儿童医院发生的命案实属少有的概率,住在这里的多半是生病或者受了伤的小孩子,一个成年人都没有,当然最为可疑的莫过于医生和护士。但是那晚值班的人员不算很多,整栋大楼凑合起来还不到二十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无法证明他们与案件有关。死在厕所里的孩子,不管凶手的动机是小肯尼还是谁,医院内发生命案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为了确保小肯尼的安全,警方决定将他转移,即时为他办理出院手续。然后由社工跟进他的情况,将他介入福利院(孤儿院)暂住,在此期间,警方还会暗中派人员保护他的安全。但就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他,毕竟警务人员也是普通人,不可能不用休息的。
“那也就是说,你们也无法保障我的病人离开医院以后的人身安全。”张医生嘴里叼着香烟,眯着眼睛。
他又在吸烟了。嗯……准确来说,只是转移位置而已,因为医院发生的命案已经是一个安全隐患,这一次死的是一个无辜的小孩,那么下一个是谁,我们也无法控制。所以把他转移位置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其实会不会是你们多虑了呢,或许那个孩子的死只是一个无独有偶的意外。”他似乎话中有话。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会好一点。”我懒得和他绕圈子。
你知道那小孩是如何受伤进医院的吗?他反问我。
我摇摇头,茫然地说:“听说是骑车的时候被撞到了。”
准确来说,他和别人打架,在逃命的时候骑着车子冲出马路所以被撞了。他翻开着淡蓝色的皮套,里面镶着的是病人以往的病历。“这一份就是那孩子的病历,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曾经因为多次与别人发生争执而动手动脚导致受伤住院的记录。换言之,他根本就是一个爱惹是非,口不择言的小捣蛋,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这样的人,原本就累积了大量的仇恨在身上。我认为他的死,未必与你们调查中的案件有关。
我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不管怎么样,小肯尼要转移居住的地方,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一个处于康复期的病人,脱离自己信任的医生可不是明智的选择。“他似乎在吓唬我。
门外有两名民警在等候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鼓着嘴巴说:我说了,你阻止不了我的。
他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里的香烟给掐灭,抬了抬眼镜,不冷不热地说:就算你们转移他,也无法确保他的安全。
走着瞧!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福利院的小孩子,虽然每一个都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双亲,可他们从来没有对生活感到心灰意冷,在阳光普照的午后,仍然玩得不亦乐乎,在嘻嘻哈哈的打闹氛围中度过愉快的每一天。小肯尼虽然没有那么活跃,他还是像老样子,静静地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戴着帽子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和彭鸿丹站在一个广阔的角度上看着这些小朋友玩得欢天喜地,无忧无虑,我们的脸上也同时浮现了一丝丝的快慰。她看着沉默内敛的小肯尼,皱着眉头,正想着过去开解他,但是我却拉住了她:算了,任由他去吧。她困惑不已地问我:为什么年幼阶段的小孩子个个都如此天真无邪,单纯可爱,长大以后却一个个变得那样的变幻莫测呢?我眺望着这些小孩子说:他们刚来到这世界上时什么都没有,除了父母给予的爱;到了童年时代,他们又觉得有个伙伴一起玩乐就是最大的满足;到了学生时代只要考个好成绩就是唯一的心愿;到了大学以及以后的人生,他们想要的欲望就会随着比例不断地扩大,这就是成长!直到最后才想起来,他们刚出生时,是什么都没有的。说罢,我掏出怀表看时间,她好奇地问我:你最近老是在看表,你约了人吗?我露出无奈的笑容:今天是威利的预丧礼举行,我们一起去一趟吧。“啊?她抚摸着两边的手臂,我们被邀请了参加丧礼了吗?”我笑而不语,把脚下的足球重新扔回去给他们,带着她离开福利院。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过,他们家的亲戚朋友会有那么多人出席威利的丧礼。一大束白茫茫的玫瑰花立在客厅的中央,威利的妈妈跪倒在地上,哀伤无比地燃烧着纸扎公仔和金银珠宝,其余的亲戚朋友没有帮忙折,只是一个劲地安慰她不要太伤心,要节哀顺变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花园外面则坐满、站满了威利父亲那边的亲戚朋友,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杯酒,穿着白色西装,鞋子是白色的,领带也是白色的,胸口还放着一朵红玫瑰。他们彼此之间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嘴里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脸上尽是沉重和哀伤,眉毛和脸孔同时地耷拉下去,显得愁云密布。我们坐在客厅的中央,出于访客的礼貌上,我给威利上了一炷香,默默地朝他鞠了一个躬,然后又对着家属们鞠了一个躬,紧紧地握着威利妈妈的双手,十分遗憾地让她别太伤心,被我这么一暗示,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坐下来的同时,眼睛时不时观察着客厅内的每一个人的表现,他们绝大部分只是出于道义上和一片好心的参与,期间有很多都在打电话,用手机回复短信,忙碌着彼此的生活。从头到尾只有威利的妈妈在尽心尽意地为儿子打点一切。父亲外面的可能不止是亲戚朋友,也有可能是生意上的拍档,从他们交谈的方式就知道了,说着说着,突然就会来一个毫无感情的拥抱,感触不会太多,但就是要拥抱,以此来安慰他而已。到了威利父亲表达内心感受的时间,他站在灵堂中央,用着演讲的口吻,一蹶不振地说着:我的小儿子是那样的活泼好动,对生命,对周边的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新鲜,他到来这世上,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眨眼就已经长大,我还来不及拥抱亲吻这个孩子,他就匆匆忙忙地离我们而去。时间代表着生命,人生就像减法,见一次就少一次,我们无法猜测生命的长度,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全心全意的陪伴。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每天夜里醒过来,习惯了去他的小房间为其盖被子,可是现在都已经……空空如也……他越说情绪越失控,脸上的皱纹顿时变得密集起来,痛苦而无奈地鞠躬。彭鸿丹似乎被他的言语片刻给感染到了,情不自禁地抚弄着微微发酸的鼻子,强忍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当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中央时,我才发现维斯还躲在角落里玩着游戏机,聚精会神的,玩得如痴如醉,仿佛威利的死去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悲伤和难过。我越是看着他,越是无法理解他这种毫无感觉的行为,简直是无动于衷。
水晶棺木被推了出来,里面躺着威利的遗体,他们同样地做了祈祷的手势,心里在默默地向他奉上神圣祝福,洒上圣水,当棺木被重新打开以后,他们都惊讶不已地喊着:“天哪!小威利的鼻子不见了!被割走了!”其母亲慌慌张张地跑到棺木旁边,看着消失不见的鼻子,顿时放声大哭:“天哪!是谁那么狠心!连他的遗体都不放过,连死了都不能让他好好的?!我听闻着,好奇地凑上去,还没有接触到棺木内的视线,紧接着又有人在喊着:糟了!小威利的玩具和衣服还有私人物品全部被剪烂或者涂鸦得一塌糊涂了!他们家的保姆在喊着的同时,手里拿着的是威利平时用的毛巾,已经被剪烂,一片面目全非的样子。场内顿时起了一股十分不满的声音,我静悄悄地用胳膊触碰着彭鸿丹:赶紧呼叫支援!现场就要控制不了了!
由于事件只是牵涉到威利的私人物品和遗体遭到破坏,总部不会派遣太多的人手前来支援,他们依照既定程序,循例上向参与葬礼的每一个人询问了每一个细节。例如,威利的遗体一直摆放在后花园的一个小房间里。那里平时是拿来喝咖啡的室内,由于没有料及到有人意图破坏威利的遗体,所以没有对那里的入侵可能保留过多的想法,那里没有上锁,没有安装闭路电视,就算有人进去里面,摄像头也是拍不到的,因为根本没有安装。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憎恨威利,在死后仍然要破坏他的遗体?我在检查他遗体的同时,耳边响起了争吵不休的声音。
“你弟弟死了!遗体遭到破坏!你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只顾着玩游戏!”
“人都死了!还做这些表面工夫,毫无意义的!反正他也不会复活!”
啪啦的一声!维斯被他父亲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妈妈哭着扑过来拉着孩子的父亲,哭着说:亲爱的!别这样!怎么可以轻易打小孩呢?”
维斯的父亲对他的冷漠无情已经去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田青从外地刚刚回来,原本想着寻找有关于翰林过去的生活,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翰林过去的生活仿佛被故意销毁了一样,她去了他的老家,别说是他的家人了,就连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她这次前去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无功而回,但是她不甘心,她看不惯翰林的得意洋洋,哪怕是即将面临死刑,她都不让他好过。她和黄雁如商量过后,决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要打击翰林,就必须要借助莫斯的潜在力量。
你真的决定了要这样做?黄雁如再三问田青,她不想利用莫斯的无辜,但又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田青面无表情地说:“我主意已决,你帮我这一次吧。”
黄雁如妥协了,她随身携带着一个偷听器,田青则戴着接受讯号的蓝牙耳机,信号有点虚弱,时不时会传来沙哑的波动,她单人匹马扭开牢房的门,进入翰林的视线范围,此时的他正在昏昏入睡,他看到田青的出现,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噢!我美丽的警官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我等待你,等到我的心都快要枯萎了!她淡定自如地重新坐了下去,没有做任何的动作,轻描淡写地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去哪里了吗?”说来听听。他的眼神愈来愈兴奋不已,一看就知道他刚刚吸完毒,大脑神经得到毒品的刺激,显然整个人都不太正常,至于他的毒品源头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我去了你的老家。她在试探着。
他脸上并无任何的惊讶表情,反而很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毫无疑问地说:没错,你很厉害,把自己过往的生活毁灭得一干二净。我空手而回。
他的脸部肌肉在抽搐地笑着:过去的生活就像垃圾,随手扔掉就好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聊点有趣的话题……他的手摸到她的手上,她微笑着,并没有挣扎掉,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黄雁如此时正在和莫斯谈话,她亲口向莫斯道歉:上次的事,对不起。
莫斯苦笑着:让你一个堂堂的主管向我道歉,怎么好意思呢?
既然你不肯谈论你的亲生女儿,那么我们谈谈翰林的事情吧。例如,他从小的成长背景怎么样?
莫斯不自在地抽搐着手臂:他跟我提及过,他没有父母,是一个孤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一位奇奇怪怪的中年男人领养回去,该中年男人有一个美丽又大方的妻子,可是他很爱吸烟很爱喝酒,每次喝醉酒就会毒打翰林,那时候的生活不仅仅是贫困,他还饱受皮肉上的折磨!
田青这边听得一清二楚:你从小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收养,寄宿在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环境下,他哪天不开心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喝酒,然后毒打你!
翰林很勉强地挤出微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不要说了……我们聊点其他的吧。
莫斯继续地说:“他还向我提及过,在他被虐待的时候,他那美丽又迷人的继母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助他或者制止养父的虐待行为。”
田青面带轻微的讽刺意识:你被养父毒打时,你的养母不敢帮助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毒打!她把所有受害者的照片全部丢在桌子上,这些失踪女孩的年龄与你继母的年龄非常接近,同样是那么迷人那么漂亮那么性感,你在潜移默化的转变下,把内心的痛恨转移到这些失踪女孩的身上,幻想着自己拥有和养父一样的魅力和暴力,处于至高无上的位置虐待她,拷打她,以此释放你童年受到压迫的抑压!你在虐待行为中满足了自己内心的兴奋度,虐待就是你的可卡因,令你不断地上瘾!
够了!翰林一度失控,想殴打田青,但被看守牢房的狱警给压倒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田青似乎没有打算放弃攻击他,慢悠悠地对他说:噢!可惜!你这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