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遗体,会在什么时候化妆呢?嗯……古时候的殡仪馆其实叫义庄,尤其是战争频繁的年代,战场上不断产生战死沙场的士兵遗体,他们的尸首没有人认领,不会有人给他们埋葬,于是就会有人把他们的尸体抬回义庄,有好心的人,就会给几文钱他们,义庄的看守人就会买一些元宝蜡烛和冥纸烧给他们,每一天为他们上一炷香。再遇到大方一点的好心人,就会请当地的化妆师为死者的遗体化妆,好让他们的遗容看起来精神焕发,光彩夺目。直到头七尾七都过去之后,那些遗体就会送去乱葬岗,如果有条件,就会送去火葬场,把那些遗体烧成灰烬,然后祭拜三天过后,就会把那些骨灰撒向大海或者河道里,寓意着尘归尘,土归土,万物归万物,一切如旧。那么听到这里,你有何感想?
田青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知所措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一位年轻的女死者惨遭杀害之后,凶手出于职业病的强迫症,强行为死者化妆?
有这个可能,但需要进一步的查证!我把躺在地上的尸体重新翻过来,整个过程都显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弄乱了。我这才发现,死者身上穿的是一套简单的睡衣,包括裤子也是一样。她遇害的时候,穿着睡衣,也就是说,她当时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突然听到怪声,然后便走出来,看到了凶手杀了很多人,她很害怕,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杯子丢到地上摔烂了……这就是现场玻璃碎的来源。我随手捡起其中一块碎片,从玻璃碎块散落的轨迹来看,玻璃杯是很自然地从上往下滑落下来。奇怪,为什么会滑落下来,而不是朝凶手那边扔过去呢?难道是因为她太害怕的缘故?地上有一摊已经干了的水迹,湿了一大片,玻璃杯有水,她当时很有可能在喝水。我拿出温度探测器,为她的尸体量测,结果发现,她的死亡时间比客厅的受害者足足晚了一个小时,我又对比了床上的死者温度,发现她的死亡时间和客厅的受害者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可以说是一前一后地相继遇害,可是躺在地上的女死者的死亡时间为何会比其他人足足晚了一个小时呢?看来,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死者的遗体被刻意整理过,梳好头发,套上高跟鞋,如果他的职业不是殡仪馆,出卖他的不是职业病而是他的真感情呢?他与女死者是互相认识的,而且感情还很深,杀了她,因此产生愧疚的心理。整理死者的仪容,这是一种心理犯罪上的内疚表现,看来可能性有两种。
我半蹲下去,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口,发现她手腕上有多次割脉的迹象,那些丑陋的伤口如同一条条毒蛇般盘踞在她的手腕上,有新伤有旧患,她潜意识的自毁倾向很严重;身形瘦削,大部分时间营养不良。穿着的睡衣,有皱巴巴的感觉,是后来被整理过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衣服上面还有一丁点的棉作物,看似枕头之类的纤维物品。有一点和其他人一样,颈动脉被利器割破,一刀致命,失血过多致死。在整个过程中,她倒是没有受到皮肉上的折磨,不像床上的那一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解剖刀之类的物体活生生地剖腹而死。我在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化妆品,看样子和死者脸上的妆容是同一款的化妆品,不过还是要拿回去经过化验才会知道结果。
田青在善意地提醒我:隔壁房间还有一个小孩等着你去检验的。
我支支吾吾,嘟嘟囔囔地说:额……有一些地方我还要检查清楚……她粗暴地制止我:许医生!别在拖延时间了!这是一宗灭门惨案!事态很严重,不要再闹着玩了。
我重新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眼走出房间,扭开另外一个小房间的门,很微弱的光线投影到里面,墙上的卡通贴纸显而易见,还挂着一幅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模型凹凸,镶在里面的字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我往墙上看了一会,很快便呈现着惊愕的表情,转眼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孩,他双手平放在床的两边,两脚很自然地垂直的,脚上还穿着一双名牌的球鞋,至于是什么名牌,我倒是看不懂,不过我在杂志上看过这双球鞋,最起码值四千多块。床上有三个枕头,两侧的枕头是一边细而小;另外一边则是厚实又涨大,我用手在上面按压着,很有弹性,很舒服,我抬起小孩的头部,发现了他正在压着的枕头是又细小又薄的那种。他脸青口唇白,两眼紧闭着,眼皮底下呈现淡紫的淤痕,我撑开他的双眼,瞳孔以不可思议的放大比例突兀着。墙上有一团抹印,地上也有一团花花绿绿的印记,我环顾四周的环境,心里默默地得出了某个结论。
田青站在我后面,冷冷地说:如果你告诉我,在床上的这个小孩是死于窒息的,那么我对房间内奇奇怪怪的布局就有不同的看法。
嗯?是吗?说来听听。我坐在床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她似乎在心里酝酿了很久,一气呵成地说着:首先,这个小孩的死亡顺序一定是排在最后的,凶手当时好像发了疯似的,拿着利器闯进小孩的房间,小孩很害怕,不断地哀求凶手,不要伤害他,不知为何凶手突然丢下手里的利器,拿起中间厚实的枕头,二话不说直接把小孩的脸部紧紧地捂压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小孩不能正常的呼吸,小孩在混乱当中有挣扎过,乱打乱抓,但是没用,他最后因为机械性窒息而停止呼吸。凶手慌慌张张地把小孩的遗体重新整理好,替他穿好球鞋,把他的手手脚脚重新放好,再把枕头放回原处,但很可惜,他当时或许是情绪激昂,脑海里早已经丧失理智,忘记了枕头摆放的顺序,理应是厚实的枕头摆在中间的,他把位置全部弄乱了;不仅仅如此,他还尝试在房间里清理着利器带来的血迹,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弄乱了墙上的abc挂体模型,你看,墙上的字母顺序全是错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我倒是想问她一句:凶手为何要用枕头捂死这个小孩呢?他明明有利器在手,要杀人,他大可以一刀割破小孩的颈动脉,像杀死其他人一样,为何要大费周章,专门用枕头捂死他呢?
她指着脚上的球鞋说:替小孩穿好球鞋,整理房间内的血迹,无异于整理遗容,她走到字母挂体的前面,突然又转过身说:凶手既对隔壁房间的女死者有内疚之情,也对这个房间里的小孩有爱惜的情感。很明显,凶手和受害者一家人是认识的,并非普通的入室劫杀案。因为财物没有丢失,我们在现场找到十五万现金和金银珠宝首饰,如果是普通的劫杀,那些财物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门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门口的监控也没有拍到有可疑的人出入。凶手是翻窗口进来的,随后也翻窗口逃跑。二楼的洗手间有窗口可以爬出去的,这个是凶手逃跑的必经路线,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前往采证的路上,希望会有新的发现。
我把房间内的灯光打开,室内一片光明,在书桌上摆设着一副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一幅全家福,照片里有七个人,个个都笑得阳光灿烂。我不禁疑惑地问着:这一家人全部在一夜之间遇害了?
田青摇摇头:还有一个大儿子和父亲躲过了厄运。不过父亲的年纪稍微大了点,在凶案现场发现他的时候,头部遭到猛烈的撞击,全身都布满了瘀伤,目前处于昏迷的状态,已经第一时间送往医院进行急救,希望他的伤势不会太严重;至于大儿子,则是在尸体被发现之后才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他的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去,估计也挺受打击的。我无奈地看了看相框,静静地把它覆盖在桌面上。
经过一天的休息,黄雁如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她坐在房间里,暖气很少,整个房间很冰寒,她无法忍受这种低温的室内,于是拉开门,恰巧碰到想敲门的彭鸿丹,她友好地笑着说:你睡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陌生床,会不会睡得不太习惯?
黄雁如侧身让她进来,笑着回答:不会,我在哪里都能睡得很好。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彭鸿丹示意让她放松一点:吃完早餐再去嘛,不用那么着急的。来,吃一点吧,白粥加油条是绝配!黄雁如微微往后一缩,拒绝性地说:不用了,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目前来说。
这里的牢狱中心相对于大城市而言,就显得略逊一筹,守卫们个个都懒懒散散,工作时间在玩手机,闲聊天,七嘴八舌地在讨论一些八卦性的新闻之类的。
她们走在冰冷冷的过道走廊上,旁边跟着一位有着多年经验的警察,他穿着破旧的牛仔裤,满脸的胡子,泛红的脸庞,肿大的眼皮充分说明了他的睡眠不足,眼睛内充斥着可怕的血丝,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上身穿着极不搭配的白色衬衫,边上还挂着一朵红玫瑰,看起来很可笑很傻里傻气的。从他的谈吐方面说明他是一位老手,从刚才进来开始,他就一直满口地自卖自夸,说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了解犯罪的心理,很清楚他们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么,不过他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的迹象,一看就知道,他昨晚或者刚才喝了很多酒,身上散发着一身的酒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胸的口袋,摸到一个空荡荡的香烟盒子,他把它扔了,然后义正严辞地对她们两个女生说:ok,我是非常认真的,这宗案件都过了那么多年,你们真的还有必要找他谈话吗?
黄雁如说:我接到上头的指令,说他杀人的背后必定有着惊人的秘密,我的参与,目的只是为了让他说出心底里的秘密。
他不屑一顾地说:荒谬!他这样做只是在这里故弄玄虚,为了拖延执行死刑的时间而已。事实上,杀人就是杀人,哪来那么多的秘密和苦衷,要知道犯罪是没有任何理由付以成立的。
彭鸿丹也参与进去:总之我们的任务是,在他执行死刑之前与他好好地谈一场,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影响不会改变他执行死刑的事实,你只要清楚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你大可不必理会。布莱警长。
布莱无奈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不过他转眼又说:在你们进去之前,或许我可以试一试和他聊几句,没准会成功呢。黄雁如眺望着他身后的铁门,冷冷地说:他就被关在这里?
是的,布莱拍了拍铁门,发出清脆的响声,带有讽刺的意味说:凡是用铁门间隔着的囚室,全是死囚类型的,这是防止他们会逃跑。不过他……你们可以放心,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对我们没有任何的潜在威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雁如紧张地问着。
“他每天躲在里面睡觉,从早上睡到晚上,然后晚上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就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就会对着空气,对着四面墙壁自言自语,像个疯子一样!老废物!他不死都是浪费空气的!我恨不得执行死刑的日期提前几天,像他这种人最好早死早超生!“
布莱说话的语气很沉重,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笑着点点头说:很抱歉,刚才的语气好像是重了一点,不过关系不大,我先进去看看他睡醒了没有,他这时候估计还沉浸在梦乡里。说罢,他便用钥匙打开了门,轻松自在地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很粗暴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墙上的钥匙摇摇晃晃,快要倒下来了。
她们两个只好坐在外面静静地等候着,两人一言不发,现场的氛围显得太过寂静,彭鸿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你有没有发现,布莱警长似乎对欧路明有着很深的仇恨,他刚才的每一句形容词都显得无比恶毒,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黄雁如点了点头说: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为什么那么痛恨欧路明呢?
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在一个房间,怕不怕……彭鸿丹话音刚落,独立囚室里便传来了惨烈的傲叫声!接二连三地发出竭斯底里的呼喊,狱警人员赶到现场,用后备钥匙打开了铁门,进去以后只看到布莱的耳朵被欧路明狠狠地撕咬着,欧路明的双眼充满了怨恨,快要滴出鲜血了,前来支援的狱警纷纷把他们两个分开,但欧路明的力气奇大,无论如何都分不开他们两个。狱警们开始使用暴力,以铁棍殴打着欧路明的肩膀,出于神经折射反应,他这才松开了口,嘴里满是血腥,牙缝里的血还滴落在嘴唇上,他的牙齿活像森林里的猛兽一样,充满了憎恨和愤怒,青筋暴现,恨不得冲前再度撕咬布莱警长的另一边耳朵,万幸的是,他被制服了,但莱克右边的耳朵已经被咬了下来,他捂着缺失的耳朵,躺在地上抽搐着。
医务人员很快赶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