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走廊外面,循例地和crazy哈拉了几句,嘘寒问暖以后,便挂了电话,折返回病房看望田青,本来我还想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地逛进她的病房里,原本我还以为她的病床上会空无一人,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奇迹般出现在床上,乖巧地换回了病人的衣服,白茫茫的一片,皱巴巴的裤子,一看就知道长时间没有洗涤过。她很安静地蜷缩在病床上,两只脚丫子藏在被子里,双手抱肩,仿佛打了镇静剂的精神病人一样。她越是安静,越是乖巧,我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就好像一个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在你面前变得无比严肃起来的时候,他多半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田青目前也是这种状态,她估计也是受刺激了,看来与冯志水有关。我走了进去,看着她平静的模样问:你感觉好一点没有?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她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慢悠悠,
“干嘛要谢我。”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前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昨晚我发高烧,是你一整晚陪在我身边的,替我盖被子,迫使我身上的热度褪去。”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在不断地转移视线,这一点令我很不喜欢,但也能接受,因为我挺害怕与别人对视的,尤其是互不相识,互不熟悉的陌生人。
“额……不过你生病的时候还挺孩子气的,调皮得很。”我故意转移话题,避免现场的气氛变得如此尴尬。
“哎,这种话题还是不要说,很别扭,这样会比较好。”她似乎不太喜欢小孩这种形容词用在她身上。
嗯……你现在退烧了,养足精神,可以向冯志水录一份完整的口供。我故意这样说,企图掩饰某些已发生的事情。
她灰溜溜地说:“不用了,我已经审问过他,他的确被袭击过,也拿了现场丢失的项链,可是他不像凶手,直觉告诉我,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更何况那条项链在案发之前已经被拿走,所以根本构不成因盗窃而杀人的事实。”
噢,是吗?我给了她一个迟疑不已的反应,可她却毫不留情地揭穿我:“行了,你不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我和冯志水在病房里谈话时,你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说实话,我确实被震住了,我躲在门口偷听时,她是背对着我的,不可能如此轻易发觉到我的存在。
她瞥了我一眼说:就算你躲在门外,我也能发现你的存在;因为你身上的古龙香水味出卖你了!我认得你身上的气味。
我一言不发地陷入沉默。是的,长期以来,我一直都有喷古龙香水的习惯,或许是形成了某种习惯,那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已经在我体内根深蒂固,成为某种独特的标记。没想到,香水暴露了我的身份,这是很不应该的。
她却在头头是道地开始分析案情了:如果冯志水当晚拿了项链然后离开,此时张家的受害者仍然健在,那么凶手应该是后来进来的。而且用的同一种方法—从张欣雨房间的窗户爬墙进来。但是还有谁会知道张欣雨房间的窗口可以直接潜进张家大宅呢?
我不禁纠正她:喂,你该不会真的排除冯志水的杀人嫌疑吧?他嘴上只是这样说,我们未必要相信他的。
她挤出一个笑容:放心,酒吧的闭路电视,我会另外派人去调查。现在呢,我们还要向某个人交代。
是的,她指的是张志朋—一个可怜兮兮的父亲大人,一夜之间几乎失去所有的亲人,尽管他还有一个大儿子在身边。但他和大儿子之间的话似乎不是很多,他每次前来探望父亲时,只是象征式地带了几个水果,两人之间的话题并不多,一如既往的冷场。或许这才是父子之间的真实写照吧?彼此之间经历了不少的磨难,有些话依旧是心照不宣。我再次前往探望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已经起了莫名其妙的变化,变得躁动不安,急躁无比地反问我:什么?你们居然放了那个畜生?他害得我家散人亡。我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劝他冷静下来:根据目前的调查进度来看,他虽然有充份的杀人动机,但他在案发的时候,一直在酒吧逗留,直到天亮才离开。闭路电视可以证明这一切,我们已经派了其他同事去证实这一点,他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据。他并不具备作案的时间和嫌疑。显然,他听了之后,表现得很不甘心,头发斑白的他,面部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着。此时进来了一位女护士,或许是通宵值班的缘故,该女护士精神不振,不小心把桌面上的水杯给打翻了,张至朋立刻变得很生气,二话不说直接甩了该女护士一巴掌,并且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水都打翻了!我连忙护着女护士在身后,她才十九岁,再怎么不对,也不应该打人的。我勇敢地看着张至朋说:够了,她不小心的。他丝毫不理会我的存在,还想动手打人,张富东在这个时候恰巧出现了,他抱着其父亲,喊着:别啊!别乱来!他的出现平息了一场干戈,实在难得。
那小护士经过我不懈努力的安慰,终于破涕为笑,满心欢喜地下班了,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张富东似乎在笑我:你不用那么害怕吧?受了委屈和惊吓的人又不是你。我万分委屈地说:你不懂,哄女人是一件前所未有的艰难任务。他脸色突然变了:是啊,她们的确不好说话。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捂着嘴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很宽容地露出笑容说:没事,我早已经放下她的死了。我们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张至朋喝了一杯水以后,已经乖乖地进入睡眠状态了,我怀疑那杯水是安眠药,不然他会那么乖?
我困惑不已地问:为什么你父亲刚才的情绪那么激动?只不过打翻了水杯而已,他居然愤怒成出手打人?!而且他的情绪又不是透过变化而失控的,他是突然变得很生气很愤怒。
他叹息着:是的,家父患有严重的燥郁症和抑郁症,情绪经常处于不稳定的趋势,时不时就会破口大骂甚至出手打人。不过有专门的医生给他开了配方的药,透过药物治疗,他的情况已经有好转,只是这几天我忘了去拿药,所以他刚才是病情复发,你别见怪。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对他有点印象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指着他说:我好像记得你了,那天我们不是在红绿灯的交汇处有过一面之缘吗?
他笑了起来:你终于记得我了?那天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一个普通人,没想到你是高级法医!真了不起。
“就算是高级法医,我也是普通人一个,你瞧,这宗案件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我趁机会把自己贬低一点。
可他并不介意,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没事,我知道你们的压力也很大,慢慢来吧,我相信凶手一定跑不掉的。
我继续把刚下的话题接了下去:你那天去医院替父亲拿药?
他不禁称赞我:不愧是法医,记性真好,是的,我碰到你那天,我凑巧在附近拿药。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医院的范围,踏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阳光照耀着我们的脸庞,我侧过眼看过去,才发现他眼球里布满着血丝,这是连续几天睡不好或者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形成的,我打量着他的眼球问:最近压力很大吗?你双眼充满了血丝。
他苦笑着,连忙用手轻抚着眼睛说:生意上的纷争而已,没事的,过了明天就会没事。
我回了他一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明天不会再来了呢?
或许吧。他很潇洒地笑了起来,眼神中带有隐藏性的哀伤,但我不会拆穿他。
黄雁如听到一半,不禁喝了一杯奶茶,沉默了一会,然后接着问:我们说回那位法医吧。
莫琳又气又笑地说:那家伙懒懒散散,看起来做事很随意的样子,但其实他的观察力总是异于常人。我仍然很清楚地记得,当天他吊儿郎当地接近床上尸体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他熟门熟路地拿出一次性手套,套在手上,翻动着床上的尸体,床板沿边的血迹变得很鲜明,尸体是赤裸裸的,身上并没有穿任何掩盖性的衣服,她的乳房紧贴着他的胸前,两人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迷离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彼此的生命,她的嘴唇是那样的干燥,他的饥渴是如此的疯狂。腰部以上的部位均出现被利器割破的痕迹,鲜血淋漓的,好几道伤痕,并且没有重复性的,每一个伤口距离虽然很近,但总能分得很开,皮肉和骨头没有被切离,整体而言没有那种紧迫感,第一道伤口也就是致命伤,大概在腰部,这一刀是致命的,力度也是最大的,墙壁上迸发出来的血迹足以说明这一切。他捣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茫然地说:初步估计,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凌晨的三点至四点之间,由于他们肉体上的创伤是相同的,无论是部位还是力度都出奇的相似,所以我很肯定,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死去的,而且在惨遭谋杀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在性交,两人的生殖器官明显有类似的刺激成份。客厅的门没有遭到强行性的破坏,凶手……不是外人,他有这里的钥匙,拥有随时出入的便利。两名死者是夫妻同时也是一刀致命的,尸体上没有遭受虐待,客厅的东西原封不动,凶手的精神状态是没有问题的,他的思维很清晰,作案过程非常有条理。
我当时就纳闷了,为什么死者在遇害后,还能打出外卖订餐的电话,难道是鬼叫餐不成?
王教授在房间里找到他们两夫妻的钱包,座机上电话原封不动,唯一的解释是,凶手在杀人之后,在房子里呆了几个小时,到了天亮的时候,再利用座机打电话订餐,由于座机和家里的住址是互相捆绑在一起的,所以他只需要随便点一两个食物,工作人员自然就会送过来,他根本不需要说过多的话语,到了外卖送过来的时候,尸体自然就会被发现,这么说,其实凶手心里是渴望尸体被人发现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黄雁如好奇地问着。
莫琳苦笑着:或许是他杀人以后,内心很慌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于是强迫性地想方设法,让别人发现被他杀害的尸体。
当时现场的环境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她好奇地问着。
莫琳回忆着:死者的房子是没有窗帘的,阳台上挂着女主人的内衣内裤,两夫妻是属于比较开放的那一类型。某个角落里有着许许多多的修理工的卡片,上面都有各自的手机号码,并且提供上门维修服务,最初我们并没有太多的留意,执意地把案件假设为入室杀人案,杀人动机暂时定义为情杀,因为我们在死者的电脑里找到很多不知名情人的裸照,可见他的私生活是非常的不检点;女方同样也是,她有婚外缓交的习惯,所接触的男人次数多不胜数。同时,我们当时还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线索。
嗯?黄雁如维持着耐心,听她说下去,
在案发现场的房间里,我们找到了录音机,里面的录音很奇怪,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男女混杂着的声线,随后就没有了……隐约想起中间还伴随着刀切割发出的声音,骨头与不锈钢的摩擦,直到法医的报告出来以后,我们才意识到,凶手当时在对死者的尸体进行切割时,打开了录音机,把现场的杂音全部录制下来,包括切割尸体的整个过程,你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吗?莫琳呼吁着,眼神里尽是伤痛的表现,黄雁如似乎也被她的情绪给感染了,手里握着大部分受害者的照片,紧紧地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