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内发现的尸体已经确认无异,是乔安纳的丈夫,问题是,她对于自己丈夫的离奇死亡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悲伤或者激动,甚至可以用无动于衷来形容,她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拉着女儿往后面站,那是一个角落的位置,她这是要把自己藏起来的节奏吗?尸体被发现,很快便惊动了几名年轻义工,他们或许是头一回看到尸体,纷纷表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传递着恐惧的氛围,传播的同时也会扩散开来。秋雨闻得发现尸体的消息,也迅速赶到现场,以习惯性的职业病口吻问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努力地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乔安纳的丈夫离奇死亡在这里,暂时没有做尸体检验。
为什么?她好奇地问着,似乎对我拖延检验尸体的时间表现得非常不满。
我把眼神演绎得极为无奈:“现场没有封锁,警戒线都没有,这里又有那么多人出入,不限制人的流量,实施人流管控,工作没有办法顺利开展。你了解法医的工作程序吗?”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就简单啦,公开你是法医的身份,然后驱逐他们出去,这样你就可以安枕无忧地工作了。
我很遗憾地告诉她:那可不行,最起码你要宣告自己是警察的身份,这样调查起来才有效果。
她则表示非常反对:不行!这宗命案现在已经发生了,为了顺利侦破这宗案件,我决定隐藏自己的真正身份。
尽管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意义何在,但我仍然会尊重她的意向:既然你不肯表露自己的身份,那你就报警吧,让其他的同事接手这宗命案,这样我才方便插手调查。
“这个恐怕不行。我的意思是……不要惊动其他的警察,你在明,我在暗,我们一起把这宗命案破了。”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这是一种非常有自信的表现,十足的女强人。
“这算什么逻辑?卧底查案?为什么不能惊动其他的警察?”我无法理解她的办事方案。
“你的任务是负责执行,问那么多干嘛?”她这一句把我堵成半天。在孤儿院诡异的氛围和摆在眼前的尸首下,我选择了妥协,首先我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对尸体进行一个初步的检验,了解它最初的形态和细节。
还好我随身带了手套,将其套上好,我朝其他人嚷着:我是法医,现在要对尸体进行检验,你们先出去吧。他们很容易就妥协了,只剩下小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其父亲的遗体,极不情愿地离去,眼神里尽是哀怨。
我抬起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按着头发缠绕着的表皮细胞,后脑有钝物器具的伤痕,附近的皮肉开始发炎,造成这一伤口的含义在于轻易地制服死者;手脚安然无恙,腰骨无损,膝盖完好无缺,看样子他不是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后脑几乎找不到碰撞楼梯所遗留下来的伤口;我顺着他的脸庞摸到两边的腮部,沾了一点点的血迹,撑开他的嘴巴,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他嘴巴大量流血是因为他的舌头被剪刀剪了下来,半截的舌头还堵在他的喉咙里,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进他的喉咙里,极为谨慎地拿捏着半截舌头,轻巧地拿了出来,淡红淡红的舌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很吓人。(秋雨一直在使用电筒为我照明一切)从舌头的完整切口看起来,似乎是被剪刀活活剪下来的,在剪的过程中,位置稍微偏差了一丁点,朝南往北的轨道进展着,那半根舌头被我用塑料袋装了起来(没办法,法医需要的道具都不在我身上)他的两边脸庞均有淤痕,看上去像是被恶意扇了两巴掌似的。
秋雨或许是看不惯我默默检验尸体的状态,很不耐烦地问:怎么样了?
“初步估计,死者被凶手引诱到钟楼的楼梯内,然后凶手以突发性发动了袭击,活生生地用硬物把死者的后脑勺袭击倒地,死者失去反抗的意识,凶手再以剪刀活生生把他的舌头剪下来,口腔内部的血液倒流在喉咙内,阻碍了正常呼吸,因此窒息致死。换句话说,他是被自己口腔内的血液堵塞了。从作案工具来看,最起码有两件以上,暂且把它们分为凶器a和凶器b。”
“死亡时间呢?能推断出来吗?”她问着。
我嚷着:麻烦你把灯光调到最大,我想看看死者的衣着,这样可以看得出死者临死之前的大致活动,谢谢。
哦。她很听话地把光线的强度放到最大,楼梯内部顿时照亮起来,我把尸体翻过来,检查着他的衣着,发现他是穿着睡衣的,还有拖鞋。我皱着眉头,无奈地说着:死者遇害时是穿着睡衣的,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穿睡衣,除非他是早上出门就已经在这里遭遇杀害。想到这里,我站起来,低下头问小女孩:“洋洋乖,你能不能告诉叔叔,爸爸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早上呢。”
“这个我知道,但我想问的是,他睡觉的时候有穿睡衣的习惯吗?”
“有,但妈妈不喜欢。”
“为什么?”
“不知道……”
“那……爸爸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没有,爸爸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跟我谈话的,还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
“谢谢洋洋,你先回妈妈的身边吧,叔叔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她很听话地离开了。
秋雨问我,“喂,现在你有头绪了没有?”
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很奇怪,死者很早就出门,我检查过他的拖鞋,发现鞋底并没有明显的污渍,很明显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孤儿院。他一直都在孤儿院的范围里,没有出去过;我刚才询问了每一个人,他们都纷纷表示,白天没有人见过死者,换句话说,死者很有可能从早上开始出门,然后不知道为了找某些东西而踏入钟楼的楼道里,因此遭人杀害,弃尸在此。我没有带工具箱过来,无法检测他的真正死亡时间,但如果从现场的表面证供来看,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早上的九点钟左右。因为这里是钟楼,与外界与世隔绝的,就算有尸体在这里,外面的人是闻不到尸臭味的,就算凶手很早就把死者杀了,他也不会担心尸体暴露,看来这个凶手很熟悉孤儿院的建筑结构,甚至很有把握,绝对不会有人找到钟楼这边来。
秋雨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那么问题来了,死者究竟一大早来钟楼这里干什么呢?
我重新蹲在尸体的旁边,用手撑开着他的嘴巴:死者的舌头被活生生剪了下来,这是一种惩罚告密者的极刑,以此来警告知道太多秘密的人,而他又守不住秘密就要遭受此等惩罚。如果死者的死亡方式是有其中的含义,那么他一定是知道了凶手的某些秘密而惨遭杀害。他究竟知道了哪些秘密呢?这时候,院长赶过来了,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我以外,第二个正常人就是他了,最起码他对眼前的尸体有正常的反应。他捂着嘴巴,匪夷所思地看着尸体嚷着:天呐!怎么就闹出人命了!这才是看到尸体的正常反应嘛。秋雨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院长,钟楼有哪些特别的地方?
院长似乎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故意放松自己说:哪里特别,只是一栋荒废的钟楼而已。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为何要封闭钟楼,不让其他人进入?”
“这是前几任院长千叮万嘱的,我也不太清楚,谢谢。但我想问,这尸体我们要放在哪里?先报警吧。”
秋雨阻止他:先别报警,这样会吓到那些小朋友的,这宗案件由我们私自处理好了,我其实是警察,不过你要保守秘密,不可以公开我们的身份。这样对案件的调查是有帮助的。”
院长很容易就妥协了,甚至连原因都不问,但他还有一个问题:那这副尸体放置在哪里呢?总不能让那些孩子看到吧?
她提议着:找个房间单独存放吧,放心好了,案件很快就会侦破,到时候自然会把尸体运走。院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从他的眼神里,我甚至能看出他有一丝丝的隐瞒。
钟楼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个可怕的秘密。
餐车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他还在不慌不忙地喝着奶昔,我双手撑在桌子上,念念叨叨:我们要找的凶手,是一个性虐待狂,从小无法感受正常人的情感、爱与怜悯,犹如一个杀人的机器。
他杯子里的奶昔喝完了,刚想自己倒,我率先一步拿起来往他杯子里倒,奶昔一丁点一丁点地落在杯子里,奶白色的液体慢慢地填充杯子内的空间,开始往上腾升。我对他说:“可以给我讲讲,关于外星人、风铃和拖车的故事吗?”
他很聪明地转移话题:要不,由你开始吧,为什么你会找到这里?这一部餐车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至少卫星定位系统不会很准确,一般人找不到的。
丘儿显然很生气,抑压着愤怒的气息喊着:你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摆脱我们?我告诉你,三分钟后,就会来一车队的人,他们一定会把你撕成粉碎!群众的愤怒力量足以将你淹没!
他微微抬起头,转向四十五度角说:如果我的样子有你那么帅,或许我的人生会精彩很多!
“尔破仑!警长在哪里?是不是被你杀了?”
他毫不畏惧,再次抬起头看着墙上的大钟,丘儿忍不住说:他在十分钟内,连续看了两次时间,他究竟在等什么?
他继续地喝着奶昔,自我陶醉地说:探员,或许等我喝完奶昔以后,你们就会自动自觉放了我。
我整张脸扭曲起来,随后笑着说:“尔破仑,你知道吗?如果你要逃走,恐怕得靠神奇的魔术了。”
餐车外聚满了警车,尖锐的鸣笛声,每一位警察的手里都握着修长的枪支,他们群情汹涌地呼喊着:要是那混蛋再不肯放人!我们就一起冲进去将他乱枪射死!同意吗?
“同意!”
“同意吗?”
“同意!”
他看着窗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转过头看着我说: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
档案室内,我按照案件的类型找出十年来没有破获的案件,它们通常有一个特征,每一位死者的肋骨都被摘除下来,用的是外科手法所摘除的。凶手似乎是同一个人,他外科的手法熟练,而且手工精密,被摘除的器官的切割口很齐整。我很愤怒地把整个箱子拿出会议室,我的同事们还在思考着这些案件的关联性在哪里,甚至还在讨论凶手在十年来做了什么事情。我把箱子丢在桌子上,回答他们的问题:杀人啊!跨越十年来的案件,其实说是十年只是一个保守的估计,这个数据只是用来安稳民心的,真正的时间是三十年,这些案件全部没有破获。不用看了,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档案室里还有更多的同类型案件。所有的尸体被丢弃在同一个荒地上,那里对凶手有着重大的含义,他一定会旧地重游。
丘儿说:我们出发吧,在这之前,我这边已经接到警长的请求协助,他们那边在今早的荒地上再次发现了残肢。
我看着屏幕上残肢的照片,略显激动地说:有史以来,产量最高的杀手!
“产量最高的杀手?我喜欢这个形容词。”他丧心病狂地说着。
在一片荒地上,天上的秃鹰在哀鸣,不断来来回回地在天空盘旋,陆地的生物在荒地上行走着,这里到了夜晚就会出现很多食肉动物。我带着丘儿前往发现残肢的地方,警长想向我打招呼,但我没有向她打招呼的意思,绕过她,径直来到残肢的旁边。
这是一副躯干,手手脚脚同时被砍了下来,包括头颅还有其他部位,皮肉已经被晒成焦红色,我按着躯干的皮肤说着:凶手用火烧了动脉,阻止了血脉的流动,所有的血液都不会流出来,那么在肢解尸体时,血液就不会大量地流动,大部分的血都会凝固在切割口的表面。切口完整,要把手手脚脚切割下来所需要的时间并不短,凶手肯定有一个自己的杀人工作室,而且很隐蔽,确保不会有人打扰他。慢着,他的肚皮上似乎有一个异样的纹身。我用相机拍下来,传送给电脑部的同事,他们很快就找到死者的身份。
死者为男性,年龄大约在三十至四十之间,他是附近监狱的囚犯,一星期之前刚刚被释放出来,肚皮上的纹身就是他的身份象征。
警长不敢打断我的思路,但又不得不问我:不好意思,你真的确定我们这里一直生活着一个冷血变态的连环杀手?
“是的,三十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这一地区。”
他骄傲地说:变态这个评价,我个人可以接受,但冷血这个说法……
我摇摇头: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最残忍的景象。
他反问我:你呢?有没有做过最残忍的事情?
我警告他:别妄想玩我!
他放下手里的奶昔说:说说外星人的故事吧,这个我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