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视线范围出现了一个充满哭喊声的摇篮,平静的湖水承托着摇篮,突然刮起一阵风,水面上碧波荡漾,浮浮沉沉,摇篮开始动摇起来,随即传来更为尖锐的哭喊声,我心急如焚地跑过去,摇篮距离岸边很接近,我踩着陷入深水的泥土上,左脚已经陷入了一半,我吃力地用手臂死命地抓牢摇篮的边沿,顺着风向将其拉回岸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提起摇篮,正准备抱起躺在摇篮里的婴孩……此时我发现摇篮里的婴孩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圆脑袋,青色的眼睛集中在一起,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嘴巴微微地裂开,我感觉到他在对着我笑??
我的脑袋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撕裂,右边的肩膀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推了推,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回想起梦境里那婴孩的面孔,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凑拼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始终无法拼成完整的拼图。她再次摇晃着我的手臂,我坐起来紧紧地抱着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拥抱着,她也没有说话,柔情似水地抚摸着我的脸庞。
“你最近有点神不守舍。”她端了两杯牛奶在餐桌上。
我摆弄着眉毛,轻轻将大杯的牛奶往前推,推给她,她接过来紧紧地握着。
“可以给我简单说说,失踪的那几名婴儿的具体情况吗?”我终究打开了话题的匣子,企图引导她的记忆。
她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半牛奶,嘴角边沿沾了白色的液体,不以为然地说:“嗯……也没有很特别,只是失踪的那几个婴儿其实全是弃婴,被人丢弃的。”
“被人丢弃的?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我严肃地问着。
或许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严肃的神情,多多少少被我吓了一跳,但她还是保持着平常的心态回答:“失踪婴儿里面,其中一个被人丢弃在学校的后楼梯那里,只是被一块纸皮垫着,那可怜的小生命身无遮掩物,如果不是一名校工恰巧经过,根本没有人发现后楼梯的婴儿。”
“学校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我好奇地问着。
“因为当时已经是深夜了,校工想去厕所,后楼梯是去厕所的最佳捷径。”
“换句话说,有人在厕所里生下了一名婴儿,然后不知所措地将他遗弃在后楼梯那里。”
“嗯……后来为他抢救的医生说了,如果他再晚来一分钟,身体的温度再下降一个百分点,生命就保不住了。”
我捏着鼻子,若有所思地说:“那就奇怪了,如果说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将女婴丢弃,还能理解为老一代的思想;但是这次被丢弃的男婴,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狠狠地打了一下我的脑袋,狠狠地说:“傻瓜!丢弃婴儿的不是
“啊?!”我惊讶得张开了嘴巴,她恨不得用手接着我的下巴。
“那弃婴被发现时,全身血淋淋的,连接着的带子都是用嘴巴咬断的,断口很不完整,而且他被放下时,由于力度过大,导致后脑产生了一小部分的创伤,形成内出血,这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弃婴者的身份找到了吗?“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说:”这已经是后续的事,警方的调查职责,不过貌似诞下婴儿的应该是那间可能本身的声誉而要求警方保守秘密。”
“所以这是一场互相妥协的交易?”我非常不满,咬牙切齿地问着,她给我的回答是:“是的,这就是社会本来、一直以来的基本面貌,你我是无法改变这些的。”
“抱歉,其实也不需要改变。”我的心情又平复了一点点。
她倒是站了起来,往房间里跑,风风火火地忙碌着,我移动到她房间的附近,问她:“你今天要回医院吗?”
“是的,今天有三个孕妇到了预产期,要准备接生了。”
我望了望墙上的大钟,呆呆地说:可是现在才刚刚十点。
“不早的了,我去到医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例如安抚孕妇的紧张状态,还有很多产前工作要准备,你乖乖地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不!她跑出来,我拉着她的手,她瞬间就倒在我怀里,我们两人的目光彼此对望着,不一会儿,她便脸红了,略为腼腆地问我:“我要去工作了,你乖一点嘛。”
我笑着对她说:“我的意思是,带我去一趟医院吧。”
“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到了医院,虽然她的传呼机已经不断地响,但她仍然坚持陪在我身边,我们走过医院的无数条走廊,从楼上逛到楼下,从急症室又逛到婴孩室,我觉得她陪在我身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握着她的手,情深似海地说:“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
突然插入一把声音:“菲丽医生!今天是你值班吧?”一名同样穿着白袍的医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面无表情但又算不上特别严肃。
“是啊,今天有三个孕妇到了预产期,很多工作要跟进呢。”菲丽带着疲倦的笑容对着她。
三个人之间,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她看着我的窘样,倒是忍不住笑了,向我介绍着:“这一位是程美美,程医生,和我一样是妇科医生,不过她是实习阶段,但很聪明也很勤快。”
我友好地朝她伸出友谊之手,她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也愿意和我握手,她在一旁说着:“他是我……比较特殊的一个朋友。”
程医生不怀好意地说:“是比较特殊的,都住在一起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到惊讶,好奇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一起?”
程医生谦让地说:“我只是闻到你们身上的衣服散发出同一种洗衣液的气味,要么是凑巧,要么是一起放在洗衣机里面洗,所以我猜测你们是住在一起的。”
菲丽害羞了,蹬了蹬脚,拉着程医生的手臂,似乎在示意她不要张扬。
程医生当然懂她的意思,顺便瞄了我一眼说:“菲丽看得上的男人,必然有非同凡响的一面,至于你……”
菲丽兴高采烈地说:“他是高级法医—”
程医生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躲避我的眼光。
“不过他现在是休假阶段。”
程医生说:“是吗?很高兴认识你。”
菲丽接着说:“他对我们医院最近发生的连环婴儿失踪案很感兴趣,要不你带他去幼儿室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吧,我待会还要做分娩手术,没有时间带着他。”
程医生望着我的脸说:求之不得。
我瞬间感到一股挑衅的气息涌上心头。
“首次出事的是1402的房间,当晚的守卫人员只有一个,当时正值深夜,盗婴者袭击守卫人员致其晕倒以后,然后从1402房间把其中一名婴孩抱走。”程医生简洁地描述着当晚的情景。
我再次来到1402的房间,望了望四周围的环境,喃喃地说着:“这里最靠近楼梯,逃走的时候怕是最方便的。”
不!她皱着眉头反驳我:“当时那个神秘人并没有从楼梯逃走,而是坐电梯离开的,他选1402房间与逃走路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被盗走的是一名弃婴……”
“菲丽告诉你的?”她问我。
我点了点头,困惑不已地说:“明明有楼梯可以走,神秘人为何要坐电梯离开呢?难道他就不怕在电梯那里遇到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或者其他工作人员?”
她接着说:“医院当晚的值班表,很明显是除了病人和病人家属,就只有几名值班医生,盗婴案的发生时间偏向于凌晨的三四点,他选择作案的时间,其实是刚刚好的,似乎早就计算好所有的一切。”
“一名外来的人士,又怎么会如此熟悉医院的交接班时间,又懂得避开监控设备的正常角度,除非……”
“除非什么?”她疑惑地问我。
“那名看护人员被袭击致晕,用的是什么武器?”我突然想起关键的地方。
“很遗憾,那个人根本没有使用哪些武器,只是用了麻醉药,致使守卫全身失去感觉,然后倒下。”
“也就是用针筒制服了守卫,医院最近有麻醉药丢失的现象吗?”我问她。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麻醉药丢失是常有的事,总有护士或者清洁工人,因为贪图小便宜,偷医院的麻醉药出去,高价卖给黑市的商人,用来作非法的用途。但整个医院的护士和清洁工人数量繁多,很难一一查证。”
“可是……婴孩被抱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
“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她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我帮她接了下去:“他给婴儿注射了麻醉剂,所以才会那么安静。”
“失踪的婴儿现在还很安全的对吗?”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我很遗憾地回答她。
“会不会与人贩子的犯罪集团有关?”她擅自作出推测。
“不!”我坚决地说:“从作案的手法来看,并不像是犯罪集团的惯用手法,盗婴者是单人匹马闯进医院的范围作案的,如果是为了盈利,他大可以偷走有父母的婴儿,根本没有必要偷走一个弃婴,因为这样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除非他主动要求与政府医院谈判,然后索要经济上的利益。这年头没有利益的事,我们都不愿意去做,是这样的吗?我反问她。她没有回答我,反而是忧心忡忡地凝望着里面一群笑容灿烂,来到这世界才好几天的婴儿,他们手舞足蹈,无法预知自己的危险或许会在下一秒发生。
菲丽的工作估计要延长至第二天的早上,她在电话那头告诉我,该名孕妇大出血,腹部内的孩子又迟迟没有出来,我简单地吩咐她好好照顾自己,集中精神为其接生,然后我便挂了电话。打开电脑,阿怪的最新邮件已经到了,很安静地躺在我邮箱里的收件箱内。我的手指压在触控板上,轻轻地移动着,点开它,一个小小的窗口便漂浮在屏幕的中央,一连串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to:许医生
你一定很难相信我目前所说的话。死者的丈夫一直住在商业中心的低价出租屋,有稳定的工作,有可观的收入,有正常的社交圈子。他在警方的再三邀请下,终于愿意坐在审讯室内,协助我们的调查。奇怪的是,当我将他妻子遇害时拍下来的照片摆给他看时,他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抬起头望着我问:“你们想我怎么合作?”
“很简单,跟我们说说关于你妻子的事情。”我递了一杯咖啡给他,但他没有喝,手在很复杂地摆弄着戴在手腕上的表,望了望左边,又望了望天花板,最后才下定决心对我说:“很抱歉,关于她的事情,我无可奉告。”
我站起来,拉开椅子,坐在桌子上面,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觉望着他说:“她是你的妻子,在几天前被人残忍地杀害,临死之前还遭受过严重的性侵犯,下体大量出血(我故意将细节描述得夸张一点)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强忍着不耐烦,抿了抿嘴巴,说:“我知道,她那些所谓的好姐妹几天之前就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
“既然这样,你还能无动于衷?”阿娇有点生气,瞪着眼睛问他。
他无奈又气愤地说:“我有劝过她,让她不要往那几个女人靠拢,她非是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说着说着,竟然激动到要站起来,看样子他想离开,我立刻走过去双手按着他的双肩,示意他坐下,好声好气地对他说:“现在的问题不是她交了什么朋友,问题是她被人杀了,然后你又好像无动于衷似的,我很怀疑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感情?”
“感情?我们当然有,而且还很深呢。”他不知廉耻地说着,我忍不住要拆穿他了:“她住贫民窟,你住大城市;她住板甲房,你住宽敞的出租屋;你有正经的工作,她以卖淫为生……”我下意识地停止说下去,作为一个男人,听到这些话,他应该感到很挫败,很生气才对,但他控制得很好,最起码没有失控,咬牙切齿地说:“对,她生活的环境就像地狱,我就像天堂,你觉得我没有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与她同甘共苦是吗?你觉得我在抛弃她,放弃她是吗?我有想过救她,但就是救不了!”
我手上拿着一份长期的消费记录,我故意在他四周来来回回地转动着:“根据我们对你妻子的财务情况进行调查,发现她没有欠债的情况,每个月的消费几乎为零,当然最主要的是,她银行卡里面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她依靠出卖肉体所赚到的钱,几乎全是现金。”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清楚。”
我把文件丢到桌面上,很生气地撑在那里,问他:“既然她没有欠债,为何还要如此卖力接客?难道真的贪图那一点点的快感?”
“你们应该有检视尸体这一程序吧?”他反问我,我倒是傻眼了,对啊,为什么不等法医的验尸报告再抓人呢?小明粗暴无礼地闯了进来,他手上拿着的恰巧就是死者的验尸报告,上面的专项报告指出,死者的中枢神经长期遭到严重的破坏,怀疑她长期以来一直都有服食或者注射有成瘾成分的精神药物。我把报告重重合上,猛然想起当天发现尸体时,她的手臂的确是布满了注射液造成的小孔。
我不禁回过头看着他,他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