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从来没有试过长达二十七小时没有休息过还能继续在高速公路开车的神奇时刻,菲丽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喝杯咖啡提提神之类的,但都被我拒绝了。我目前的手掌握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两边同时转动着,太阳渐渐显露出来,部分阳光斜照在车的表面上,她坐在副驾驶,歪着头,侧倚靠在窗口旁边,无心留意外面的世界是有多么的混乱。她或许会感到不耐烦,很烦躁,关键时刻总要塞车。她的手机不断地反复响动着,我瞥了一眼她手机上显示的简短号码,估计是医院的座机来电,看来事态很严重,她极度不耐烦地一次又一次地挂掉电话,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发表言论。
断断续续一个小时过后,堵塞的车道终于被疏通,她焦急不安地眺望着前面的路况,她的内心估计也很着急。
到了医院以后,外面站满了很多警察,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气味,像是一股烧焦的气味,很多病人和护士纷纷往外走,烟雾缠绕,漂浮在四周,整个医院大厅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的视觉。田青在分配站岗的民警,程医生双手撑在前台的位置,旁边放着一杯凉了一半的咖啡,菲丽快步地走过去,程医生有点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她们两个就像好姐妹那样搂在一起,我静悄悄地移步到田青旁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一名婴儿被盗?”
她神情严肃而且谨慎,环顾四周,低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怀疑偷盗婴儿的神秘人,一直躲藏在医院内,没准是一名资深的医生或者护士。”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困惑不已,脑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医院的闭路电视拍到某些关键的镜头。”她指了一个方向,我跟着她去了医院的电脑控制中心,这里已经被其余民警控制中央力量,成为临时指挥中心。医院外面戒备重重,仿佛进入了一级戒备,有部分警员是集合在电脑的前面。有人请我坐下,但我没有心情坐,双手撑在椅子上,盯着电脑的屏幕看,发现电脑正在进入程式化阶段,他们想重新看一遍出事之前的监控视频。
我随口地问道:“被盗走的婴儿是否弃婴?”
“是的。”只有田青一个人回答我。
“失踪时间有多久?”我问着。
“不到十三个小时,但所有的出入境已经派人日夜彻查,设了路障查车,只要盗婴者还在这个城市的活动范围,他一定离不开这里,海陆空都已经进行系统性封锁。问题就是,我们无法得知失踪的婴儿被藏在哪里,还有……目前是否安全。”
我简单地分析着:“一般不会有罪犯对小生命产生怨恨而下手。他们盗取婴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争取某样利益或者谈判的筹码,目前你们还没有收到信封或者提出要求的文件,可见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们还会再下手。问题就是,医院已经增强了戒备,由原来的一名警卫增加到三名,为什么婴儿还会被盗走?”
此时,电脑屏幕上显示,分析程序分解完成,清晰的画面倒映在屏幕上,田青提醒我:“他们换了一个很聪明的方法偷天换日。”
屏幕中放映着医院走廊的每一寸设有监控的地方,病人与家属,医生与护士纷纷出现在屏幕里,一切是那样的安静。屏幕左下角显示四点多,突然一名神秘人鬼鬼祟祟,低着头窜到后楼梯的位置,之后监控设备就再也无法捕捉有效的信息,因为后楼梯是监控的死角,拍不到的;平静的画面维持了二十分钟左右,左侧的边上开始蔓延着一阵烟雾,随后烟雾弥漫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随之而来的是火警的响声,尖锐的声音引起了全医院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三名守卫因为担心外面的情况,于是想着快速外出探个究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刚才出现在屏幕中的神秘人已经移步到婴幼儿室,不慌不忙地扭开门进去,不到四十秒,神秘人已经出来,这一次他从后楼梯走过去,小碎步地离开了监控的范围。
我按了暂停键,显而易见,神秘人的手臂内抱着一名婴儿,我将画面按照比例放大,只见婴孩的那白嫩的脸庞显得无比的安静,但当时火警的鸣笛声仍然在响个不停,我将画面切换到婴幼儿室的里面,观察了内部的情况,其他的婴幼儿有一部分仍然是睁开着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天花板,小手指塞在嘴巴里吸吮着,还吮得津津有味,小个子的躯体在调皮地翻动着。
“神秘人就是透过这样的方式偷走婴幼儿的。”田青插了一句进来,我皱着眉头望着电脑屏幕,将刚才的画面重新播放着。
“换言之,神秘人首先伪装自己,迅速逃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再散播浓密度极高的烟雾,然后用硬物捣破火警感应器,使其尖锐的警告声飘荡着医院的每一寸角落,直到医院的范围内开始出现兵荒马乱,人人都想着逃命或者跑去帮忙,神秘人就趁机行事,再次从婴幼儿室盗走小孩,大摇大摆地离开医院的范围……”我稍微停顿了一会,困惑不已地说:“现在有好几个疑点是解释不通的。”
第一,守卫们刚刚离开自己的岗位,神秘人就立刻出现,前后时间都用不了十分钟,他就那么肯定,那几名守卫一定会离开岗位?
第二,婴幼儿室内的小孩最起码有四十几个,个个都长得差不多,而且都有自己的名字,但从来没有标明其父母的名字或者标明其是孤儿或者弃婴,如果要寻找,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心中的目标,除非他经常出现在这里,一直关注小孩的情况。
第三,监控设备始终没有拍到他离开医院的片段,换言之,他的确离开了,但监控没有拍到他,这很显然,要么他还在医院内,要么他还知道医院内更多的死角,可以很有技术性地躲开所有的监控,从而很安全地离开医院的范围。
我建议将医院近十年来因为医闹事故被革职或者被封刀的主诊医师的名单,优先考虑妇科专业的。
田青阴声阴气地在我耳边说:“这里是医院,先不要张扬,免得造成不良影响。”
此时此刻,菲丽的电话接到我这边来了,我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外面走廊的人群仍然被一股恐慌的氛围给笼罩着,她迎面而来扑到我怀里,路过的医生或者护士纷纷用着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我轻轻地推开并且温馨提示她:“这里是医院,你不怕他们说三道四?”
“切!怕什么,就算真的要说,就让他们说吧,如果因为他们的闲言闲语,我就要假装与自己最好的人形同陌路,岂不是很无辜?我自问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那不顾一切的精神真真实实让我很感动,她挽着我的手臂,眼里尽是疲倦,嘴里不忘问我各种情况,但我只能告诉她目前暂时没有更多的线索,我们一路上就这样闲聊着,也没有注意前面的方向,不知不觉中就再次与程医生擦肩而过,她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情况怎么样?失踪的婴孩找到了嘛?”我心不在焉地摇摇头,菲丽的手仍然缠绕在我的手臂上,从我身边经过的还有好几名穿着白褂的医生,他们几个站在了一起,我恍然大悟地转过身去,望着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疑惑,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陷入了一个僵硬的状态。菲丽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她告诉我,因为又多了一名婴儿失踪,很多家属都冒着天还没有完全亮的疲劳跑来医院要求办理退院手续,同时将自己的孩子接回家,不愿意在医院逗留。在我还没有想明白那些家属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得知这些消息的呢?挂在大厅中央,高高挂起的四十二寸大屏幕的网络电视启动了晚间新闻的直播,一群记者在外面进行了婴儿失踪案的全面报告,其夸张的口吻以及极尽刻薄的形容词纷纷从他们口中跳了出来,看来有人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故意将事情闹大。菲丽无可奈何地与我分离,低着头一路小跑,看样子她是要拉住前来办理退院手续的家属们,我看着忙忙碌碌的她,心里不禁起了一股苍凉感。
或许是在医院逗留太久了,我正想着离开,于是去了停车站等待田青的到来,她去了跟进其他的事情,我想坐她的车离开医院,这时候我遇到了满脸疲倦的程医生,只见她拖着一个行李袋,看起来还蛮重的样子,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手脚慌慌张张地不知道放哪里,语无伦次,声音缓慢地问:“那么巧?在等菲丽?”
“不,在等同事的车一起离开。”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的笑容很勉强,撩了撩耳朵旁边的头发说:“你不等菲丽?”
“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我去回去休息,再回来接她。”
“菲丽真是幸福,遇到你那么好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位高级法医。”
我谦让地说:“其实法医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照顾菲丽吧,其实她很脆弱的。”
我观察着她手中的行李问:“要搬家了吗?”
她颇为惋惜地说:“是的,最近住的小区吵吵闹闹,不知道在争吵什么,换个环境清静一下也好。”
“要不要帮忙?”我突然想献献殷勤,尝试着走外交政策。
她很开心地瞟了一眼其他方向,满心欢喜地说:“好啊,谢谢你。”
田青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她手里拿着车的钥匙走过来对我说:“找到弃婴者的住址了。”
程医生匆匆忙忙地告别,我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车的上面,田青还在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
我伸了伸懒腰说:“我很久没有让大脑休息了,睡醒再去吧,大脑可不能负荷过度。”
她也同意了,身上的关节早就软了。但她还是坚持开车送我回家。
经过数十个小时彻夜未眠,原本以为回到家就可以安枕无忧,但没想到阿怪的邮件在我打开电脑的一瞬间便送达到我的邮箱里,其邮件自身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我不得不乖乖地阅读他案件的进展。
to:许医生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三天不到的时间里,连续出入贫民窟超过四次,这是第五次,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嫌弃或者对这个被政府遗弃的地界,而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氛围太令人压抑,贫苦老百姓的哀嚎,令人无奈的呐喊,一切的一切灌入我的耳朵里,都令我不得安生。第二个遇害的妓女的尸体这一次没有暴露在室外,而是在室内,门遭受到严重的破坏,门栓断了两截摔在地上,少量的灰尘沾染着木材,尖锐的一头映入我眼帘。室外拉起了警戒线,两名民警站在门外维持秩序,这种地方的居民团结性很一致,挤破了头想往里面挤,还好我的身型比较瘦削,很轻易地钻了进去,而且还是在不打扰其他人,不与他们产生身体上的碰撞的情况下顺利进去的。法医先生永远都比我早一步到达凶案现场,尽管那天我们是在同一个工作室收到命案消息的。床的边沿沾满了棉花,蚊帐从顶上垂挂下来,白色但不透明的蚊帐遮住了我的视线,法医探头进去进行检验尸体的。那残旧的梳妆台上堆满了各种牌子但相对来说比较廉价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梳子很安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里,我疑惑地拉开抽屉,又推回去,死者的钱包放在左边的抽屉里,透明的夹磨里没有放照片或者身份证之类的,我随手拿起钱包,现金还在,没有信用卡也没有银行卡,看来并非劫杀。
法医的膝盖跪在床上,他移动身躯,贪婪地喘息着,不由自主地抱怨道:“哇,这床上的空气一点都不流通。”
我用着几乎猥琐但又开玩笑的口吻说:“这种事情,如果太冷,会不和谐的。”
他懒得理我,摘下手套,扯开喉咙说:“死者的死亡时间为昨晚的凌晨两点,身上有多处掌印,似乎是被人掌掴过留下来的迹象;这一回凶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死者的胸口至腹部的位置被剖开,肠子和肾脏器官被开水全部烫熟,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噁臭味,看来凶手应该是屠户,或者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否则怎么会认为活生生烫熟人的内脏器官会是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呢。”
我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说:“哇,这么变态?死亡原因呢?”
他回答我:“死亡原因就简单了,胸口直接被插上一刀,裂口从胸口一直往下撕裂,皮肉被无情地剖开,简单来说,她是被活活剖开肚皮而死的,万一她当时还有呼吸,那么她是被活生生烫熟了肠胃器官而死的,两种行为均有可能,因为发生的时间太接近,很难判断出,究竟是剖开肚皮死,还是内脏器官被烫熟而死。”
我不忍心看着死者体内被烫熟的状态,别过脸去:“是所有的器官都被烫熟了吗?”
他突然想起关键的细节:“啊,对了,我在死者的床角上,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要注意是右上角。“
我捂着鼻子,伸手去拿,眯着眼睛观察着:“这是……心脏?”
“没错,凶手用开水烫熟了死者的内脏器官以后,再用利器将已经泡熟的心脏从内往外切除下来,放在透明又体积比较大的玻璃瓶内浸泡着,就像植物标本似的。准确来说,是一件看似完美的艺术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