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在阴郁的房间内蔓延开来,窗口养殖的小植物贪婪而且享受地吸收入雨水的成分,企图迅速成长,可是很多事情只能循例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我从梦中醒来,喉咙干痒,右手还抱着昨晚发烫严重的笔记本电脑,我吃力地按动着开机键,屏幕没有反应,看来昨晚我睡着的同时,电脑也没有足够的电量了。一阵悦耳的声音从手机的喇叭里响起,我几乎是硬撑着疲劳,爬起来查看手机屏幕上的未读消息,我看了看,完全被吓呆了,吓到我的不是屏幕上的未读短信,而是未接电话,一共有七十个,而且全是同一个号码,我这才想起来,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隐约听到下雨的声音,其中夹带着电话铃声,我以为是幻听,以为是自己思觉失调,所以没有理会。菲丽一共打了七十个电话给我,但我都没有接,不认识我们的,还以为我欠了她很多钱。
我尝试着回复她在一分钟之前发过来的短信:“你还没有睡醒吗?我下班了,但是我不敢疲劳驾驶,你可以来接我吗?”我还在寻思着要如何回复她的短信,下一秒她的电话便打过来了。我接了起来,但是迟迟不说话,我知道,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引起她的好奇心。
她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背景雨声:“我很困,你在哪里?”
“我也是刚刚睡醒,吃早餐了没有?”我问她。
“没有,不过喝了一杯纯咖啡,然而还是起不了作用。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我现在过来。”我冷冷地说着,说罢换了一件简单的衣服,匆匆忙忙地离开,在楼下十万火急地呼召了一辆计程车,屁颠屁颠地赶去医院。
我孤身一人来到停车场,发现她挨靠在一辆车的旁边,摇摇欲坠的状态,快要倒下去的样子,我用手指按了按她的脸庞,她便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看着我,惊喜万分地说:“你终于来了?开车送我回去吧,我很怀念,超级怀念那张属于自己的软绵绵的床,我要睡他一个天昏地暗!在这之前,我要将手机关掉,你觉得呢?”
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她:“我也很困,开不了车。”
“啊?那怎么办?”她像个失落的孩子,两双小脚在地上扫来扫去,双手紧紧地勒紧我的手臂。
最后我们坐计程车回的家,一路上她都在车上睡得昏昏沉沉,偶然之间会冒出一两句梦话,但她说的语言我听不懂,因为那是意大利语,就连计程车司机都以为她是外国人。
我付了款,下了车,不忍心吵醒她,于是只能背着她,艰难地用钥匙插进门锁里,那一瞬间我几乎忘记是往哪一边转动,不过算了,随便选一个方向吧……没想到,我随便选了一个都能选中,门开了,我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面,为她盖好被子,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下来,我打开所有的窗户,让凉飕飕的风顺其自然地吹进来,我去了便利店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放在餐桌那里,我留了字条给她,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让她醒过来以后自行解决饥饿和没水喝的问题。
抱歉,我也很想陪在她身边,可是案情严重,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介入这一次的盗婴案。田青和我一样,经过长时间的休息与自我修复,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很多,如果她没有利用休息的时间去忙其他事情的话。
我们约好在林肯公园,说来奇怪,这是我们头一回相约在公园见面,而且还是在车上。我缩着脖子,硬着头皮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的状态还是昏昏沉沉,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似的,没准是我坐下来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一下子就把她给弄醒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呼吸微弱地说:“你来了?”
我没有回答这种见面式的问题,二话不说拿起她塞在车的隙缝中的文件,疑惑地问着:“这一个就是弃婴者的母亲?”
“嗯,她叫江红,双工字,三点水加绞丝,她的名字还蛮有意思的。”她在语无伦次地提起名字的事。
我毫不留情地讽刺她:“我来不是为了研究名字的事。”
她嗤之以鼻:“哼,一点浪漫都不懂。”
江红今年才十七岁,在校学生,未婚先孕,正规医院找不到她的生娩记录,又找不到她胎儿的检验报告,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她是在黑市医生的不合法诊所进行的体检,很多资料找不到,后来我们通过“放蛇行动”找到那个黑市医生,这才找到江红的资料。原来她之所以会考虑生下小孩,是因为企图利用腹中的孩子挽留男朋友,但没想到她自己生下的是一名女婴,男方家里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而且他们还以江红是外地人,不懂做家务,不会做饭,不会尽一个妻子的义务为理由,强行要求他们分手,男方很容易便妥协了,江红一个人抱着孩子无路可走,而且她还是在校学生,为了生下小孩,她已经休学一年多,她在心慌意乱的情况下,将婴儿丢在某个小区的花园里,接着被管理处发现,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所以登记处会注明孩子的亲生父母为不明或者未知,等到那小孩差不多大的时候,就会送往孤儿院交由院长照顾,很可惜还没有去到这一步,就已经……
车子开往一条很陡峭的公路上,整个车厢摇摇晃晃的,我看着上面的文件,眼睛有点生疼:“她丢弃的是爱情的结晶品?”
“也可以说是失败的试验品。”她简单地回应着,接着说:“后来我们亲自与江红联系过,她愿意与我们合作,但有一个条件,警方必须要提供一间安全屋给她居住,因为她担心自己生过小孩的事会暴露,尤其是她父母,万一露馅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基于这个准则,我同意了她的要求,并且答应她,只带一位同事去见她。”
“安全屋有没有人在那里?”我好奇地问着。
她不以为然地说:“没有,因为她不属于受保护证人的一类,上级不会同意增派人手的。”
我陷入了沉默,略微不安地望着窗外。
“怎么了?难道是我这边出事了?”她忧心忡忡地问着。
我继续望着窗外,食指刮着嘴唇,喃喃地嚷着:“最出事的是这个案件的行动代号。”
很快我们便到了所谓的安全屋,安不安全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只知道它在某个基础上,只能算是一个微型的小房子,装修还挺别致,一个人住还可以,两个人就真心不行,不过热恋阶段的情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爱得比较深沉和热烈。
她粗声粗气地拍打着门:“江同学,开门,我是田警官。”
我故意讽刺她:“你平时不是那么粗鲁的。”
她狠狠推我一下:“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装淑女。”
五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人开门,我疑惑地问着:“会不会去上课了?”
她坚决地说:“不会!她答应过我,会一心一意协助警方调查,她已经向学校请假,以生病为理由。而且她经过这一次大变化以后,心情总会无比地低落,她不会有心情出去玩的,她还拿了学习的资料在安全屋里温习功课呢。”
“大白天的不可能会睡觉。”我深深地皱起眉头,她也开始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从口袋里掏出枪支,做好随时戒备的动作,继续呐喊着:“江同学,请你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去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早就已经距离门外,做好爆门而入的准备。“一,二,三!”她用脚把门给踢开,一阵血腥味散发出来,苍蝇盘旋在空中,飘来飘去,发出烦人的声音,我惊呼着:“不要乱碰现场!赶紧报警!同时呼叫法医赶到现场!”
她望着我问:“你也是法医!”
我简单地说着:“我在休假阶段嘛。”
她失望又绝望地望着摆在眼前的一副尸体。
法医到了现场,鉴证科随之而来,民警则围起了警戒线,由于安全屋的位置比较偏僻,暂时不会有太多的记者在现场拍摄,现场的秩序还能维持正常。在那窄小的空间里,一张透明玻璃的茶几上放了很多学习资料和练习题目,模拟试卷一字平摊在那里,上面还放着一打瓶喝了一半的牛奶,纯白色的液体漏了一点点在透明的玻璃上。客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极度戏剧性的椅子,以四十五度角倾斜着,江红的尸体就躺在椅子上面,嘴巴半撑开着,嘴角边全是血。这种椅子一向是牙医或者心理医生拿来做心理暗示或者行为认知治疗专用的,但这一次反而成了一张杀人的椅子。
她的双脚半弯曲着缠绕在上面,膝盖的微微隆起,血滴溅在附近,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衣服被残暴地扯烂,粉红色的内衣暴露在鉴证科同事的眼中,这位法医先生,看到死者衣服被扯烂,立刻联想到死者有可能遭遇性侵犯,他正要检查下阴,但我假装不经意地提醒他:“凶手绑住死者的上半身,很显然是要对她的上半身进行袭击或者侵犯,衣服被扯烂或许只是一种性发泄,与性侵无关。我建议你还是别检查下体了,不会有发现的。”
他似乎并不反对我刚才提出的意见,喃喃地说着:“死者双手被反绑,腹部被剖开,肠子被翻了出来,弄得乱七八糟,肠液横飞,但内部的器官没有被取走或者切割,凶手似乎在遵循着某种特定的仪式,没准与宗教有关。”
田青疑惑地走进死者的尸体,煞有介事地说:“她的这种姿势,很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见过呢?”
“两腿之间分开,手臂上有针孔的印记,腹部被剖开,但没有缝合,内脏器官没有丢失,腰部往外挺,肠子往外翻,很显然这是用来生小孩的手术室的内部的生动描述,只不过死者没有再怀孕,她已经生过,但凶手仍然要她亲身再经历一次生小孩的痛苦,包括剖腹产。”
法医继续说:“这种接生手法不正宗,也不传统。”
我补充了一句:“这是黑市医生的接生手法,反绑孕妇,因为他没有精密的仪器,只能绑着她。”
田青感到失落与惋惜,叹息着说:“死者就是在黑市医生的非法诊所诞下婴儿的,凶手的目的显而易见。”
“他要惩罚所有的弃婴者,就像之前那几个受害者那样。”
“他认为她们剥夺了孩子们的生存权利,更是抛弃了他们,于是实行以牙还牙的方式。”
“死亡时间呢?可有结论?”田青突然很急躁地询问法医。
他眯着眼睛说:“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的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
她若有所思地嚷着:“我昨天下午四点多才与死者通过电话,到了那天晚上,她就遇害;安全屋的地址与交通路线只有警方的负责人员才知道,凶手如此轻易地找到这里,很明显他一直在跟踪我,甚至以某种迂回的方式监听我,医院的婴孩被盗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就是一件最好的例子,凶手……好像一直附在我们隔壁四周似的!”她的双眼充满了警惕,随后是疲惫,她很失落地望着椅子上的尸体,一种难以倾诉的情感酝酿在心里,我只能站在一旁附和着:“很多事情我们阻止不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理解那种感觉吗?昨天还与你通电话,一切都好好的,到了晚上就……”
我默默地戴上手套,用针线为死者被剖开的腹部慢慢地缝合起来,合上她那突兀着的眼睛。
与田青告别的时候,她仍然被困在那个阴影里,久久挥之不去。
回到出租屋,餐桌上的面包和牛奶原封不动,室内的光线依然是那样的昏暗,整体感觉很阴郁。
她还在熟睡,或许中间曾经醒过来,我留意到她的衣服换了,而且没有穿内衣,她像个小孩那样,在床上转辗反侧。
我拿出电脑,接收邮件,阿怪的邮件准时来到。
to:许医生
第二名死者出现了,她和第一名死者是一样的,同样为女性,共同拥有着相同的职业—妓女,隐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进行着看似肮脏的交易,实质却是为生活所迫。她的胸口被剖开,内脏器官被开水全部烫熟在里面,这种行凶手法让我想起了19世纪活跃在英国的穷乡僻里,四处行凶的开膛手杰克,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执法者并没有成功将他拘捕归案。当然我也不会相信19世纪时期的变态杀手还能活到现在,所以我心里显然就有了一个初步的设定,这会不会是一宗模仿者的谋杀案呢?凶手在模仿开膛手杰克的犯罪手法,如果只是模仿的手法,那么凶手的成长背景是否与开膛手杰克一模一样呢?其实到了这里,我差不多该去网上搜寻关于开膛手杰克的成长资料。
在此之前,我还得与法医研究关于死者的情况。其验尸结果表明,死者的下体同样被性侵犯过,但开膛手杰克貌似没有侵犯过受害者,他认为她们是肮脏的、不道德的、发情发浪的罪恶女人,他不屑于触碰她们的身体,尤其是下体,于是他选择了切割她们身体上的某些特殊组织,不过我读过首席女法医系列的《开膛手杰克的结案报告》其中一段曾经提及到,开膛手杰克的生殖器官是后天畸形的,他经历了残酷的手术,导致阴茎短小,无法进行正常的性交行为。但是凶手却性侵了死者,很显然他的作案特点并非完全模仿。
法医在死者的下体进行了精液的样本采取,无可奈何地说:“可惜啊,这一回凶手也没有戴避孕套,残留了大部分的精液在里面,但是其对比的概率不高。”
我嚷着:“开膛手杰克骄傲自大,从来不屑与其他人合作,显然凶手有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