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九点钟开始,我去了警局报案,菲丽医生彻底失踪,医院的主任则表示她没有怪异的现象,至于经济情况一切正常,没有存在债务问题,换言之她失踪的事情则成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谜。警局的民警纷纷用那一句老套的对白打发我走:“我们警方会尽快调查,早日找到她。”
是的,曾几何时,我也在工作室那边听到同样的对白,但没想到这一次的对象竟然换成了我。
回到家中,我的思绪彻底混乱了,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我翻查过她所有的私人物品,其中包括账单,消费记录,均没有意外的发现;毕竟她离开的时候,身上既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她还能去哪里呢?转眼之间,我的注意力开始停留在程医生的私人物品的纸箱上,我下意识地拨通了程医生的手机号码(该号码是我从菲丽的便利贴上找到的)
但是她的电话无法接通,对着空荡荡的房子,我的心突然开始害怕起来,顿时感到彷徨无助。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做,不能让自己胡思乱想,我一定要冷静下来。想到这里,我的注意力转移到程医生的私人物品上,虽然那里面全是一个女性的私人物品,我一个大男人是不应该翻寻的,不过……如果翻寻这些东西可以让我的心安定一点,这也是迫于无奈的一种另类方法。
在理性与感性的驱使下,我打开了那白茫茫的箱子,其边沿以马克笔签上程医生的名字。
我转移视线,尽量不把目光放在纸箱内,随机伸手进去,摸到什么就拿什么。很快,我触摸到一本形状像书籍的物品,将其抽出来,发现是一本以白茫茫为背景的书籍,是一本以理论为中心的研究书籍,其作者是美国佬,名字太长,我就不一一详细描述了,但书名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论血统与种族的重要性与遗传》
书籍的中心思想大概就是讲述优良系统以及基因的遗传重要性,书中引用了大量的理论和案例一一证明作者的论点。但我个人认为他的思想是过于偏激的,对客观存在的因素完全忽视,太执着于一些自以为是的现象。我阅读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快我就翻到了最后一个章节(前面大部分到理据其实根本没有看过)最后一个章节才是该作品的最大亮点,这是一个涉及医学范围的问题,文中引用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部分手术案例,其中更指出,更换一个人的血液是继承即将频临灭绝的民族血统的最佳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其研究资料得出的比例是,该手术进行过一千宗,但成功的案例只占了百分之二十,其余的全部以死亡告终,也就是所谓的手术失败,医疗失误。不过书中强调的一个观点是,动用这种手术的患者大多半是身患绝症的病人,他们同意以生命为科学实验做献身,只是站在人道主义立场来看,这显然是缺乏正常的道德观念。
所以,到了二十世纪以后,这种实验性的手术不再有人支持,政府以及医疗界也明文规定,换血的手术必须要通过医学委员会的首肯,经过多方家属以及专家签字同意,才能实施。换言之,这种换血的传统观念,随着帝国主义以及欧洲列强的土崩瓦解而消失不见。在当时撰写有关方面的论文全部被禁,学者也遭受到严厉的思想批判。
我一时好奇,在网上搜查了该书籍的名字,才发现这是一本被禁止的作品,自从进入千禧年时代才得以重见天明。现在我比较好奇的是,这本书是属于谁的呢?程医生还是斯哩?书上面涉及的问题多半是医学上的,很显然是程医生;但提及到血统和民族的继承,这很显然是斯哩,这下我彻底傻眼了。
接下来我在箱子里翻出一份近期的体检报告,是程医生的,上面的体检提供了她身体的健康状况,例如心跳、血压、呼吸以及其他方面形形色色的检查,表面看起来似乎没有很特别的地方;我又继续翻寻着,这不,又找到另外一份新的医疗报告,还有一份关于女性生理的身体报告,但很奇怪,两份报告都是英文的,其中涉及的大量词汇是含有专业成份的,一时之间我是看不懂,但我只能尽量保留副本,将其制成电子版,然后去信一名专业教授的邮箱里,向他求助。
再接着,我找到很多信用卡透支的账单,这些我并不感到意外,就像她说的那样,地球人都欠信用卡的帐。
压在箱子最底下的,是几张剪裁下来的报纸,上面沾了几滴咖喱污渍,还有一点番茄汁,一看就知道这份报纸是别人用来垫食物的,剪裁出来的部分似乎没有特别的地方,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文字,多半是不齐全的,左边的内容缺少,只能读到右边的内容,但既然精心地剪出来,就一定有它的含义,想到这里,我把剪裁的部分反了过来,原来她剪出来的部分是一则又一则的特别新闻报导,意义就在这里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如此关注婴儿失踪案呢?
忽然之间,我的脑海里又浮现起菲丽买的那些婴儿用品,我迅速跑进去翻查,但是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纸质版的单据,刷卡消费的,全是以她个人名义,日期是第一宗婴儿失踪案之后的第三天,就这样看起来实在很凑巧。那台打开着的电脑突然响了一声,我跑回去,双眼停留在电脑的屏幕上,那边的教授很快就回复了我的邮件,他想表达的观点很简单,程医生的医疗报告整体来说,用几个字就可以概括,看到那几个字的一瞬间,我貌似懂了,犹如遭受五雷轰顶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钟警官来电了,我毫不犹豫地接听起来,不管她要说什么,我都要第一时间抢着说:“你给我听着!立刻给我查查,那几名弃婴的受害者生前所接触过的每一位医生的名单,编成一份清单给我!”
“我查到一些很关键的线索,你现在要听吗?”她在征求我的意见。
“说吧。”我觉得自己要冷静下来。
“是关于马佐利娅民族的,他们过去发生了很悲催的事情。”
……
五分钟过后,我的神情变得异常的凝重,我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的背景,我要知道她小时候经历了哪些事情,她父母是谁,她的出生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在十字路口拦截了很多辆计程车,但没有一辆是我想要的,上一次深夜的那位计程车司机,我突然很想遇到他,与他谈论其儿子的近况,然而较为遗憾的是,他是开夜车的,现在他估计在某间酒店的厨房认认真真地工作着,以他的经验,坐在一个厨房老大的位置上应该不是问题,一个陌生人都让我伤神费力,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究竟在哪一间酒店工作。但时间很重要,我总还是要尽快赶到要到达的目的地,这不,又来了一辆计程车,该司机是一名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在他开车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盯着正在开着游戏的手机屏幕,偶尔会腾出一只手点击屏幕,这让我怀疑他根本没有专心开车,心思全放在游戏上,我忍着内心的不满,对他说:“能不能开快一点,我赶时间。”他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我在说话,然后敷衍地回应我:“行了,行了,这不塞车嘛。”我开始留意他的衣着打扮,头发全是油,指甲不剪,穿着人字拖,不修边幅,胡子也不剃,如果不是他的驾驶员证件光明正大地挂在车窗内,我绝对会怀疑他不是真正的计程车司机。
十五分钟,目的地到了,他还让我给他刷一个好评,我微笑着,没有理会他,还好评?不投诉你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抬起头望着这一栋低过天空的建筑物,心里在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开口。
门外有门铃,我维持着耐心,隔三秒按一次,过了九秒钟,门终于开了。虽然她没有穿医生袍,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我也差点认不出她了。只见她穿着红色的短裙,披着细细流长的秀发,银白色的高跟鞋,红唇欲滴,眼神里尽是迷离。
她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让我进去的打算。
“你找我有事?”
“是的,嗯……在门口不太方便,我们进去吧。”
“很抱歉,我赶时间。”她要下逐客令。
“不会很久的,就一个小时。”我的眼神里带有挑衅的意味,她貌似也心领神会,侧过身让我进去。
客厅的摆设很少,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行李箱,深蓝色的,还有手柄,个体比较大,拉起来估计会很费劲。我望着行李箱,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真的要搬走?”
她把行李箱挪到另外一边,整个人坐在茶几上,以高高在上的眼神望着我说:“是的,我们今晚就飞欧洲,机票都买好了。”
“十点钟的机票是吧,咦?好像是最后一班飞机,为什么要那么久?”我假装糊涂地问她。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她突然戒备起来。
“航空公司查的,不过还好,证明他们没有骗我。”
“是吗?”她选择重新坐在我对面,浑身不自在地移步到酒柜那边去,开了一瓶1874年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深红色液体的酒,她知道我不爱喝酒,所以没有倒给我。
“菲丽失踪了,我找了她两天都没有找到。”我脸上充满着疲倦。
“她失踪了,我也帮不了你,因为我也找不到她,实在是很遗憾。”她将一口酒往嘴里送,细细地品尝着。
“不过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她,而是为了找你。”
“是吗?”她把红酒放下,翘起二郎腿,歪着脖子问我:“找我干嘛?找我也是于事无补的。”
“不!直觉告诉我,找到你,就等于找到她了。”
“非常遗憾,你的直觉欺骗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假装咳嗽,接过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我们不要谈她,我们谈一谈你的家人吧。”
“家人?我没有家人的。”
“谁都会有家人的。”我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无所适从。
“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在我毕业那一天,他们出了车祸,不幸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粗略地一笔带过。
“但是我们从人口调查获得的资料显示,你是他们的养女,哦,不好意思,原来你是一名弃婴,一出生就被丢弃在医院的门口,被当时医院内的医学教授捡了你回来养,他就是你的养父,你也是因为受了他的影响,才决定投身医学界,但……选的却是妇科,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妇科呢?”
“菲丽或许能替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都很享受孩子降临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那哭喊声呱呱叫,那是生命诞生的一瞬间,简直是一种艺术般的时刻,没有人可以否定它的存在价值。”她如痴如醉地闭上眼睛,像着了迷似的。
我将她的思绪重新唤回现实里:“你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你本来就在问的阶段上。”她无所谓地说着。
“你有没有憎恨过你的父母?”我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她的神情起了微小的变化,一副不愿意回答的表现,但又不得不回应我:“没有。他们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说谎!我在你的个人档案里,找到你读医科的时候写的一篇论文,论文的题目是《抛弃生命是一种罪恶》该论文的摘要你应该很清楚吧,这是你自己写的,在论文里,你曾经不止一次痛斥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你认为是她把自己孩子带到这世上来的,更加不应该将他抛弃,这是一种罪恶!在论文的最后,你以痛斥、咒骂、毫无怜悯之心等等字眼作为论文的总结,当然最后这篇论文是无法通过的,但就被医学院作为一个极端主义的反面教材用来教导医学生,思想不能过份偏激,仁慈对待每一件事。”
她继续喝了一个酒,呼吸急促地说:“谁念大学的时候,思想没有偏激过,你胆敢说自己没有吗?”
“我承认,我曾经有过类似的念头。”我坦白地说着。
“那就对了,这没有不妥的地方吧。”她很粗暴地把酒杯放了下来,产生一声巨响,杯子的底座裂开了。
我笑着把她手里的杯子移开,接着说:“一篇极权主义,过份偏激的论文当然证明不了什么,但是我翻查过你的投稿记录,你每一次向出版社投稿,都被退了回来,为什么?因为你的思想过于偏激,中心思想偏执、不肯罢休、而且所使用的字眼较为恶毒,出版社当然不会接受你的投稿,于是纷纷退了回来。现在退回来的稿件副本就在我手里,你要不要看一遍?”
她站起来说:“来来去去,你都纠结在我的偏激思想上,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喃喃地说着:“一宗连环凶手案和一宗连环婴儿盗取案,我想……这就是今天的主题,我们必须要探讨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