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我们两目对视,两眼彼此充满了敌意。
“你刚刚指的是连环凶杀案与婴儿被盗案是吗?”她重新坐了下去,依旧翘起二郎腿。
“是的,我一直以为两件案子是同一个人作案,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根本就是两个案子,作案的人也是两个人,是我先入为主,将煞有介事的凑巧联想到一起,这是我最初接触这宗案件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她笑着回答我:“这些事情应该是警察去调查,你和我只是医生,哦,不对,你还是法医,我们不应该插手案件的。”
我十分赞成她说的话:“当然,我目前是停职阶段,绝对不适合插手案件的调查。”
“这就对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很快,我的神色又再凝重起来:“不过我这次上来,就是为了抓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她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怎么?你的意思是,怀疑我窝藏了杀人凶手?”
“在这之前,我先要与你分享一份很有趣的名单。”
“本案的三名女死者,根据她们的医疗记录,她们曾经全是你的病人,有一个是心理有问题,你给她做心理辅导;另外一个是情绪低落以及月经紧张,她们三个毫无关系,但偏偏接二连三地遇害;最重要的是,她们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孩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一般的病人只会将自己的私事告诉医生,往往这个医生是知道最多秘密的。”
“就算我知道她们丢弃自己孩子的过去,也不代表我是杀人凶手。”
我停顿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地说:“也对,好像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是凶手。”
她再次下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请你离开,我赶时间。”
我竖起食指:“对了,你离职呢,医院将你的私人物品还给你……不过那天你走得太匆忙,那箱东西反而落在我手里,我把它带回家,然而我又好奇心特别重,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没有说话,但神情开始不淡定了,视线不断地飘移着。
“箱子里呢,有一本十九世纪的书籍,是一位思想同样那样偏激的作家写的,其内容是讲述民族的优越性以及血统继承的重要性;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一份体检报告,但上面全是英文的,我的英文水平不是很高,况且该报告上引用了大量的专业词汇,这样我就更加看不懂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去信一位权威性的教授,他很快就给了我答复,他给我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几个字,几乎可以概括整份报告的主要内容。所以,你要我说出来,还是你自己说。”
她很勉强地展露着笑容:“你说吧,我都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份报告。”
“该份报告指出,程医生你……因为从小体质很就虚弱,经期老是紊乱,而且生理功能障碍重重,在你读大学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因为身子差,在以后的人生里……你都无法生育,也就是无法在体内受精……我说得对吗?上天剥夺了你成为妈妈的权利,也剥夺了斯哩成为父亲的权利,你们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非常健康、又活泼可爱的孩子,但你无法怀孕,斯哩又那么爱你,你们不会分开,斯哩是马佐利娅民族的最后一点血统,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剩余的一点血统继承下去,这是他最为执着的一个意念,于是你们决定去医院偷一个婴儿,但是继承血统是一件很严肃的问题,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婴儿就能顶替的,是吧,所以你们连续偷了四个婴儿,目的就是为了从其中一个挑选出来,作为你们的孩子,继承马佐利娅的血统。”
她冷冷地说:“刚刚还在说谋杀案呢,怎么突然又转移到偷婴儿的点子上了。”
我突然突然加重了语气:“这就是谋杀的爆发危机!我一直以为,凶手是先杀人再偷婴儿,但其实是刚好相反,他是偷了婴儿再杀人的!我说得对吗?”
她没有回应,但已经浑身不自在。
“你透过医生对病人的职责,病人对医生的信赖与依靠,知道了她抛弃自己亲生孩子的过去,还了解到她根本不会要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于是你在想,反正她也不要孩子,你就有计划地偷走了她的孩子,之后她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有点漠视自己孩子的感觉,你很生气,望着她就好像望着抛弃你的亲生父母一样,你无法理解这一切,想不透转化成负极的憎恨,于是你内心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可惜毫无证据,不然那些警察早就来抓我了,只能说只是你个人的臆想而已。”她倒是很有把握,我手里没有证据指控她。
我故意板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是的,原本我是真的没有证据的,但是经过两件事,我绝对有足够的理由指证你。”
“说来听听。”她摊开双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还记得那天被袭击的情形吗?你告诉我,那个神秘人一进来,就怒睁着一双要杀死你的眼神,你还说可以感受他眼神里的那股疯狂气息;接着你出院回家,在屋里发现了一副女尸体,警察很快赶到现场,我当时也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说被袭击的现场没有被移动过任何的物体,换句话说,那天你屋里的摆设应该是原封不动的,结果我在茶几上发现了一把很锋利的水果刀……”我停顿了一会。
她饶有兴趣地问我:“怎么样?继续说下去啊。”
“你说过,那个神秘人想要你的命,但是茶几上明明就有一把水果刀,为什么他不用,非要这样耗时间,而且到了最后他还放弃谋害你的念头,丢下所有一切不顾而去,这一点并不符合逻辑。”
“这只能说明他突然不想杀我了,不代表什么。”
“还有一件事,当日你进入屋子内,发现了一副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你竟然表现得很镇定,好像你早就知道家里会有一副尸体出现似的,你的反应太不寻常,现在想想,其实一切都是你自编自导自演的。”
她又失语了。
我继续说下去:“不如我们跳过这个环节,先说田青警官吧。”
“其实最初这个行动是由田警官全权负责的,但是从盗婴案一开始,她就发现自己的行踪被某些人密切地监视着,她所有部署好的行动似乎都被早一步洞悉,就像医院当晚丢失了一名婴儿,立刻就有人把消息泄露给媒体,引来一大批记者;还有身处安全屋,受严密保护的女学生,到最后也惨遭毒手,安全屋的位置只有田警官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找到她呢?我想来想去,最后发现只有一个可能,田警官的确一直被人监视着,况且安全屋的门没有遭到破坏,换言之是死者开门让凶手进去的,除了田警官之外,还有谁是死者最信任的人呢?信任到放下所有的警惕,给那个人开门,这个人一定与死者的关系很密切,甚至是很信任,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者曾经接触过的医生……没错,就是你!程医生!”
“就算你这个推论是成功的,是可靠的,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凶手应该对田警官的一举一动很了解才对,可是我完全没有监视田警官的动机,那么你这个假设就不能成立。”她胸有成竹地反驳我,一副满怀自信的样子。
“其实……你之所以要上演自编自导自演这一出,也是和你监视田警官有关。她曾经对我说过,她以前有一段时间身子很不舒服,你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她的医生,之后她的病好了,但却显得心事重重,她经常找你倾诉,每一次倾诉完整个人都很放松,有时候还会在你屋子里过夜,就是这个细节成为你的破绽。我在田警官的手机里找到一块从芯片植入的高科技产品,该产品具有偷听的功能,而且还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监视一个人的行踪,只要对方开着电话,你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对方的位置。”
她打岔着:“慢着,你刚才也说了,植入芯片,我不懂高科技的东西,又如何植入呢?而且还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植入。”
我诡异地笑了起来:“植入芯片你当然不会,但是我们那天在谈话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田警官的手机被调包了,她那台手机的后面摄像头有迸裂的痕迹,但很轻微,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她手上的那台手机根本就没有裂痕的现象,换言之她的手机早就被狸猫换太子,而最有机会换走她手机的人,就是你—她最信任的医生—程医生!”
“我当初暗示她,替换她手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她还不相信,很凶地对我发脾气,死活不肯接受现实,因为她没有想到,是她最信任的医生出卖了她,而且一直在干涉她的工作,她很难过,也很绝望。那天我在与金固元谈话的同时,她也在现场,你偷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深知演戏要演全套,于是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幕被神秘人袭击的把戏给我们看,其实怂恿金固元偷婴儿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你……或者斯哩。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他离开的时候,走路是一瘸一瘸的,但是金固元的描述中,却没有这个细节。换言之,肯定是你们其中一个在撒谎,金固元都要面临坐牢的可能,他根本没有必要在撒谎,那么最有可能说谎的就是你!其实你也挺聪明的,所描述的细节里,根本就是斯哩,包括他口袋里藏有你的照片,但是只要你附加一个瘸腿的细节,我们就不会怀疑他,一半真时,一半假,半句真时,半句假。真真假假,你都控制得很好,但你没有想到,金固元的口供刚好推翻了你所说的细节。”
她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摊开手掌对我说:“证据呢?没有实质的证据,你以上所说的全是一些很无礼的指控。”
“你要证据是吗?”我问她。
她的笑容僵硬了,我挨在她跟前,阴声阴气地说:“我相信你现在的口袋里,还藏着田青的那台手机。”她意识到,刚要反抗,我已经从她口袋里拿了出来,在她面前展示着,郑重其事地宣布着:“这个就是你的犯罪证据!”
她感到一阵挫败,脸上顿时苍老了好几年,我凝望着她说:“你之所以身上还带着她的手机,是因为你想趁着不知不觉的时候,把她的手机重新换过来,以免事情败露;但斯哩却认为杀了她,并夺回手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他始终没有杀她,也没有抢回手机,那是因为你当时一直躲在角落里,你阻止他杀她,却因此暴露了你的偷听器。这就可以很容易解释一个现象,田警官遇袭进了医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警局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但你已经向医院请假,几天没有回来,你竟然知道她受伤住了医院,很显然这一切你是有份策划的。”
她彻底放弃为自己辩护,把脚放到沙发上,半哭半笑地低着头,身子在抽搐着。
“其实你都挺聪明的,偷了婴儿,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大量购买婴儿用品,于是你骗了菲丽,说你打算在今年内生小孩,让她帮你购买一些婴儿用品,然后你再替她换信用卡的账,以未来钱还未来钱的经济方式,亏你想得出来!但菲丽也不是傻的,相信她只要认真看过那一份清单就会发现,光是纸尿裤的尺寸就有四五种,一个只是计划生小孩的人,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尺寸的纸尿裤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人不仅有一个或者一个以上的小孩。你东窗事发,她找你当面对质,你为了顺利完成计划,于是决定先发制人,禁锢了她对吗?”
“这都被你猜中了,厉害!”她哀怨缠绵地说着,慢慢地从沙发爬起来,我拉着她的手臂:“菲丽和那些孩子在哪?”
“你在乎这些吗?”她不怀好意地问我。
“当然,这就是我上来找你的目的。”
“原来你不是为了逮捕我。”
“那是警方的事,我的责任是救回菲丽和孩子们。”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将他们还给你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气急败坏地嚷着。
“他们一出生就被抛弃,剥夺了被爱的权利,这社会还能给予他们什么?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很爱他们。”
“但是他们也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能将这个权利剥夺。”
“至少我不会抛弃他们,但这个社会可就难说了。”
“难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们跟着你会开心?要是他们日后问起来,他们的爸爸妈妈呢?你是不是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妈妈全是你杀的,你是不是要告诉他们真相!”
“我和斯哩会将他们视为亲生孩子看待,我们会回欧洲生活。”
看来有些事情她还不知道。
“难道你真的以为斯哩会很听话带你回欧洲?”我用着讽刺的口吻质问她。
“当然,我们会为孩子们找一间神圣的教堂,为他们进行洗礼,正式赋予他们为马佐利娅的民族,这是一种宗教信仰的民族划分,除了血统以外,信仰也很重要。”
“只可惜斯哩不是这样想的。”
“你什么意思?!”她对我这句话显得很敏感。
我对她说:“你肯定没有看过斯哩写过的论文,他曾经提及过,除了宗教信仰以外,民族的血统继承也很重要,况且血统优越的客观条件是不可忽视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或者随随便便找一个孩子继承他们民族的血统,他真正要的,是继承人体内流着马佐利娅民族的血液,实行血气合一,得到全新的血液,自然获得新的生命,抛弃不堪的过去。这些论点在他写的论文内都有提及过,换句话说,找继承人,他只需要找一个最为合适的,去不去教堂接受洗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血统的问题。”
她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似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清理着茶几上的玻璃制品,地上顿时布满了玻璃碎片,她恍然大悟地喊着:“不!不会的!她跑过去,打开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我也跟着进去,一张挨着一张的婴儿床呈现在我眼里,床是粉红粉红的,天花板上贴满了蓝色的星星图案,墙壁涂满了彩色的图案,整个房间充满了孩子气息的氛围。但婴儿床是空空如也,我在角落里发现了菲丽,她的嘴巴被塞了一团纸,手手脚脚被捆绑着,额头破了一个大洞,已经用止血贴封了起来,一副虚脱的样子。
程医生双脚像失去力气似的,倒在地上,呆呆地说:”孩子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