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的家中,已经被特案组正式接手现场,现场已经得到很有效的控制,田青还在医院里,不能出来,现场一概由钟警官负责,程医生整个人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头发凌乱,显得很无助。
菲丽已经得救,伤口经过特殊处理,好了很多,她看到我,立刻扑倒我怀里,眼眶里的泪水在打滚,呈直线滑下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了,放心吧,乖乖地上救护车,还有其他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找不到斯哩,他名下所登记的物业资料,我们都去过了,没有发现。”钟警官脸色沉重地报告着。
“我们只剩下二十四小时,如果再找不到那些婴儿,恐怕情况会不太乐观。”
我扶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停一会。
程医生的嘴巴开始动,很轻微地喏动着,似乎在喃喃不断地说着某些话,我蹲下去,在她的耳边说:“斯哩在哪里?他连你都骗了,我们无法保证,那些孩子落在他手里,会有什么后果,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危险!你懂我的意思吧。”我的眼睛瞬间放大,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痛苦地扭过头去,不让我看她的神情:“怎么?你们这些男人都喜欢连骗带哄的?”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当初他说话的语气和你一模一样,结果还不是被他骗了。”她忿忿不平地指责着。
“我们不一样。”我懒得解释。
她的手贴在地上,不断地摩擦着,漫不经心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原定的计划是,今晚坐飞机去欧洲,他说带孩子们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但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们的秘密联系方式也找不到他,他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钟警官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带着愤怒的气息一路狂奔过来,扯着程医生的衣领,语无伦次地指责:“你们是雌雄大盗啊!凑起来盗取婴儿!你知不知道他们有选择的权利的!快点说!他们在哪里!”
我只能拉开她,再次问程医生:“你再仔细回想,你们之间有没有哪些地方是有特别含义的,对你,或者对他而言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她的目光突然聚了聚,貌似想起来了。
“我被丢弃的那间医院那里,他一直都说,很想去看一看。”
钟警官对着蓝牙耳机喊:“第一阶梯小队,开始行动,地点是东升医院附近,留意所有的建筑物以及住户,记住不要轻易开枪,因为对方手里有很多婴儿,建议你们先把子弹退出来再进去!”
她无奈地说:“我们只能静静地等待了。”
程医生看上去很没精神,我去厨房给她泡了一杯咖啡,递给她,她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我默默地把咖啡放到地上;钟警官在另外一头呼唤我,我走了过去,她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这房间的氛围真让人感到压抑。”
的确,房间里四周的墙壁全部贴满了案件中女死者死亡时候的照片,一幅比一幅惨烈,照片的隔壁还附带着素描的成果,程医生果然很喜欢画画,而且她还很喜欢玫瑰花,在房间的露天阳台外面,种满了玫瑰花,是她自己种的,菲丽那些是病人家属送的,含义根本不一样。
听说爱种玫瑰花的女孩通常是很寂寞的,我又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程医生的身上,那一刻她仿佛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充满委屈地躲在角落里哭泣,但没有人会可怜她,更没有人会原谅她。
钟警官忧心忡忡地说:“那些孩子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我很想安抚她的情绪,但也只能说实话:“不好说,甚至连斯哩能不能顺利找到也是一个问题。”
“你觉得斯哩算是抛弃了她不?”
“很难鉴定,如果他会跑回来接她走,那就不算抛弃。”
“那如果他没有再回来,或者再出现呢?”
“那程医生只能独自承担所有的过错,包括偷走那些婴儿。”
“真是弄不懂,她读医科,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会弄到思想那么偏激,完全不懂得分辨是非黑白。”
我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假装沉默。
她又接着说:“好好的一个医生,竟然变成犯罪分子,简直是浪费人才!”
我再次把眼光停留在程医生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她不是那么爱斯哩,根本就不会露出破绽,一个医生决定了犯罪,是一件很可怕,而且是灭绝般的灾难。”
她斗气般地说:“爱情真的让人盲目!”
我没好气地说:“是挺盲目的,将来你会深有体会。”
在我们的交谈当中,好像忘记了还有其他的重要事情,直到她的蓝牙耳机像扩音器那样传出嘈杂的声音:“报告!报告!第一阶梯小队在东升医院附近找到一间空置的单位,里面没有人,但找到失踪的所有婴儿。”
“有多少个?”
对面报出了一个数目,如果与之前失踪的婴儿数量对比起来,大部分是找到了,但还有一个不知所踪。我略感不安地跑出去,重新蹲下去对她说:“大部分婴儿都找到了,斯哩只带走了一个,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捂着耳朵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着她,我实在是毫无办法了,她突然跳起来,扯着我的衣服喊:“糟了!糟了!斯哩一定是想那样做!”
“你慢点说!”
“他曾经问过我很多关于换血的手术应该怎么做,我告诉过他,很复杂的,如果两者的血型不吻合,但又强行输进去,会导致出现排斥的现象,心脏负荷不了,两者都有生命危险的。我担心他会……”她的眼神又灰暗下去,既难过又悔恨。
换言之,他要令那孩子的体内流淌着马佐利娅民族的血液,但该民族的传承方式是由母系血缘所继承,斯哩是男性,他无法做到这一切,所以他会为自己与婴儿做一次换血大手术,将自己体内的血液输入到婴儿的体内。由于婴儿是失踪处理的,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拿着两者的血去进行检验,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血是否吻合,但迫于时间的关系,他会不顾一切地进行手术。正规的医院根本不可能同意这种手术的,他只能去找那些无牌无证的黑市医生!
钟警官在电脑上做了一次地理的搜索范围:“全市一共有一百多家无牌无证的黑市诊所,但有足够的条件施展大手术的只有屏幕上的五家诊所,它们的位置分布距离很广,无法一个一个地查证,我们只能尽量缩窄范围,务必要一击即中!”
我观望着手腕上的时间:“时间不多了!按照黑市医生的做法,这个时候差不多要打麻醉药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我。
“马佐利娅民族独立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的下午十四点左右,这个日子和时间对于该民族而言,是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而为了忠于历史,他一定会安排换血成功的时间在下午的两点钟,象征着该民族的血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按照手术所需要的时间进度,这个时候打麻醉药就差不多了。”
钟警官执着地说:“可是换血手术是一个大手术,不可能花费那么短的时间可以完成的。”
“你说的只是正规医生的做法,对方可是黑市医生,无牌无证的。”
“但是有五家诊所,我们应该如何缩窄其搜查范围呢?”
一家一家来吧。我心里在默默地说着。
钟警官已经无法再冷静下来,一直在那里急躁不安,跑来跑去又尝试着向上帝祷告……慢着,上帝?会不会是宗教信仰有关。我曾经阅读过马佐利娅民族的发展史,里面提及到,区分马佐利娅民族的后人,不是靠外表来辨认,也不是生活习惯,而是其坚定不移的宗教信仰。例如,他们住的房子一定不可以正对着天空,因为这样是意味着,脑袋对着上帝,所以他们住的房子全是偏在某一个角落里,具有花花草草或者树木给遮挡住。
想到这里,我跑到电脑的屏幕前,将屏幕上处于中间位置的诊所给划掉;剩余的三家诊所全是在偏僻的角落里,一个处于南面,另外一个处于西面,另外一个处于北面,究竟是哪一家呢?
钟警官这边厢已经开始在催促我了:“快点想想啊!”
我不厌其烦地说:“别吵了!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思考了!”
“那些孩子可是我们国家的未来啊!”
“国家?未来?”我念叨不停,慢着,马佐利娅民族最初建国时,是在西藏再往西一点点,如果要搬照历史,那么他将会……
“我们去这一家诊所吧。”我指着屏幕上的西面。
“你肯定吗?”她忧心忡忡地问我。
“不肯定,但我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看你赌不赌了。”
她微笑着:“相信你一次。全部人跟我走!”
所有人渐渐离开,只剩下两名民警在看守着她,我弯下身问她:“你跟我们去一趟?”
“我还是不去了。”看她的样子一定是失望透了。
“难道你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或者……”我故意停止说下去,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只犹豫了几秒钟,立刻拉着我的手,往外奔跑。
西面的诊所果然够大,但没有多少灯光,整条走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先头部队互相打着暗号,边上潜伏着两个人,中间的人二话不说一脚把门踹开,用枪指着正准备施以手术的医生……不对,应该是无牌无证的医生,他被吓到了,连忙举起双手。被打了麻醉药的斯哩穿着朴素的衣服,头上戴着网罩,他脸青口唇白地不满说着:“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阻止我?!”钟警官走进去,用枪指着他:“你给一个婴儿换血,这样会害死他的,你根本不懂医学。”
“只要换血成功,他就会成为马佐利娅的民族!那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我也走了进去,大声地呵斥他:“你错了!一个民族的数量稀少,不代表你可以持着优越性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民族,你有没有问过那个孩子,究竟是否愿意成为马佐利娅民族的人,你根本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你这是强人所难!”
程医生慢条斯理地靠近他:“算了吧,放弃他吧,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斯哩痛苦地说:“方法是有,但是我不愿意娶其他的女人,我只会娶你一个,但是你懂的,你根本不会怀孕。”
钟警官从里面的房间找到剩余的婴儿,匆匆忙忙地抱了他出来,斯哩颇为惋惜地说:“多健康的一个生命,只可惜……你始终无法成为马佐利娅的民族……既然我无法将这一点血脉传承下去,那就让这个民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吧……”
我看着他,突然冒起了不好的预感,只见他突然发难,抢了钟警官的手枪,她怀里还抱着孩子,不方便阻挡,也阻挡不了,她大惊失色地往后退,说时迟那时快,狙击手毫不留情地开了一枪,响彻云霄的,随着“嘭”的一声!顿时鲜血满地,血液溅到了婴儿的衣服身上,他不断地哭喊着,程医生失控般尖叫:“不!”我拉着她,不让她靠近,任由她竭斯底里地哭喊,我也不放手。钟警官惊魂未定地望着医生,该医生说:病人还没有打麻醉药的。子弹深深地陷入头盖骨那里,脑浆和脑液迸了出来,滴在他的衣服上,白色混合着淡黄色,还很粘稠。他的手挂在床边,似乎掌心还握着某样东西,我放开程医生,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发现是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有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很精致,戒指的内框刻了一组英文缩写,我只看到了c。程医生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地呼喊着。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她,他甚至还想过向她求婚,可是在民族与爱情面前,他似乎做出了选择。
狙击手解除武装,一个接着一个地退走现场。
程医生还在哭泣,我拍着她的肩膀,婴孩已经被送往医院,钟警官无奈地摇了摇头,给程医生戴上手铐。
“惊动全城的婴儿丢失案已经得到全面的救赎,失踪的婴儿已经全部被找回,具体细节情况,警方以避免造成公众不必要的恐慌为理由不便公开,并列为机密档案,就这次事件,警察局局长纷纷呼吁市民,在成为父母之前,是否要考虑清楚自己已经准备好一切,并且强调抛弃婴儿是要负上刑事责任的。”
新闻报道的消息简短又明了,菲丽的头还缠着纱布,她在万般无聊地编织着毛衣,虽然冬天都还没到,但她总说要未雨绸缪,不顾我的劝说,兴高采烈地编织着,我则被强行留在她身边,哪里都不许去,反正我的假期还在延续,不过我倒是挺想念crazy的,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习不习惯。
菲丽在编织毛衣的同时,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扬言道:“怎么样?想念你的小侄女了?”
“有一点点吧。”我腼腆地说着,其实承认这种事情真的不太好。
“想回去就回去呗,又没有人拦你。”她倒是挺大方的,但女人总是口是心非,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不用了,她会照顾自己的。”
“你回去吧,反正医院批了我一个月的病假,我这个月要专心写论文,你在这里只会影响我。”
我跑去厨房给她泡了一壶热乎乎的牛奶,心知肚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