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zy貌似安静了很多,至少在我回来以后,她一直表现得很乖巧,坐在电脑前面,霹雳吧啦地敲着键盘,神情非常的投入,但偶尔遇到不懂的语法与单词,她还是要查字典,找翻译,看着她一页一页地掀开的时候,我心里乐呵呵的。
我倒是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碌,毕竟目前是休假状态,但在半个小时以前,警局出了一封温馨提醒信给我,因为我申请的假期到了临近期了,换言之他们是在提醒我,是时候穿回那件法医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找回自己原本属于自我的身份。我把信件塞回信封里,轻轻地揉了揉,把自己的证件压在上面,深呼吸着,望向不明朗的前方。
她在敲着键盘的同时,多事地问我:“他们催你回去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一会儿后,我问她:“你写到哪里了?”
“小孩子的事,你大人也别管。”她的顶嘴技巧越来越高超,我不得不服。
我懒得理她,随手翻开一本杂志,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外面有人按门铃,她漫不经心地吩咐我去开门,她竟然敢吩咐我?算了,念在她还是小孩的份上,迁就她一次吧。
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菲丽,她居然找上门来了?我把门口堵住,慌里慌张地笑着:“怎么那么好来找我?”
她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大小便利贴还贴在额头附近,但整个人精神多了。她眺望着我身后,疑惑地说:“怎么?不欢迎我进去?还是不太方便?”
我勉强地笑着说:“是不太方便的,要不我们到楼下的咖啡馆喝一杯吧……最多我请客!”
她就像看穿了一切似的,轻佻地说:“不用了,我只是想进去坐一会。”
“这个……”我还在努力僵持着,她很不满意地转过身去,我实在僵持不下去了,立刻敞开大门,侧身让出一道空隙,九十度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标准的五星级服务式笑容与姿势,她心满意足、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高跟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巨大的响声。
crazy倒是显得很镇定,头也不抬地说:“来新客人了?”
我压低着声音:“这是菲丽姐姐,跟人家打个招呼啊!”
“嗨。”她轻描淡写地完成了这一切,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这场面使我陷入了一度极之尴尬的时刻,我跑去厨房煮咖啡和红茶,还好之前有准备这些冲饮,这不,来了客人也不至于让人家喝白开水。当所有东西准备就绪以后,我将咖啡和红茶端了出去,她们两个互相对立地坐在沙发上,以相同的姿势,相同的眼神,相同的节奏在敲打着电脑键盘,连那声音都是同步的,我甚至开始怀疑她们是否在做同一件事,不过我倒是认出来了,菲丽正在使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是我的。
我把咖啡端到她前面,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抬起头望着我说:“你漏了笔记本在家里,我知道你一定会很不习惯,所以现在给你送过来了。”我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crazy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这里就是他的家,那个应该是你的家,主语与谓语分清楚一点。”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菲丽一点也不介意,赞叹不已地说:“现在的小孩子就是勇敢!敢于反驳大人!”
“我勇敢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得理不饶人,我多想制止她。
菲丽仿佛记起某些事情,对我说:“钟警官来找过我,有些话托我告诉你。”
我抢先回答着:“我知道,关于复职的事,我会考虑的,不过目前呢,现在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吧,我晚点会过来找你!”说罢,我便迅速地推着她离开,没有理会她的呼叫,一个劲地推她出去,把门关上,门外安静了,室内也安静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crazy像看穿我似的:“你在害怕什么?”
“不关你的事!”我粗暴地喊着,拿着我的电脑躲回房间,重新登陆了自己的邮箱账号,在白天的时间里接收了阿怪的邮件,我全神贯注地阅读着邮件上的文字。
to:许医生
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一直要找的模仿者竟然会是她。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黎警官和史警官挨坐得很近,两人笑得很开心,貌似在讨论某些很开心的事情。
史警官不知大祸临头,还慢条斯理地问我发生什么事,我便如实报告。
“在贫民窟那边,发现了一间大屋,里面最起码被困住了三万妓女,屋外面缠满了金属线,那边驻守的警察在屋内发现了最起码九个炸弹,目前已经通知了拆弹专家,他们也证实了,有八个炸弹是很容易拆除的,但绑在中心的炸弹具有水平装置,任何一根铁丝被触动都会引爆,而根据中心炸弹的容量来看,整个屋子都有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们已经锁定三公里范围,开始疏散附近的居民。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那个炸弹就会爆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史警官显得很生气,敲着桌子喊:“岂有此理!在我管理的范围内,竟然出现炸弹案件?!谁那么大胆!”
我望着黎警官说:“其实那个模仿者一直当你是偶像,他最初杀害妓女只是因为内心的不满与仇恨的增长,到了后来,你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指出他的行为有模仿开膛手杰克的犯罪倾向之意,便迅速地形成了他的犯罪意识以及作案手法。”
他惊讶不已:“这个人是谁?!”
我眺望着他身后的黎警官说:“这个模仿者就站在你身后她就是—黎警官!”
她阴险地笑着,突然发难,用枪挟持着史警官,冷冷地说:“真聪明!最终还是让你识破了!”
史警官不知所措:“你干嘛?”
我拿出手枪指着她:“她就是模仿者!”
他不敢相信地说:“这不可能吧?”
“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的,直到我去了她住的地方,发现了很多不明来历的内衣、还有很多偷拍你的照片和很多关于你的专访报告,那些报告全是你破案以后的新闻采访,甚至有一些是独家专访的,她收藏了很多,于是我开始怀疑,她就是那个很仰慕你,但又同时很憎恨那些妓女的模仿者!”
“怎么会这样……我们要找的模仿者不应该是男人嘛?”他还没有完全信服我说的话。
“我们之所以一直以为凶手是男性,完全是因为两个因素。第一,模仿者开膛手杰克的犯罪方式,每一个细节她都模仿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第二,前面两个受害者身上都曾经遭受过严重的性侵犯。但当然,第二个因素很快被我给找到破绽了,凶手只是找了两个男人来性侵她们,不过这又误导了我一件事,让我以为凶手的童年经历和开膛手杰克一样,其生殖器官在幼年时期曾经做过手术,导致阴茎短小甚至畸形,无法与女人进行正常的性行为,因此他只能通过其他的途径获得性兴奋,例如看着其他男人性侵她们,又或者在她们死后亲自割走她们身上的任何一部分器官,例如乳房、子宫,甚至是阴毛之类的……总之我的长期以来的推测是,凶手一直是一个惨遭不幸,导致心理不平衡,然后心理变态,做出一系列变态的行为的可怜男人,但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令我相信,凶手的模仿纯粹是一种掩眼法。
黎警官勒着史警官的脖子,力度更紧了:”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令我那么完美的犯罪出现了破绽?”
我望着地上的鞋子说:“你还记得《首席女法医系列的开膛手杰克的结案报告》吧?我相信你一定看了无数次,其模仿的手法才会那么逼真,但是里面有一个细节,你是无法模仿的,不是说不能模仿,而是你不忍心去模仿。在书的记载中,席格还残忍地杀害了几个小孩,其大肠小肠同样是被割断,并将其拖了出来,那文字的描述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接着你已经准备模仿那个细节,寄了三个小孩的头发过来,我一直很担心,那个模仿者真的完全丧心病狂,连小孩都不放过,直到后来一直没有发现小孩的尸体,也没有同类型的案件再次发现,我就知道,那个模仿者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模仿者,他对小孩下不了手,也不是下不了手,只是在贫民窟的大部分小孩,他们没有办法正常地接受普通教育,只能在街头卖报纸;去酒吧打杂,为客人递上一杯不那么好喝的红酒;甚至有一些还要跑来跑去,跑去送信。他们为了生活,为了混口饭吃,被逼要提早劳动,这样的孩子在以后的生活里,才不会太娇宠;相对比之下,那些妓女不懂得洁身自好,出卖身体出卖灵魂,用身体赚回来的钱还拿去吸毒、贩毒,为社会制造事端,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杀害妓女你完全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但要杀害那些积极劳动的小孩,你就开始犹豫了,也因为如此,我才执意相信,模仿者不仅仅是模仿,他对妓女的憎恨心态是独一无二的!
黎警官一步一步地想离开,我被迫移动到办公桌的位置,但在门口那里,门已经被上锁,她跑不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凶手就是女性。”她冷冷地说着。
我把枪放下,对她说:“最初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将凶手的活动范围缩窄了。根据前面几位妓女死亡的名单顺序,我发现是她们第一次来警局做笔录时候的顺序,我觉得这个现象不是巧合,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贫民窟当地的警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凶手如此熟悉笔录上的名单顺序,这一份东西,我们那边是没有记录的;而且白教堂附近,发生了好几宗命案,但每次都没有被人发现,而是在事后才被当地的居民所发现,于是我开始怀疑,有人在群众当中散播谣言,说了一些不允许靠近白教堂诸如此类的说法。在贫民窟当地说话如此有威严,他们也很相信的警察,我想来想去都只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黎警官!”
“于是我开始试探你,故意跑进去史警官的办公室,跟他说我要查贫民窟近十年的资料,他为了不想背锅,当然不会同意我翻查以往的旧纪录,他会安排黎警官你辅助我,为我提供贫民窟的具体情况,这就刚好中了我的下怀,只要我有机会接近你,自然就可以查出案件的真相。所有问题的答案,全在那家餐厅里找到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那本《纳粹医生》原来你的犯罪原理是来源自这本书,其实我说了谎,那本书我早已经找到,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借给我,我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完它,才彻底明白了你的犯罪动机。”
“一来,你要拯救贫民窟,就只有首先对妓女进行一个系统性的灭绝,这个你已经做到了,那边还有一个火力非常猛烈的炸弹,即将要爆炸了,困在里面的妓女最起码有三万多个,你利用了她们的信任,将她们全部困在那里;二来炸弹案件完结以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找一个替死鬼出来,然后由你去破案,这样史警官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你调离贫民窟,但你有没有想过,炸死一群妓女,这样是救不了贫民窟的,救人不是这样救的。”
她的枪还顶着史警官,另外一只手还在尝试着扭开门:“我不管!我一定要从贫民窟调出去,我不想再在那里生活,那一边的环境已经令我身心疲累,只要炸死那一群社会的毒瘤,贫民窟就得救了!”
“你错了!二战期间,希特勒的种族灭绝政策是错误的,他思想很极端,造成了极权主义,滥杀无辜。你杀害了三万多个妓女那又怎么样?她们不代表一个邪恶的力量,她们顶多只是社会上一个可怜的缩影罢了,死了这些妓女,你以为就没有其他的妓女诞生了吗?无论这个贫民窟有多么严重的问题,社会现象有多么的恶劣,我们是执法人员,我们的工作是尽量改善社会问题,将不法分子全部抓获,你自己反倒成为了犯罪分子,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她很坚定很激动地用枪顶着史警官的头说:“史先生就是罪恶克星,他破了那么多的案件,击毙了那么多犯罪分子,这才是我们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吗?只是我用的方法比较自我而已。”
抱歉啦,我的上司,别怪我拆穿你。
“你以为史警官督察真的破案无数,击毙罪恶?所有的案件全是由他的下属去负责,去调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办公室看看杂志,跟大众情人聊聊情话,偶尔他的上级来电话了,他只需要将下属们查到的线索如实报告,汇报上级,蒙混过关就行了。他甚至连凶案现场都不用去,为什么?因为他有一群很能干的手下为他卖命,他要做的,只是跟周围的官员打好关系,实际上他所负责的工作就是沟通!他不是你的偶像,更不是罪恶克星,你崇拜的对象,他本来就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史警官也跟着承认了:“是的……他说得没错,其他的警官或许会很英勇,但我不是这样的,那些开枪击毙匪徒的英勇行为也不属于我的,我只是好大喜功跑去邀功而已,我除了练习射击的时候,其余时间是一枪都没有开过的,不信你大可以打开我的枪,看看里面的子弹是一颗都没有少过的。”
黎警官开始动摇了,眼神也变得很迷惘,我决定要给她致命一击:“我知道,你的父母就死在贫民窟里,就算那个地区仍然有很多问题发生,很多很病态的现象都得不到完满的解决,但不代表是改变不了的,我们只是很渺小的人类,只要尽自己的能力的改变,这就足够了!贫民窟一定可以改变的!相信我!杀害那些妓女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她放下了手中的枪,史警官反手将她抓住,他终于英勇一次了,但前线传来电话:“警官,时间还剩下五分钟,我们应该剪蓝线还是红线?请快速下决定!时间不多了!”
我扶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说:“求你告诉我,应该剪什么线,蓝线还是红线?”
“我不会救她们的……”
“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望着,犹豫了一会,然后说:“蓝线!”
对面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再次重复地问我:“请问是要剪蓝线吗?”
我凝望着她的眼睛:“真的是蓝线?”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超过三十秒,面带微笑地拿着传呼机说:“剪红线。”
“真的?你肯定?”对方似乎很惊慌,毕竟是关乎三万多条人命的剪线决定。
“很肯定,剪红线吧,拜托你!”
“请重复一次,还剩下三十秒……”
“剪吧,是红线。”
随之而来的是剪线的声音,那金属线被剪刀摩擦发出的声响真令人惊心动魄……世界静止了……
炸弹没有爆炸,我再次赢了。
黎警官被带走,史警官问我:“你怎么知道是剪红线的?”
我望着她的背影回答着:“她当时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经接受你是假的英雄;但从来没有原谅那些妓女的所作所为。我假装依赖她才能找到剪线的假象,希望她给出我一个假的答案,这样我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我也没有把握,还好她相信了我的鬼话。”
事已至此,贫民窟的案件已经侦破,危机已经解除,但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人的阴暗面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越熟悉一个人,越是发现他是恶魔的事实。
其实……我们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