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囚室很快被警戒线以横跨的长度与外界区分开来,外面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鉴证科的同事在观察着、搜索着现场。其余的同事在不断地拍照,快门的声音,闪光灯充斥着现场的每一幕。
我还在抱着tina的尸体,神情呆滞,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直到有人在我身后喊了一句:许医生。
她的声音我依稀可以分辨。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探望她?”
我抱着她的尸体的力度在逐渐加强,搂得更紧了。
黄雁如蹲在我旁边,握着我另外一边手,手指头在我的手掌附近游走。
“许医生,你该放手了。不要忘记自己的工作职责范围。”
我的手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将尸体托付给她,站起来转过身,整理着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容,深呼吸着,吐出一口气,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法医证件。该死,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就带上这玩意了,难道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探望变失望。
我将证件重新戴上,挂在胸口的前面,红色的绳子悬挂着,我将自己的照片用手指掩盖着,随后又放开。我走过去,站在尸体后面的活动范围,皱着眉头度量着勒着尸体脖子的绳子,拉了拉,尸体的位置也发生了改变,仔细一看,绳子绑在一个固定物上,打了一个死结,绑得死死的。
黄雁如小声地问:怎么样?她是不是自杀,还是被人谋杀?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扯着嗓子喊:找人帮我将缠绕在死者脖子上的绳结给打开!
绳结很快被打开,尸体被平放着,我找了一名女警为tina的尸体宽衣解带,露出了洁白的内衣,不过这不是关键。
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脖子上,一个很深的勒痕,血红色的,深刻地呈现在脖子上,她的头微微往后挪,脸部朝上,是我让其他人站在绳子另外那一边,拉扯着绳子的另外一头。
“帮我度量绳子的长度与宽度。”
良久过后……
“结果怎么样?”
“绳子的长度与宽度证实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长度是一样的,换言之的确是同一条绳子。”
“很好,非常感谢你。”
我检查着尸体的手掌,接着检查指甲方面,并无异常。
绀紫色是窒息死亡的一个特征,尸体的尸斑浮现在腰部位置,这就是她的伏尸姿势,她的尸体没有被移动过,我们进来时,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她的确是死于窒息,也是遭遇绳子勒死,不过没有凶手,她是自杀的。
“自杀?”黄雁如似乎不相信,疑惑地说:你的意思是,她用绳子勒死自己?
“是的,绳子从后面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她借助后方的力量产生拉力,将自己勒死,在慢慢窒息的过程中,她没有挣扎过的迹象,脚没有乱踢乱踹,说明她一心求死。直到她完全断气以后,身体失去了重力,头颅自然往前倾斜,绳子的紧致自然也会放松。“
黄雁如看来还是不相信,至少她不明白。
“可是一个人怎么利用绳子勒死自己呢?她可不是上吊自杀。”
看她那副样子,我决定先愚弄她。
“至于如何制造勒死自杀的表面现象,这后面隐藏着大量的物理知识,还有一大堆的公式,我想,你也没有兴趣知道的,对吧?”
她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默默承认这一切。
我则望向刚才带领我进来的那位狱警,好像她叫楚楚是吧,我望着她,她自然在逃避我的眼神。
是的,就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但我不会揭发她,案件的关键并不在她身上。
黄雁如隔着空气提问:她为什么会自杀呢?无缘无故的,听其他囚犯说,她这段时间心情蛮好的,一点自杀的征兆都没有。
我重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
“没错,我之前有探望过她,虽然她看起来很伤心很绝望,也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最起码她没有那种轻生的念头,自杀根本就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自杀,除非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我说着说着,突然留意到后面那堵墙的倪端。
“黄主管,后面那堵墙!”
她半信半疑地走过去,观察了一会,然后用手敲了敲。
“空心的。”她就这样说着,然后用力一脚踹过去,砖头倒塌了一半,她抽出塌下来的砖头,发现了一个公文袋。她将袋子拿出来,上面铺满了灰尘,她眯着眼睛拍干净着灰尘,万分期待地打开了袋子,发现了里面存放着的照片与几幅画的作品。
照片是tina与儿子的合照,还有日常活动时拍下来的照片;至于绘画则显得有点恶毒,是一名女子用绳子将自己儿子勒死的抽象画,该名女子的神情异常凶狠,万分的邪恶,一个恶魔的化身如影随影;可怜的小男孩则显得异常无助,手还在尝试着触碰那还没看完的书籍和最爱的模型火车。颜色与背景,艺术与创作,这一幅画无疑添加了一股阴暗的风格,掩盖着人性的善良与纯洁。
袋子里的东西是充满了暗示性,勾起了tina的那不堪回首又痛苦不堪的回忆,刺激了她对往事的悔恨不已。
黄雁如冷冷地说了一句:照片的后面还附加了两个字:赎罪!
它在提倡赎罪,一命偿一命,天使与魔鬼,堕落与轮回。
我困惑不已地说:奇怪,tina是如何得到这一份文件的呢?女子监狱明明已经是处于半关闭的状态。
乔突然出现了,她说了一句:那是以信封的形式送进来的,我没有想到信里面的东西会诱发她产生自杀的念头与行为。是我疏忽了。
不仅仅是乔的出现,跟在她后面的是几天不见的杰克,他今天没有穿侦探的服装,没有叼着烟斗,身穿一件简单的黑色衣服。
黄雁如立刻举起两只手指发誓:这一回不是我通知他过来的。
我冷冷地说:不用紧张,这一回是我通知他过来的。我走到杰克的身旁,将tina手里的那幅画拿给他看,他瞥了一眼,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无时无刻都活在自我煎熬,痛苦的生活之中,她并没有毫无悔改之意。”
他点了点头,伤痛万分,捂着脸转过身,毅然决然逃避这一切。
“凶手以命借命,逼tina走上绝路,看来他真的想挑战警方。”我转眼对着空气了一句。
黄雁如非常执着地说:挑战?谁挑战谁,谁战胜谁可还是未知之数。
“立刻传令下去,通缉杜晓文,我要新闻媒体,电视台,广大市民,第一时间收到通缉令。记住!在我们国家的管制范围内,绝对不允许出现如此恶劣的事件,一次都不可以!”
由于tina的自杀案件,给黄雁如造成了极大的挑战与威胁,她要求必须迅速破案,不得怠慢。因此整个特案组以及后勤支援人员都得义务加班。特案组的人员编制显然是处于极度缺乏的状态,于是我被黄雁如潜规则了,也被默默留下来加班,还要放下验尸的工作(主要是验尸的工作很轻微,毕竟自杀没有太多的疑点要复核,但我还是让sarsh检验尸体的胃液,交一份报告给我)
一张大桌子,几个人都拥挤在那里,我与黄雁如对立而坐,她手里拿着一支蓝色的钢笔,很伤脑筋地看着一份原材料,看上去就像在高考那样认真,看着看着,我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假装生气地盯着我看,我立刻恢复严肃的面孔。
她戳着原材料说:这里的送信系统显示,那个公文袋的配送时间与日期是预定的,也就是说,有人填好了各方的资料,然后提出要求,在特定的时间里送过去给她,问题就在这里,为何一定要在特定时间送过来呢?
田青敲响了桌子:有特殊含义的。在很多年前的今天,tina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孩子;同一个日期,她勒死了自己。
“两母子的死忌是同一天?还真有意思。”黄雁如故意幽默现场的氛围,可是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莫求盯着电脑屏幕说:而我这边则调查过寄信人的个人资料,发现全是虚构的,就连身份证号码都是假的。很显然,凶手是早有准备的,根本就不会让我们调查到寄信人的个人信息。
田青问:监控设备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莫求回答:问题就在这里,我已经将邮政局当天的登记日期与时间做了匹配,然后抽取了当天的监控情况。现在我将监控的画面传送到大屏幕上,你们一起看看,有哪里不对劲的。
时间是早上的十点钟,邮政局的工作人员还很少,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衣服,浅蓝色牛仔裤,带有破洞的男子,低着头,拿着一个塑料袋,步速很快,身手敏捷地窜到了登记前台,嘴里念念叨叨,估计在咨询工作人员一些具体事项,然后在那里刷刷地填写完相关的资料之后,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将脸庞躲开摄像头的拍摄,刻意侧着身子,迅速地离开了邮政局。
整个片段大概也就六分钟左右,黄雁如突然喊着:暂停一下,回到那个人刚进门口的片段。
画面倒放,该名男子刚刚进入门口,画面暂停了。
她说:将那个人手里的袋子放大。
莫求艰难地说:放大了,看着会很模糊的。
“没关系,尽量放大就行。”
画面被无限放大。
她又说:能不能将那个袋子上面的图案与文字做个特写放出来,尽可能保持清晰度。
莫求的手指在键盘上龙飞凤舞:我试试。
两分钟后,特写镜头出现了。
“你们看到了什么?”她问。
田青说:南山服装城?
莫求立刻搜索着。
“南山服装城的分店一共有四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开,我们的搜索范围很大。”
她又说:你们再看清楚一点,黑色那部分写着男士休闲类,这是分区域一部分标记。
田青恍然大悟地说:西边与南边的分店是没有男士服装的,他们只做女性服装与女性用品。
她站起来,拿着一支笔在白纸上画着:没错,这样一来,我们的搜索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我们的目标店在东面与北面的分店,时间大约是一个月之前的顾客消费单据,如果允许,大可以抽他们的门店监控进行系统筛选,务必要找出这个人。
我将画面再次倒放着:还有一点要注意的,他手上有被烟灰烫伤的痕迹,伤痕是新的,估计是最近才弄伤的,但没有及时处理伤口,所以伤口那里出现了绽开的情况。这个男子还是一名烟鬼,最起码有十年的烟龄,他的手掌纹路足以证实了这一点。
莫求困惑不已地说: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在人流量最少的时候出现呢?人多了,我们反而没有那么容易注意到他,他为什么刚好是反着来的呢?
田青说:那不一样,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人多了,肯定会有人与他近距离接触,这样他的身份就会曝光;在人流量较为稀少的情况下,他还能远离被认出来的风险。我已经问过前台的工作人员了,她们那天刚刚开始上班,精神严重不足,早餐没吃,咖啡没喝,根本没有足够的精神认人,没有出错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那就是说,他有可能不是第一次去那个邮政局,他肯定事前踩过时间节点,熟悉了时间的规律。不过我还有一点怀疑,他这样是故意出镜还是什么的,我总感觉他在故意显摆某些东西,透露一些线索给我们似的。
田青似乎不太赞同我的话,故意挖苦我: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留下证据等我们去抓他?他总不会那么笨吧?你以为他就是你啊?智商那么低,一点常识都没有。
毒舌技巧,我真的技不如人,我选择了沉默。
她再次重复着:无论如何,所有人给我听着,这一回我们一定要成功地抓到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到没有?!
他们雄心壮志地回应着。
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信心吧,这很难说。
我离开警局后,暂时不想回家,于是在附近溜达着。
在不远处,我貌似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我,摆着一副只有侦探才有的姿势,双手插在口袋里,深沉地望着天空。我抱着不太肯定的心态走过去喊他,谁料他回过头看着我,真的是他,我没有认错人。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他抱着头,懊恼地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睡不着,所以在街上流浪着。
我看得出,他的确很烦恼。
“好像所有的凶案都是因为我才发生的,是我的错吗?”他不断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我只能象征式地安慰他:这些事情只是一宗悲剧,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其他人,我们都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不断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很不耐烦地点燃了香烟,连续吐出几个烟圈。
我看着看着,有点意外,有点惊呆了。
“原来你吸烟的……”我慢悠悠地说着。
他随口说:很多年了。差不多有十年。其实我戒烟的,但是每次遇到烦心事,我总会忍不住吸一两口。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吧,警方已经开始通缉杜晓文,只要抓到他,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
他丢下烟头,用脚将其踩熄灭。
我发现了他脖子的伤痕,那是旧患的,貌似是用利器刺伤所造成的。我问他那里发生什么事。
他告诉我,那时他拖欠杜晓文工资,侦探社又出现经济危机,他拿不到钱,于是便出手袭击我……我不怪他,所以当时我没有报警,只是谎称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再说话,同样是那样的惆怅地望向天空。
黑暗的尽头在哪里?
光明还有多远才能到达?
我们都不知道。
未来就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