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救护车被匆匆忙忙地推进手术室,护士在给她打着点滴,为她止血,医生一路跟在旁边,扯着嗓子大喊:病人的心跳很虚弱,准备500cc强心激素!
“医生,病人的心跳出现停顿!”
“准备心脏复苏!通知血库房!”
“医生,病人的气息越来越虚弱!”
手术室的门被合上,红灯亮了起来,显示手术正在进行中。
现在是凌晨的四点钟,我们到达手术室,护士以及值班医生在安抚我们那慌乱的内心,他们让我们先回去等候,第二天一大早有消息再通知我们,但我们都装作没听见,默默地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黄雁如更是双手合十,两个手掌之间紧紧地握在一起,默默地闭上眼睛祈祷着,我望着眼前这位祈祷的少女,心里可不是一般的滋味。
我站起来,在走廊的空白处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望着那亮着的红灯,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打算,我望着半片陷入睡眠状况的家家户户,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凉的感觉,这时候的我们,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才对,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她还在默默祈祷着,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喃喃不断地念叨着: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要撑着……无论如何都要熬下去……
过了一会,那声音就停止了,随后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她全身在颤抖着,不知所措,我将手臂往她那边挪,她抱着我的手臂,握得很紧,抓得很用力,我手上的肉都快要被她硬扯下来了,我只好夸张地对她说:力气小一点,我的手快要断了!
“讨厌!你明知道人家心里都快要乱死了!还开这种玩笑!”
“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们也要保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
“都是我不好,在记者招待会上说那么过分那么偏激的言论,惹恼了那家伙!”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你尝试着换另外一种想法,他看了你的演讲,立刻采取了报复的手段,或许他真的被你说中了,所以才会恼羞成怒!而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违反了游戏规则。”
“我早猜到他会报复,但我没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的快,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应该让田青一个人回家!”
我顿了顿,愧疚地说:是我不好,总想着早点抓到他,急于求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遭到报复的人应该是我!
她还反过来安慰我:你别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控制得了的。
我们互相对视着,彼此之间突然都有一种冲动,但被压抑住了。
从凌晨四点钟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持续坐了三个多小时,到了七点钟左右,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了,绿灯亮了起来,医生和护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他们第一时间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尽是疲倦不堪的神情,欲言又止,我们都很紧张地站了起来,拉着他们的手迫不及待地问:伤者的情况怎么样?
“伤者身上中了两处枪伤,胸口被插了一刀,插得很深入,只差三毫米就插到心脏,还好送院及时;但两处枪伤的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伤口已经缝补好,不排除有伤口感染的可能,在动手术的过程中,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超过三次以上……”
说到这里,医生已经停止再说下去。
黄雁如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很伤感地说:伤者在手术过程中出血过多,导致心脏有三次的停顿,就算伤口被及时修复,没有潜藏的危险性,但一时三刻之间也不会轻易地醒过来。或许她会明天醒,又或许大后天醒,没准一辈子都不会醒!这很难说,这要看她的生存意志。你们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朋友,有时间就在她的身边多说几句话吧,陪她聊几句,或许能刺激她的求生意志。
她仿如遭受重大的打击那样倒在地上,竭斯底里地叫喊着,我蹲下去拉着她,示意她冷静一点,田青还有机会醒过来的,医生叮嘱我好好照顾这两个女人,一个躺在病床上,另外一个饱受打击。在她痛苦挣扎的同时,田青躺在床上,穿着白色的手术衣服,安安静静地被推回病房里,她还躺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送她回警局的办公室里,她哭得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默默地为她盖上被子。
钟警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我好奇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嗯……不算是,那也算吧。根据从田青身体里取出来的子弹型号分析,发现是她丢失的那支枪械的子弹,换句话说,那家伙拿了她的配枪,还用她的枪打伤了她。”
“打伤?你确定是打伤?!两枪都打在身上,而且是同一个位置,这很显然是要她的命!这就是他说的惩罚是吗?没关系,我们到最后一定会赢的!如果他以为挑战警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这一回我们一定要奉陪到底!”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激动言论给吓傻了,我捂着自己的脸,哀伤地说:抱歉,让你受惊了!我最近的情绪总是大起大落,极其不稳定,我也不想这样。她似乎是感同身受:我也觉得挺累的,不过我们一定要撑下去!
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给了我一种精神上的鼓励,我快要说不出话了。
“田青的家里已经被警戒线封锁起来了,现场很凌乱不堪,鉴证科的同事……”
我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去一趟田青的家里吧。
“真的假的?”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由于田青的家已经被警戒线给围起来,我们不需要钥匙也能进来。
在客厅的茶几上有一个袋子里,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退烧药还有冲剂,旁边放着一束钥匙,地上全是湿漉漉的一片,绿色的沙发上破了一个大洞,棉花洒得遍地都是,还沾染了微量的血迹。
我看着混乱不堪的客厅,寻思着说:门锁没有被强行打开过的痕迹,犯罪嫌疑人是如何进来的呢?很显然,田青出去买完药以后回来才被袭击,换言之犯罪嫌疑人是在她出去买药的时候进来的,他一进来就躲藏在某个角落里,等到她吃完药,准备躺在沙发上休息时,他才动手袭击她,为什么不在她出去买药之前袭击她,而是在她买完药才袭击呢?
我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说不定他在等待着某些东西。
钟警官疑惑地说:最奇怪的是,以他当时的时间,绝对可以杀死田青,他为何还要放她一条生路呢?
“很明显,他就是要利用田青来警告我们,要遵守游戏规则,否则下一个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你的意思是,他还会继续对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出手袭击?”
“可以这样说,其实这样挺有趣的,不是吗?”
“不对!田青住在这里,在她的档案上从来没有登记过,连系统都查不到的,为何犯罪嫌疑人会知道呢?如果说之前他掌握的一部分信息是透过入侵我们的电脑系统,可是这里的地址从来没有在电脑上出现过,这他也能找到,这样就显得很奇怪了。”
“嗯……是的,而且还是在记者招待会上电视以后没多久,袭击事件就发生了,时间太接近,他的速度确实有点惊人。”
“不过,主管的演讲稿确实有点偏激的成分,难怪会惹恼对方。”
她大概不知道,是我在演讲稿上修改了一小部分,惹恼他是我的最终目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报复行动展开得如此迅速。
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从记者招待会结束以后,袭击事情很迅速地发生了,所以我们或许可以从地理环境进行一个推测。
我反问她:你的意思是,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住在这附近,或者说……苏音被囚禁的地方也在这附近。
她点了点头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我已经安排大部队在这附近进行搜索,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我脸上满是一筹莫展的神情,万分惆怅地说:可惜的是,我们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掌握到犯罪嫌疑人的半点信息,就算在记者招待会上所说的那些触动到他了,也证明不了什么。芸芸众生,有着相同经历的人生比比皆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如此坚持自己的立场,过份执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恍然大悟地说:以前我上课的时候,教官曾经说过,当一宗案件走进了死胡同,而我们又绕不出来的时候,可以尝试将所有的一切尽可能地还原,这样才能找到新的出路,而不是固步自封,成为典型的偏执狂。
我不以为然地说:如果说,要将案件全部还原,回到最初的状态,那应该是苏音毁容以后,仿佛所有的事情就在她毁容以后接二连三地发生,看似毫无关联,实质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住在精神病院里的那一段时光,到底经历了哪些事情呢?她在出院以后隔了没多久,这宗案件就发生了,假设这一切不是偶然,那么就显得不太寻常了。
或许我们应该去一趟那里?苏音曾经入院治疗的地方,或许在那里,我们会有很不错的收获。
仁华精神病院,是苏音曾经接受治疗的地方,也是电击治疗法的首个实验对象,当然她也在那实验的名单之一,但遭受过电击治疗的人多半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看起来遇到的障碍并不会很严重,这就突出了电击治疗法的神奇功效,当然也有负面影响的,任何物体都是双利刃,有好的一面,自然有不好的一面。
我一个人来到这家医院时,就已经感到这里的压抑氛围。
疯言疯语的人多不胜数,全都是清一色的白色服装,我实在是分辨不清这里的精神病患者与护士或者医生,他们就像鬼魂那样,匆匆忙忙地从我身边穿过,纷纷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又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看。直到一名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很有礼貌地向我询问:你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你好,其实我是想……”
她突然说着:慢着,你该不会是这里的病人吧?
我不禁一笑: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噢噢,那你找谁呢?我们这里的人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剩下的就是精神病患者。”
“巧了,就是后者,就是她,你应该有印象吧?”
她瞄了一眼照片,然后眯着眼睛笑着说:这个我见过,苏音嘛,前一段时间那位被烟火烧毁脸庞的可怜女孩,她还很年轻呢,就这样被毁容,这样就一辈子了!真可怜!难怪她会精神失常,换了是我都未必接受得了。
我重新将照片藏起来,问道:在她住进来的期间,有没有哪些人与她比较好,常常陪她聊天的?又或者很同情,对她的遭遇感到惋惜的院友呢?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不过呢,她那时候是住在四楼的病房,你可以上去了解那里的情况,我相信对你会有帮助的。”
“谢谢。”我随口地说着。
所谓的四楼病房,其实就是一连串以四为数字的代表,不同的代码以此区分房间的。
例如4401、4403、4406……
在进入独立病房之前,你可以看到一个客厅那样大小的中央位置,很多人都会坐在那里,很安静地看着电视,而电视里播放的永远是以前那些年代最热门的电视剧,对于他们来说,是百看不厌的,所以他们都很乖巧地坐在那里,有一些人的身旁会陪着自己的家人,就算他们的精神是有问题,他们的家人至少没有放弃他们,这是一种幸运,难道不是吗?
于是,我就这样站在这些所谓的精神病患者的身边,默默地观察着他们,我发现他们的年龄水平多半是处于年老阶段,苏音是当代的年轻人,无论是思想上还是价值观,应该与这些年迈的老人家没有太多的共鸣吧?我自问与老人家是聊不了半句的,更何况是像她那样年轻的女子呢?想到这里,我便灰溜溜地准备离开,看来这一趟多半是白跑了。
在我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张久违的脸,一张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但偏偏出现了的脸。
我们互相对视着,都没有要打破沉默。
医院的草坪上,永远是那样的冬暖夏凉,尤其是坐在草地上,更是有一种贴近大自然的感觉。
“你说你妈妈病情严重,指的就是她的精舍分裂症?”
莫求默默地点了点头,仰天长叹地说:老实说,她的状况实在让我很惆怅。
我下意识地说:精神分裂一般分为两种,家族遗传与非家族遗传。
她笑了笑,调皮地说:没错,我妈妈患的恰恰就是家族遗传的精舍分裂症。
我迟疑地说:你害怕……自己会遗传妈妈的精神分裂症?
她闭上眼睛:是的……所以我从小就很害怕与妈妈接触,我真的害怕自己哪一天会像她那样,突然病发,毫无预兆。
“一般的病发者会在三十岁以后为高峰期,较为特殊罕有的案例会在三十岁之前,不过这很少有,外国也很少有这种情况。”
她的思绪好像在云游四海,或许我刚刚的那一番话吓到她了,我赶紧变个法子安慰她:没事的,概率那么低,你未必会遇到,而且说不定还不会遗传你妈妈的精神分裂症呢。
“你知道吗?我妈妈小时候也是这样对我爸爸说的,可是结果呢?没多久她就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