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的手机是处于关闭状态的,我在尝试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事实上,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吃的,喝的,都在警局的范围内解决;至于洗澡,我就在附近找了一间较为廉价的宾馆解决了洗澡的需求。其余时间就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睡觉,执行工作。
不知为何,我竟然对crazy那张古怪的脸感到不寒而栗,我很害怕看到她,为了躲开她,强行逗留在办公室也是我唯一的方法。
这几天我除了在处理其他案件的尸体检验之外,我还在密切地留意关注张幕云的博客,直觉告诉我,案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差不多该结束的时候到了,但主动的一方仍然丝毫没有动静,对于凶手,我们的确有把握了,但只要他一动不动,我们就无可奈何。
他的博客一直处于停顿、凝固的状态,长期不更新,使我快要放弃关注博客的打算。
然而从前天晚上开始,他的博客动态不断地更新博文,并且背景板变成了阴沉的暗灰,一朵用以祭奠的鲜花铺排在博客主页的上方。这种感觉很奇怪,最为奇怪的更是,他所撰写的博文。
“四处一片死寂,我几乎无法辨认自己目前究竟身在何方,为什么要不断地逃走,为什么要过着这种见不得光,处处逃亡的日子呢?我是从什么时候失去了自己的乐园,是爱还是欲望,还是不满与憎恨?我看不透自己,停留在最表面的一层,分不清逃跑的方向。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她的画面,与她的种种片段,历历在目,我更是心如刀割!我知道,从我做了决定那天开始,就意味毁灭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将会丢失灵魂,而我也会失去自己。”
这是前天更新的博文,点击量在不到一个小时,便增加至九万,到目前为止,大致上已经达到八十万的点击率。说来奇怪,在他还没有逃亡之前,他写的东西根本没有人注意,现在成了通缉犯反而有人像我这样,关注他写的博文了。
“在海水的边沿,我无法感觉自己的重量,浮浮沉沉,随波荡漾,大脑里一片空白,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多少个夜晚,我不断地听到她的呼喊声与哀求,她在哀求我住手,但我办不到,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伤害与背叛是不允许存在的,一次足矣。曾经我不断地反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过所做过的事情,没准有,但或许没有,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这种事情继续地恶化下去,我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只有消灭图谋不轨的家伙,这样才能保证无后顾之忧。”
这是昨天的,博文刚刚摆到网上,瞬间就被无数不知名的网友给点击、互相分享,一下子成为了网上的热点报导。被疯狂传播的标题大致上分为以下几种。例如哗哗出租车司机杀人逃逸以后,高调在其博客上分享杀人心得。
“不知悔改,幸灾乐祸。”
“哗哗出租车后台貌似极为坚硬,目前仍然没有相关的制度制裁该平台。”
眼看着这些无厘头又一片喧哗的标题党声音一浪袭一浪地翻卷过来,我既想管但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反而令我焦虑,令我不安的是,他写的东西仿佛牵动了某个规律那样,带动着整个趋势,走向一个可以预知但又找不到依据的方向。
究竟他想怎么样,就看他今晚更新的博文,到底写了哪些东西就知道了。
在他连续三天发布的博文来看,是有一定的规律。
他更新博文的时间一定是在晚上的七点钟左右,到了八点钟以后,点击率就会不断地增加,说来奇怪,他的点击率就像股市的走向那样,要么就持续一整天一动不动,要么就疯狂地续动着。
此时此刻的我,正坐在电脑前,万般无聊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赶紧将电脑的屏幕重新打开,在他的博客页面拼命地刷新着,显然是没有更新的,难道他今晚延迟更新博客?还是说他担心网络调查科那边会追踪他的位置,导致令他不敢随意上网?我不管了,反正我的手指一直落在刷新键那里,反反复复地按着,在我无聊至极,快要睡着时,他的博文终于准时更新,我迫不及待地点开来看,我可以百分百肯定,除了他本人以外,我是第一个读到他更新的博文。
“多少天过去了,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张张死亡的脸庞仿如诅咒那样,不断地穿过我大脑里,我无法安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要一合上眼睛,那要了我命的呐喊声正在孜孜不倦地摧毁我的大脑……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需求解脱,我找了很多书,看了很多个国家的心理学,包括有哲学、宗教、信念的意识形态……但均无所获。直到我看了古兰经第130小节的下一段:当时,他的主还对他说:“你归顺吧。”他说:“我已归顺全世界的主。”暗示我的,相信就是所谓的殉道,以一抵一,方可重洗罪孽,到达转点,逆来重生。这是我的最后一步了,我别无选择,烈火焚烧是最后的解决办法!”
我将这惊人的文字拉到最后,瞬间被他所撰写的博文给惊到了,没想到他人在外潜逃,还能被扭曲理解的毁灭主义给洗脑。半小时过去了,这篇博文仍然没有人在关注,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突然心血来潮,以办公室会议模式,接通了莫求的电脑。
她那边的环境很安静,一点杂音都没有。
“怎么了?许医生,大晚上的开启会议模式,有何贵干?”
“张幕云的个人博客更新了,你看了没有?”
“当然,我可是一直都有关注这宗案件的。”
“你对他最后写的那篇博文有何看法?”
“极端,非常的极端,思想都偏激到一旁去了。不排除他会做出毁灭性的行为。”
我带着坏坏的语气对她说:你猜能不能根据他发表博文的服务器,进行网络追踪呢?
她很抱歉地说:很遗憾,虽然这方法是万试万灵,但他的id一直不断地转换,根本追踪不了。
好吧,结局我早就猜到了,不过我是那种不肯放弃的人,我尝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问她。
“你不觉得前面两篇博文的点击量很奇怪吗?关注的人多,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现在是通缉犯嘛,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发表博文以后隔了一个多小时,点击量才开始有所增加呢?在此之前,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像一片死海那样,充满了死寂。”
我感觉到她拿着一支笔的笔盖不断地戳着键盘的按键,信誓旦旦地说:我肯定,我保证,这点击率一定带有造假的嫌疑。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情况出现。
“因为点击量与发表博文的是属于同一个网络服务器,虽然id不断地转换,但服务器是不会变的。我认为他是发表了博文以后,然后用了其他的账号,不断地点击,然后退出,接着再点击,最后又退出。反反复复地重复这种行为,自然就造成了点击量惊人的假象。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例如我们这样的。”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意义何在呢?”
她似笑非笑地说:意义啊?那就等你抓到他以后,再让他慢慢告诉你吧。
话音刚落,她就切断了网络连接,办公室会议就此中断。
办公室内就这样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有点诡异,甚至有点吓人。
我端着一杯泡好的奶茶,凑到窗前,望着满眼的高楼大厦。在刚刚的会议中,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但他博文的点击量仍然没有上涨,这一次就真的没有人关注了,如果说之前的点击量真的是他自己制造的,那这一次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否就意味着某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
一阵不断拍打的声音持续地响起来,我从迷迷糊糊的意识中逐渐苏醒过来,眼睛刺痛地转动着,我都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如何入睡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钟警官,只见她叉着腰,气急败坏地看着我,我有点害怕,身子稍微往后移,不太习惯她一大早对我施以如此眼神。
“怎么了?”我问她。
“今天早上,张幕雨来找过我。”
我像恶作剧那样问:怎么?她弟弟跑出来自首了?昨晚的博文其点击量可没有增加过。
“如果他真的愿意自首,我们的案件就可以结束档案了。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张幕雨找我的时候,还顺手给了我一段手机语音留言,时间不是很长,但挺有意思的,我们一起来听听吧。”
我刚想拒绝她,但她已经擅自拿出手机,不经过我同意,就播放了那段录音(她一向这样不顾别人感受!)
“幕雨……我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没事,我很好,这几天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快要找到我了,我杀了她们,跑不掉的,我不想下半辈子都要被困一个地方,我讨厌这种环境,讨厌这种感觉。这个世界一直不理解我,我不属于这里的,我从哪里来的,就要从哪里回去,自我毁灭是最好的方法,没有之一。再见了……我亲爱的幕雨,感谢你对我的好,你的付出,你对我的期待,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只好等下辈子再来报答你……”
录音结束。
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几秒,语言流畅,感情丰富,声情并茂,竭斯底里,感动如斯,那是爱与感动,忏悔与自我惩罚。
她将手机慢慢放下,一脸阴沉地说:她怀疑他准备自杀,再加上博客发布的博文来看,他这是准备殉道了。
我摊开手掌对她说:你先冷静一点,我们是特案组,是调查凶案以及阻止凶案发生的,他那是属于自杀,不在谋杀的范围内。这事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
她心急如焚地嚷着:可是!她说这段录音很奇怪,不像是他录制的。
我夺过她手里的手机,重新播放着那段录音,,在发出声音的期间,我义正严辞地说:你仔细听一听,这段录音抑扬顿挫,发自肺腑,语言流畅,逻辑通顺,音线处于正常的阶级状态,无低音,无高音,符合中庸之道。不可能是合成声线,而这把声音确实是属于张幕云的,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送去鉴证科检测,但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做总结,这段录音一定没有奇怪的地方。
我狠狠地将手机丢给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其实我并没有跑多远,只是躲在楼梯间的拐角处,我当然知道她不会追出来,这是最好的躲藏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暴怒不安,使我错愕。
或许与她无关,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一个明明证据确凿,但偏偏有人相信其不是凶手的现象出现。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这句话是无容置疑的,但谁能保证哪一天这个定律就被推翻了呢?
在此之前,我们是否就会犯了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
夕阳西下,行人神色匆匆地相互擦肩而过,他们都在物色共进晚餐的人选。
唯独寄居在咖啡馆内的休闲群体,他们的时间从来都不会太匆忙,对于他们而言,最值得思考的问题莫过于如何以最缓慢的速度喝完眼前这一杯咖啡,他们抗拒忙碌的生活,抗拒三餐不定时的饮食规律。
钟警官与张幕雨相对而坐,张幕雨的双眼红了一大片,眼眶的底下都肿了起来,眼睫毛那里还残留着泪水。
她很紧张地按压着桌子,似乎很不忍心但又迫不得已,一定要告诉对方一个毫无争议的事实。
“呃……你弟弟的录音文件,鉴证科已经做过科技分析,初步肯定是人的声音发出来的,没有合成或者第三方软件加工完成的迹象,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你弟弟亲口说出来的,没有造假的嫌疑。那么这将意味着,他在录音留言里所说的那些是事实,杀了’她们’,这段录音我们一起听过的,这绝对没有疑问,对吗?”
张幕雨闭上眼睛,痛苦不堪地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疑点了吗?
“从科技的角度来看,这段录音的录取成分是绝对合乎逻辑,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从来不会喊我名字的,小时候也好,长大了也罢,他从来不会这样喊的,只会以姐姐来代称。”
“有些习惯说不定已经变了,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再说了,我觉得你根本不了解他。”
“不……这是另外一回事,他很高傲,几乎不会用’谢谢’两个字,这是他一向自以为是的原则。但在录音的最后,他竟然使用了!简直是太不可思议!难道不是吗?”
钟警官深呼吸着说:这些是不能作准的,他以前不爱说,不代表以后不会说,人会变,习惯也会变,这是很正常的。
张幕雨此时此刻已经变得语无伦次,手脚无处安放,胡言乱语地说:不会的……他不会这样的……
钟警官直勾勾地盯着她问: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会做傻事,自我毁灭……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渐渐的,她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身体随后一阵颤抖。
苏樱端着两杯热乎乎的咖啡过来,放下以后,她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钟警官看,很快又转移掉了。
钟警官还在纳闷之时,手机这时候就响了起来,她低声地应答着。
两分钟过后,她藏起了手机,无比沉重地宣布一件事:你弟弟的手机打开了。
周围的空气变得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