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摸黑回家了。
不知为何,总感觉怪怪的,看不到她,心里不踏实。
平时这个时候,她多半会趴在沙发上玩电脑,或者看电视,以至于我进门时,粗手粗脚,很粗暴地将门狠狠一关,导致整个客厅地动山摇那样,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不在客厅,灯也没开,我打开灯以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家门了,可是不对啊,我是用钥匙开的门,肯定没错,要么这里搬家了,但是我的东西都在,那台贡献最大的电视机仍然屹立不倒。
这个家肯定没有变,变的只是某人罢了。
我习惯性地移步至她房间前的几厘米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以前她闯进我房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这样跑进来了。现在轮到我闯进去了,但我还在思前想后,毕竟她是女孩,不对,应该是小女孩。算了,我还是斯文一点吧,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故意地咳嗽了几声,手扶在锁的上面,轻轻地扭动着,门开了一点点的隙缝,门没有锁,这下我的动作就变大了,往左边移动着,门就这样慢慢地打开了,更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真的在睡觉,而且是趴在枕头上熟睡的那种,我甚至怀疑她在装睡,随手捡起一个小纸团扔向她那边,在黑暗中没有动静。
这一回我终于得承认了,呃,好吧,她的确是睡着了。
我无趣地退至客厅,两眼空洞地环顾着空空如也的客厅,深感疲劳窒息,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学她那个睡眠动作,慢慢地陷入沉睡。
到我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最高,阳光的光线很充足很猛烈地照了进来,眼睛很疼,周围的温度很高,但我个人体内在发寒,我下意识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猛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crazy,正在对我展露着亲切又和蔼可亲的笑容,我也笑了,但这是表示疲惫不堪的笑容。
我摸着自己的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随口地说了一句:嗯……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很早就起床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在客厅睡觉,很好,这恰巧是我想要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很快又来了一句:告诉我,你昨晚有没有做梦?
“呃,没有。我最近的睡眠很正常,没有太多的梦,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睡眠状态。”
她微笑着,悠悠然地用手将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长了那么多,如果换了平时,我会一如既往地提醒她:头发长了,该剪掉了。可是现在,我似乎再也没有说这番话的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变了,就会变得更无可挽回,
“我昨晚梦见你回来了,今天一大早醒过来就看到你,这很好,说明这个梦很灵验。”
“但是,你的梦是怎么醒过来的呢?”
“我梦到你朝我扔了一块大石头过来,砸得我很痛,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在梦中也会痛?虽然说那是石头,但也骗不了我的。”
她趁机向我抱怨道:你说你干嘛无缘无故拿石头砸我。
其实我很想说,我扔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团纸,可是显然她的梦境有延迟的嫌疑。
对此我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移视线地说:我突然饿了,要不你做一份早餐给我吧。
她抱着双手说:怎么?你现在开始怀念我的好了?
我死不承认地说:才没有,我只是凑巧肚子饿了,刚好怀念你做的早餐而已。
她虽然看上去很不高兴,但我明显注意到她的嘴边在微微上扬着,骄傲自满地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很快,我就听到了煎鸡蛋的声音。哇,速度还是挺快的,眨眼之际,我隐隐约约就闻到了香肠被煎熟的香味,我的肚子确实是饿了,可谓是饥肠辘辘(好吧,好像是夸张了一点)
我刚要去厨房看个究竟,手机这时候就响了起来。
是的,永远都是那么的生不逢时。
显然这个来电是携带着极度不幸的消息,随着匆匆忙忙的通话结束,我也是时候出发了。
我拿起外套,迅速地离开客厅,只丢下一句话:我不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坐着计程车,以缓慢的速度到达发生严重火灾的现场,奇怪的是,这还是一片重工业区的区域,周边全是废弃的工厂,其余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做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我下车,付了款以后,车子便扬长而去。
警戒线圈起来的区域显而易见,边沿的地区已经被烧成一片焦黑状态,有人在反反复复地拍照,我心情复杂地看着现场的一切,钟警官突然冒了出来,气喘吁吁的,不断地吞着唾沫,反复地说:糟了!真的烧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要纠正她的说法:你好,前面是烧成了一片焦黑的状态,火已经灭了很久。
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不顾一切地跑进去,我喊她,她不理我,我只好跟在她后面,傻乎乎地闯了进去。
地面上有一条很深的轨迹,刮入地面的摩擦力度很深,在墙的尽头发现了一辆几乎处于报废状态的汽车。车尾箱严重烧得变形,黑漆漆的一大片,被烧得无法辨认,整个车头深深地撞进了墙壁里,周围的水泥都呈现裂开的状态,一条不规则的裂缝时而粗暴地爆开。
现场发现的车辆,我已经想象得到,它的车祸情况了。
一辆失火的车辆,在外面的道路上胡乱地横冲直撞,最后就这样撞了进来,踩了个急刹(或者根本没有踩),车子直接撞进了墙壁里,一声巨响以后,惊动了附近的工厂,或者捡垃圾的流浪汉,于是报案,我就这样被安排了。但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开车的司机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算扣了安全带,也难逃一死。车子都这样了,更别说人。
钟警官一直站在距离车身的一米远,远远地望着,一言不发。
我则像闹着玩那样,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车身,惋惜地说:都撞成这样了,司机肯定死定了。是谁那么倒霉?一大早就撞成这个样子,要么是疲劳驾驶,要么是醉酒驾驶,反正也逃不了关系。我打开车门,发现了一副被烧焦的尸体,就坐在驾驶位上,手没有触碰到方向盘那里,身子也没有趴在上面,整个人都背靠在车椅上,嘴巴撑得半开,空腔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似乎看起来有很多的杂物,脸部皮肤被烧得容颜尽毁,我连焦尸的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所谓的干尸也不过如此。
虽然我阅’尸’无数,但烧成这个样子的,我还是头一回遇见。
钟警官突然说话了:法医,留意这车的车牌。
我下意识地跑到后面去,虽然车尾箱被烧得很严重,但车牌上的那几个数字符号还是依稀可以辨认的。
“这……不是张幕云在哗哗计程车所使用的那辆车的车牌吗?”
她一脸阴沉地说:是的,那辆车失踪了多天,现在终于重见天日,不过是以报销的形式出现。
我心有余悸地指着车内,像吃了一只苍蝇那样:死在里面的该不会是失踪多天的张幕云吧?
她嚷着:暂时还不是很清楚,但这辆车与张幕云是同一时间失踪的,现在车子找到了,那么人估计也九不离十。
我扭动着鼻子,皱着眉头说:这车有很浓重的汽油味,很难闻。
她不以为然地说:这很正常。车子撞到墙上,会大量地漏油,或许这就是车子被烧成这样的原因吧?
我摇了摇头说:车子漏油是会发生爆炸的,如果是这样,那车内的焦尸就不可能还能保留那么完整的状态。依我看,车子没有发生爆炸,只是单纯地被烈火燃烧过而已,可是这浓浓的汽油味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突发奇想问我:现场像不像自杀造成的?
“假设司机开着车,故意往墙角这个位置撞上去,车子就会遭受严重的撞击,人当然会受伤或者死亡;但是据上所述,车子肯定会漏油然后发生爆炸,但爆炸的情况却没有发生过,车子确实是撞在墙壁里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此时,外来支援的技术人员已经赶到。
他们用电锯的方法将车门强行锯开,将尸体抬出来,整辆车被大卡车轻易地吊起来,看样子他们要将这一堆废铁拉回去。
焦尸随后也跟着黑车扬长而去。
钟警官始终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明白她的忧虑:张幕雨知道这件事没有?
“知道,我接到电话时,她刚好与我在一起。”
“接到电话?”我好奇地反问着。
“那天莫求打电话给我,说张幕云的手机突然打开了,gps定位功能被锁定位置,于是我安排了两名警察到检测到的位置看个究竟。结果我就接到了发现焦尸的通知,不仅如此,奇怪的是,我们的其他同事在现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张幕云的手机,按道理来说,我们是根据他手机打开了,确定他的位置才找到这边来,可是我们偏偏找不到他的手机,这一点很奇怪。”
我有些发虚地说:可能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再尽量找找吧,如果那副焦尸真的是他,那么那台手机肯定会在现场的。
从工业区带回来的现场证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一辆被烧得不像样的计程车就有得受了。由于车里的东西都被烧毁得严重变形,自然被封上’毫无利用价值’的便条,在得到上级的指示以后(也就是钟警官),证物组的人员决定要将该辆车进行彻底的销毁。
我得知这个消息,立刻跑过来,为的就是赶上这最后的末班车。在他们动手彻底销毁之前,被我及时阻止了。
他们对我的出现表示非常的不满,因为我在阻碍他们完成任务,拖延工作效率,我迫不得已拿出三四百块,请他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回来我就走了,其实我就表明态度了,这辆被烧得不像样的计程车还有研究价值,里面或许还有更重要的线索等着我去发掘呢。
他们妥协了,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结伴成群去聚餐,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
到底要在哪里开始研究呢?
我围绕着报废的车辆转了一大圈,寻思着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不高,蛮低的,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不!既然不太可能会发生,那就一定要尝试着推翻这个结论。
如果不是主力在操控事故的发生,那么还有哪些情况可以牵引着事故呢?
我突然想到了车后尾箱的推动力发生的可能。于是我绕到车的后尾箱那里,用手抚摸着车尾箱的两边,从右往左,从下往上,直接触碰到中间的位置,手指起了一点点位置,大概也能摸个明白。似乎只有这种可能,我想着想着,又重新跑到车头那边去,蹲了下去,用手比划着受损的恶性程度,比划成一个长方形,若有所思地念叨着:如果我没有猜错,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可是gps是怎么回事呢?
我找到了科技组的主管,并且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则表示很惊讶: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计程车内的车载系统取出来,并且读取它的信息?
“是的,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可以尝试一次。”
他望着眼前的电脑,挺可怜地说:好吧,我尽管试一次,但只是这一次而已。不行以后也不要跑来烦我。
停尸间一如既往的安静,sarsh带着钟警官,而钟警官则带着张幕雨,三个人鸦雀无声地齐步踏入停尸间的范围。冷气正在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冷冰冰的气体,钟警官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命令:打开那块布。
sarsh向前走一步,用手将那块布翻开,暴露在眼底的是一副烧得焦黑,面目全非的尸体,黑乎乎的一片,谁也辨认不了这副尸体的真正身份。
钟警官轻轻地挪开与张幕雨之间的人身距离,轻声地说着:你过来看看,看清楚这副尸体是否就是你的弟弟。
张幕雨并没有打算向前走一步,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弟弟的左边肩膀有一个胎记,正方形的。
sarsh心领神会地翻起尸体,皱着眉头说:没错,的确有一处胎记,但看不清胎记的形状。
“他的左腿最底下那里,有一道被割伤的伤口,是失踪之前弄伤的。”
“呃……吻合,尸体的左腿确实有一道伤口。”
张幕雨还不肯放弃:“不!这只是一种凑巧而已。你再检查他的脚板底,如果找到一处被铁钉刺伤的伤口,那就是他了。”
srash有点生气地走到她后面,幽幽地说:不用了,尸体就在你眼前,你只需要睁开眼睛看清楚就行了!
说罢,她将张幕雨的视线摆端正了,那脚板底就在眼前,伤口已经被烧得爆裂,尸油已经流了一半在脚的尽头处。
sarsh郑重其事地宣布:没错了,这就是你的弟弟-张幕云。请你签字谢谢。
张幕雨终于坚守不了内心的防御线,全身在颤抖,全然崩溃地蹲在地上,想哭但又不敢哭出来的那种,毕竟还有其他人在。
sarsh不懂人情世故,依然将同意书递给她:当我们的检验工作完成以后,案件调查结束,尸体就会完完整整地归还给你,在这里签个字,到时候你就可以领他的遗体回去,好好安葬,尘归尘,土归土。
钟警官凶狠地瞪着她,将张幕雨拉了起来,随后其伤心欲绝地涌入她的怀抱,心理最后的一道线都奔溃了,她自然哭个不停。
sarsh无奈地看着深深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极为惋惜地叹息着。
她们早已忘记痛苦;忘记悲伤。
在一个如此寒冷的地方,找到最结实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