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陈梓姗的头七已经过去两天,尽管片场内怪异的现象越来越少,但工作人员仍然是心有余悸的。最明显的一个表现是,导演尽量避免安排拍摄夜场镜头,就算非必要时,最多会用到之前的黑夜镜头进行拍摄,这真的不能怪她们,因为在夜晚拍摄时,总是怪事重重,能够避免就尽量避免,不然人都被吓跑了,演员就显然不够用了。不过鸣姗姗倒是无所畏惧,一点都不害怕,仍然坚持继续拍摄,曾经有人扬言道要放弃这部电影,但鸣姗姗则极力支持电影的延续,当然了她可是女一号,谁会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呢?况且现在全世界都在等着看这部电影的效果如何,有人说这是一部威震天下的一部悬念电影,也有人说这将会是拿奖拿得最多的一部电影,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参与了这部电影拍摄的每一位演员,都犹如箭在弦上那样,不得不发。
在一眨眼的时间里,电影就已经到了中期阶段,大概是第三十场左右吧(具体多少忘记了),在拍摄第三十一场之前,被导演喊停了,他本人比较迷信,在开始拍摄第三十一场之前,他认为要为陈梓姗召开一场哀悼会,将现场的情况改为直播,好让全世界的观众都能感受到其影迷以及身边的人所要表达的一种伤感。
当晚拍摄的时间是在七点钟左右,以前与陈梓姗合作过的一众演员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无论是男艺人还是女艺人,他们都在轮番等候着,导演采访完一个艺人,就会接着采访下一个,采访内容大致上是讲述他们对陈梓姗的遇害是怎么样的感受与心情。
艺人就是艺人,能够做到即时伤感,即时黯然伤神,在面对采访时,口沫横飞,滔滔不绝,接二连三地讲述陈梓姗平时的为人是有多么的好,多么的不舍得她的离去,多么的怀念有她的日子(尽管她离去的时间还不算很漫长……)坐在观众席的一众艺人都伤心欲绝,拿着赞助商赞助的纸巾不断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哭哭啼啼的,由于是现场直播,当晚的哀悼会收视率急剧地上涨,毫不夸张地说,全国都在收看同一个电视台,都在关注着这个哀悼会。
黄雁如站在最后面,静静地看着。由于她是新人,在电影里,她的角色虽然是比较重要,人物性格较为鲜明,但出场的镜头是比较少的,整部电影拍摄完毕,估计也没有多少句对白,她要背的台词很少,所以她很轻松,几乎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去记台词。她是新人,所以不用上去说出自己的感受,还好不用她上去,不然她上去了也不会太伤感。一来她是一名警察,生生死死她早已看透;二来,她根本就不了解陈梓姗,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况且她目睹了陈梓姗在片场时的那种粗暴无礼的表现方式,对她也有反感的抵触。
随着被访问的艺人与工作人员一一下台以后,就会有新的艺人上去,这时候她注意到艺人与工作人员到了后台那里拿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她问了发放红包的人,他们说,那些红包里最低也有一千来块,只要有人上去了,流了一把眼泪,将陈梓姗那根本不存在的优点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姑且不论是否真实,只要能感动电视机前的观众,就有一千块的红包可以拿。
她看到刚刚从台上下来的场务,兴高采烈地拿了一个红包,一名临时演员感叹对方能拿一千五,场务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我在接受采访时,得花多少精力才能挤出这臭婆娘的一丝丝优点,我那些眼泪全是我的演技带来的!这一千五绝对是我应得的!临时演员也跟着说:对啊,那死三八平时在片场内多嚣张啊,看了谁都骂,试问有谁没有受过她的气呢?我敢肯定,今晚采访时所说的每一个所谓的优点全是假的,只要反过来听就能理解。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
两人就这样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她没有想到,陈梓姗在工作人员,甚至是艺人的心里,口碑都是那样的差,这使得她一向只在屏幕上关注对方的表面形象因此而感到一阵阵的失落,说不出的压抑。
张慧姗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一脸冷漠地眺望着舞台,痴痴地说:这个世界真是够病态了,原来只要你有钱,一个再丑恶的人也能扭变为一个天使般的人,骗了全世界,甚至连自己都骗了。
她随口地回应着:是吗?你为何不上去呢?据说只要上去了都能拿到一千多的酬劳,虽然不是很多,但吃一顿饭什么的,也是可以的。而且就动个嘴巴说几句话,流几滴眼泪就能拿到一千来块,何乐而不为呢?对吧?
张慧姗不屑一顾地说:冒着良心赚的钱,我可不稀罕。钱是很重要,但有时候也要讲原则。
是吗?黄雁如一眨眼睛,假装不小心说漏了嘴:听说幕后出钱最多的大老板鲁哩死在了自己的房子里,而且还死得很惨呢!
张慧姗无所谓地说:都好几天的新闻了,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你不担心这部电影拍不成吗?幕后出钱的大老板都死了。”
“这有什么,这世界没地方可用的资金多了去了,总会有人买账的。”
黄雁如很反感对方如此冷静,忍不住说出口了:警方在他的房间里,找到很多女人与他一起拍摄的裸照,原来他有这种嗜好,不知道那些与他上床的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张慧姗稍微望了一眼黄雁如,面无表情地说:还能有什么?不外乎是名利、权力、金钱,这些都是贪慕虚荣的邪恶本心所导致的。权力只会腐蚀人心,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这事,没错,我本人也在那些裸照里,还有更多你意想不到的女人。
黄雁如一脸错愕,她还以为对方会极力地掩盖这件事,但没想到她居然一口气地承认了。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
张慧姗苦笑着说:“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犯过错呢?谁都有虚荣心作怪的时候。人啊,总是要经历大风大浪才会明白,拥有的多,未必就是好,就算你是女一号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死?而且还死得那么惨!假若她没有担当女一号的角色,兴许根本就不会死!”
黄雁如脸色一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在感概人生的不该啊,做了太多的错事!”说罢,张慧姗就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这就让她生气不已。
采访完毕以后,当晚的深夜,据说下水道又再次响起了那致命、惊悚的歌声回响在片场内。
到了第二天,第三十一场终于还是要拍摄。
如果说,陈梓姗之前要求高,要求从九楼高处跳下来,不顾替身演员的危险这个做法弄得人神共愤,那鸣姗姗则更为狠毒,更为夜郎自大,在第三十一场戏中,本来是女一号在天台上与犯罪分子打斗的场面,但鸣姗姗不喜欢这么平静如水的画面,认为这样一点新鲜刺激感都没有,她要求改拍第三十一场戏,将原来的武打戏改为爆破戏。讲述女一号从十五楼的高处,纵身跃下,身后满是爆破现场,火花与炸药不断地产生爆破,她就要以适当的速度往前奔跑,在爆炸的最后一刻纵身从十五楼的高处跳下,这就是她自认为是最震撼的场面。如果这场戏由她本人亲自完成,那就当然没有问题,但她居然说自己扭伤了脚,行动不方便,强行要珊瑚这个替身演员替她完成这个一气呵成,危险性极大的高难度动作,最初导演是不愿意这样拍,因为一来,这场戏不是他安排的,他不愿意拍自己不喜欢的镜头;二来,他也要尊重以及照顾替身演员的生命安全,明知道这个镜头除了难拍之外,危险程度是相当的高,他不愿意冒这个险,但鸣姗姗就是麻烦,导演不愿意配合,她就在片场发脾气,又说要罢拍,又说不做女一号了,还假装很委屈的样子,真的谁都受不了她,但是没办法,如果她罢拍,这部电影就要提前杀青了。导演为了顾全大局,尝试着咨询过珊瑚的意见,珊瑚本人起初也很担心和害怕,怕自己万一出错了,将会性命不保,或者落于生命垂危,四肢残疾的隐患。
但还是那句话,顾全大局,她也只好从了。
电影一旦放弃拍摄,很多人会没收入,怨声载道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以后就没有大老板愿意投资拍电影了,毕竟那么儿戏。
那震撼的场面就要开始了。
黄雁如站在很远的地方,忧心忡忡地望上去,她突然很担心珊瑚会因此出现意外。
导演在喊了:《青蛙杀人事件》第三十一场,takeone:开始!
只见珊瑚穿着鸣姗姗的戏服,按着之前走过的步伐,小心翼翼又不敢放慢脚步地踩线,跟着记号一步一步地跑起来,背后的炸药已经炸起来了,她只能按着正常速度地跑,眼看着爆出来的火光快要将她吞噬,全部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那里,个个都很紧张,为她捏了一把汗,直到全部爆破,她奋身地从窗口一跃而下,摄影师只会拍她的背面,她整个人跳了下来,压在了有棉垫护着的地方,虽然是这样,但她的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跌伤了,站起来走路时一瘸一瘸的。鸣姗姗穿着大衣服,不屑一顾地说:小小事情都能弄伤,一点用都没有!
姗瑚刚刚从爆破现场跳下来,已经受到相当程度上的惊吓,再加上腿又受伤了,她不方便发作,只能低着头说:是的,我下次一定不会受伤,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黄雁如虽然很生气,为珊瑚抱打不平,可是在这个圈子内,她再不是警察,而是演艺圈内的一颗小小尘埃,微不足道,人微轻言,她说的话举足轻重,根本起不了作用。她只能做个好心,扬言珊瑚受伤了,要送她回家。
鸣姗姗再不近人情,也不敢犯众怒,只能假装好心地批准珊瑚提前下班回家。反正在接下来的镜头里,都是文戏,没有危险动作。
黄雁如又恰巧没有戏份,于是她便主动送珊瑚回家,因为没有车的缘故,她只能拦截了一辆计程车,姗瑚报出了住的地址。
“我还以为一个相当繁荣发达的城市里,不会再有落后和贫穷的地区,想不到我错了。”
姗瑚瘸着脚,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嚷着:任何一个发达的地区都有贫穷与落后的一面。
说时迟那时快,门已经被打开,黄雁如忍不住停留在外面,超过了十六秒,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看到破落的楼层外面,尽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们共同睡在屋檐下的臭水沟里,他们饿了,就会往垃圾桶内翻东西吃,那是上等人家吃剩下的食物,在他们眼内一文不值的东西倒成了流浪汉无比珍贵的粮食,臭得发腥的变质鱼肉混合在破烂的臭鸡蛋里,长满了寄生虫的鸡肉,发霉的火腿肠都成了流浪汉无比珍贵的食物。他们始终不明白,那些新鲜的牛奶明明是可以喝的,为什么那些富人非要倒在田野里、下水道里,厕所里,一夜之间整个排污系统都几乎要被所有的牛奶给堵住了。
难道所有牛奶最终的结局都要被倒进下水道,而不是被人喝到肚子里?
这是一个困扰着所有流浪汉的一个重大的问题。貌似无论在哪个时代,这个问题都不会有答案。
她们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挤进了屋子里,或许是一个人住惯了整套公寓的黄雁如,一时三刻真的不适应这种狭窄的房子,整个客厅就放了一张貌似是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玻璃茶几,角落那里还有一处很肮脏的地方,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毫不夸张地说,放了一张茶几,客厅就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她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连一张沙发都没有,只有两张很小很小的小凳子,坐下去会有一种很冰凉的感觉。她很反感那种感觉又情不自禁地嚷着:哇……你这里怎么那么窄?
珊瑚面无表情、艰难无比地脱下鞋子,回答着:一个人住的地方,实在不需要太大。这里很少来客人,所以没有多余的杯子。
黄雁如笑了笑,突然留意到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皱着眉头问:原来你吸烟的。
珊瑚成功地换回家居鞋,黄雁如细心地伸出手扶着她,她显得有些吃力,或许是她很少与别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不禁红了一张脸,咬着嘴唇,羞涩地说:我不吸烟,不过那烟灰缸是为男朋友而准备的,他偶尔都会上来。
黄雁如不以为然地说:这里那么小,他来这里做什么?
珊瑚更为羞涩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黄雁如一下子就明白了,直恨自己最近说话常常不经大脑,总是让别人难堪。
“是吗?对了,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名有着多年临床经验的医生,口碑还挺好的,知名度也很高。”
“那挺好的,最起码医生是一个很高尚的职业。”
“嗯,不过我喜欢他,与他的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是那样的喜欢他。”
“等你们结婚了,就知道经济稳定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基础,职业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我只知道在生命中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就会很开心!”
“其实他做医生,你大可以轻松一点,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大不用做替身演员那么危险的职业。”
“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想完全依赖他,至少在经济上是这样。”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珊瑚想了想,犹豫了一会,接着羞涩地说:等……《青蛙杀人事件》拍摄完毕,我就会有一笔钱,到时候可以拿着这一笔钱去结婚,这样婚礼要用到的钱,就不用光是他一个人出,我也有份。
黄雁如暗地里很开心,表面上很厌恶地喊: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固执得很!讨厌得很!
她扶着珊瑚躺下床,替其盖好被子,吩咐道:你受伤了,好好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