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中心的人数不是很多,多数去忙自己的活去了。
这一回我不是扮演谈话的角色,而是扮演着写供词的角色。
田青小心翼翼,极度小心地把控着说话的语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客客气气。
“根据片场内的工作人员的供词,他们一致证实,当天鸣姗姗在拍电影的期间,为了一个打耳光的镜头重复了几十遍,ng了很多次,但也从来没有满意过,导演都累了,而你就被打得满脸通红,脸庞火热热的辣,对不对?”
黄雁如将身子稍微往前倾斜着,平静地说:是的,说起来,我的脸到现在还是很痛!她就是故意的,在原本的安排中,我的对手戏不应该是她,我的那一场戏也不是在昨天拍的,但她私自调了镜头的先后拍摄顺序不说,还擅自更改了剧本的内容,将我的对手戏换成了她。而且打耳光这种人身攻击的行为,一向是以配音加假动作配合完成的,这是导演在很久之前与我谈剧本时就已经温馨提示过。可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不平衡,非要搞点花样出来,结果呢,就取消了配音加动作的拍摄效果,反而要求以现场拍摄效果逼真程度来加强该电影的真实感。虽然听起来很专业,我也很愿意配合,但她纯粹就是为了打人而而打人而提出的要求。一个简单的镜头,一气呵成,导演都觉得没问题,全世界都觉得可以接受,但是她呢,偏偏不满意,非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拍摄,拖慢了拍摄进度不说,也浪费大部分人的时间,让所有有份参与该部电影拍摄工作的人员全部集合在那里,像看热闹那样,看着我被打耳光,她倒是打得很开心。
田青迟疑了一会,然后接着说:听你说话的口吻,似乎很憎恨这个怪物般心理的女子。
黄雁如恶狠狠地喊:我恨不得立刻一枪打爆她的头!让她的脑浆迸到墙上,再用她的头发抹干净墙上的脑浆。
我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很为难,刚刚那一句要不要写进去呢?嗯……我再考虑一会。
田青勉强地笑着说:嘻嘻,你肯定不会这样做是不是?还是说,你真的利用车的撞击将她活生生地撞死了?!
黄雁如突然释放笑容:想我当然只是这样想,怎么会真的实施呢?我可是警察,而且还是管理层,我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我觉得光是写供词太无聊,太难受,忍不住说了一句:但是有人看到你在女厕所里,听到你跟鸣姗姗吵了几句,而且吵得很激烈,从你们当时吵架的内容来看,火药味还挺浓重的。
黄雁如摊开双手说:我只是友善地警告她,就算她是女一号,也不代表她可以胡作非为,就算我不介意她的故意打人行为,也不代表其他工作人员可以任由她摆布,为了整个电影的利益,我就只好警告她。
我摸了摸鼻子说:呃,是这样的,我昨天初次检验尸体时,发现鸣姗姗的脸部是有过被掌掴的痕迹,掌印是新的,显然是在厕所内就被打了一巴掌,请问是你打的吗?
她无奈地说:打人是犯法的,我是警察,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没有打她,我只是警告了她,然后就离开了。至于是谁打的,估计是后面进来的人吧,又或者是其他厕格内的人。
我点了点头说:哦,是的,我在她的脸庞上发现了化妆品的残余成份,如果不是一个男人心理变态,打她的一定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妆容满满的的女人。
她自娱自乐地说:那肯定不是我了,我都不爱化妆的,对吧,这一点你很清楚。
田青突然再次发言,以此夺回发言权。
“那就是说,当时在厕所里,还有其他的女人看到以及听到了这一切,有第三个人在厕所里,你是第一个离去的。”
她眨着眼睛说:那里可是女厕所,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里面还有哪些人?”
“不知道,门当时是全部关上的,我只能说,其他厕格内的人都听到了我跟她的争吵,而我却不知道当时还有谁在场。”
田青舒了一口气,我们顿时沉默了,片刻过后,黄雁如突然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对了,我知道片场闹鬼的真正原因了。
“你的意思是,鸣姗姗就是那个将片场的电线做了手脚,然后弄得现场一片漆黑,好方便她趁当时的混乱将陈梓姗的梳子还回去,一来吓足了片场的所有人,以为真的闹鬼了,以为陈梓姗真的阴魂不散,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搞鬼。”
“是的,的确是这样,至于下水道的歌声,显然就是她将一个微型的播放器放在最底下,借助了空旷的地理环境,形成了魔鬼的歌声那样传播开来,目的只是让导演他们尽早开始拍摄电影,不要拖延时间。”
“听起来很有道理,证据呢?”田青朝她摊大了手掌。
黄雁如默默地拿出了一个手表,被塑料袋装了起来,手表的表面很肮脏,屏幕更被踩碎了。
“这块会发光的荧光绿手表就是最好的证据,那是一块限量版手表,价格不菲,一般人是消费不起的,那块手表被遗弃在片场内,工作人员的唾骂证实了那块手表就是鸣姗姗的,只有在周围的环境陷入一片黑暗时,手表的绿光才会慢慢地浮现出来,这就是我们以为自己看到了所谓的鬼魂,其实只是手表上的绿光。”
田青轻轻地叹息着,无可奈何地说:可惜,这块手表是不是她的,已经别无其他的说法,因为当事人已经遇害,就算不是她的,她也无法替自己申辩。
黄雁如若有所思地说:是的,最初我看到了鸣姗姗的死状,也被吓呆了。被吓呆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当然是因为她的死亡方式很奇特,整个身体被分截成两半,除了是血腥恐怖之余,最重要的是,她的死亡时间太过于巧合,在我刚刚得知她就是闹得片场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之后,她就这样被人杀害,而且时间是非常的迅速,几乎是在我眼前被杀害的,我当时还听见了惨叫声,说不定犯罪嫌疑人还停留在现场呢。
供词呢就写得差不多了,我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片场内有多少个工作人员?
“几乎全部都在了,因为鸣姗姗让导演集齐所有人,只要参与了拍摄电影工作的人,都必须到达现场,包括我在内。”
“慢着,你说几乎全部?那就是还有人是没有到达现场?”
“是的,那个人就是珊瑚,该部电影的替身演员,专门执行一些高难度的表演动作,在之前的一场戏里,她因为一场爆破的动作戏,从高处跳下,摔伤了脚,目前在家中休息,这件事全部人都知道,若非鸣姗姗争强好胜,非要拍摄那些高难度的场面,兴许她就不用受伤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说话,她望着我,问了一句:你该不会在怀疑珊瑚吧?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我笑着问她。
她说:因为你的眼神很不友善。她的脚都受伤了,又怎么可能做到从车里纵身一跳呢!
她说话的语气太激动,我只好举起了双手说:好啦,我不怀疑她了。
“看你的样子似乎觉得你在敷衍我。”
“哪有!”
“鸣姗姗在出事之前,我一直在跟珊瑚通电话,直到听到了一声惨叫声,我才挂了电话。”
田青笑了笑,不怀好意地说:你知道的吧,其实你现在已经涉案,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呢,按照程序,我们一定要将你行政拘留两天,以示公证嘛。
黄雁如无所谓地说:好吧,我乐意遵守既定程序。反正我要等到两天以后才有戏份。
我拿起笔,戳在白纸上,皱着眉头说:一部电影,拍了三分之二的进度,就已经陆陆续续死了两个女一号,估计编剧与导演都要疯了,两边都要作出适当的更改,最重要的是,女一号这个角色又再次出现了空缺的情况,最大的问题就是,谁会成为女一号呢?
黄雁如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张慧姗成为女一号的概率很高,因为她的受欢迎程度比已经遇害的女演员更甚,如无意外,下一个女主角就是她了。不过很奇怪,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将她换掉呢?
田青倒也说出了案件的疑点:连续两名女一号遇害,受益者显然就是张慧姗,当然如果接下来的女一号选了她,那一切就显得是那样的水到渠成。说不定一开始换掉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连忙拍响了桌子:喂喂喂,现在我们真的确定了张慧姗有涉案的嫌疑嘛?
“有没有嫌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作案的动机,那就要看谁是下一个女一号。”
黄雁如摸着下巴说:鸣姗姗在片场内可以那么嚣张,其实也挺可疑的,难道不是吗?她的气场居然连导演都要敬其三分,我很好奇的是,她的后台究竟是谁呢?
田青眨着眼睛,调皮地说:这些不用我们猜测的,找资料情报员就可以了。
黄雁如脸色突然一变,成了主管该有的姿态。
“对了,大海的另一边那宗谋杀案调查地怎么样了?”
田青下意识地敬了一个礼,支支吾吾地说:已经在调查了,有很多细节是很奇怪的,牵扯的相关数据比较大而且复杂,本来我们调查得好好的,但是鸣姗姗的谋杀案突然发生,我们只好丢下那边的调查工作,接手了这边的案件。
“你们说,两边不同的地方发生的谋杀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呢?”
看来她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我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观点:理论上来说,一个人是很难做到在两边来回的路上不断地跑来跑去,还要花尽心思杀人,常人根本做不到,当然比较特殊的人就有点难说,但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清楚一点,将两宗案件分开来调查呢。
黄雁如将身子往后一靠,拍着桌子说:没办法,我们人手有限,看来这一回的确不好处理。
两天过去了,黄雁如也从拘留所跑了出来,本来她还在寻思着案件的问题,但碍于她一直没有看到珊瑚,工作人员说她还没有康复,拍摄的进度反正也暂时被立令停止了,这倒是不碍事。问题就是,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奇痒无比的想法,她很想见珊瑚,电话又打不通,她担心对方一个人受伤了,在屋里会出事,在一连串的胡思乱想之中呢,她就有了想要见珊瑚的欲望,在毫无告知的情况下,她就登门造访,在敲了一阵子的门后,门打开了,不过出来的是一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头发紊乱,神情疲惫,连鞋子都顾不住穿,手里还拿着两只鞋子,看到她,他有点奇怪地问:你是来找珊瑚的?
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下意识地说:你是那个医生,也就是她的男朋友?
“看来你认识我。”
“是的呢,珊瑚常常向我提起你,她说你是一个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医生。”
“医生啊,其实呢我小时候也有想过长大了以后当医生,济世为怀多好。可惜我不够聪明,也不够刻苦坚强。”
“所以呢?你最后成了什么?”
“就是一名警察而已,不过是管理层,还算过得去。”
“是吗?呃,我今儿还有事,下次再聊。”他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头也顾不上回。
她耸了耸肩,还在纳闷呢,走得那么急。
房子里传出了虚弱的声音:雁如,是你来了吗?进来吧。
她连忙走了进去,把门关上,客厅咋眼看起来比之前乱了很多,好像发生过争吵似的。客厅没有人,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她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房间的窗户给关得死死的,整个室内阴暗阴暗的,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隐隐约约看到了珊瑚的嘴脸,很平静的脸庞,不带着一丝一毫的动态。
几天没有看到珊瑚,她的气色似乎比受伤之前还差了很多,黄雁如突然有一种敬畏的感觉,不敢走太近,只能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壁似的,保持距离,隔着空气说:我刚刚看到你男朋友了,他还挺老实的,不过他好像有点奇怪似的。
珊瑚艰难地张开苍白的嘴唇,微微地说着:是吧,他挺害怕陌生人的。
“我看到客厅挺乱的,你们刚刚吵架了?”
“没有,我们只是在商量某些事情,一时半会无法达成共识,吵了几句而已。他总是这样,说不过就会扔东西。”
“你们不止吵架吧?是不是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些小甜蜜的事情?”
珊瑚脸红了,羞涩地说:男女之间,这些事情不都挺正常的吗?
黄雁如坏坏地说:懂的,都懂的。
珊瑚一阵害羞过后,就回到主题了。
“对了,听说鸣姗姗被车撞死在片场内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导演打电话过来通知我的,他还特别叮嘱我,让我好好休息,据说电影会暂停拍摄。然后你还被当成了犯罪嫌疑人,以行政拘留的形式给扣押了?”
“是啊,别提了,无缘无故被关进去两天,不然我早就过来看你了。”
“是谁杀了她?”
“我也不清楚,案件目前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不过还好你当时并不在现场,不然就惹麻烦了。”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鸣姗姗得罪的人太多,当时在现场的人都有嫌疑,还好你因为替身动作而导致了受伤,那天才没有回片场,不然估计你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例行扣留两天呢。”
“是吗?那真的太遗憾了。”
黄雁如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遗憾?
珊瑚苦笑着说:我是指,鸣姗姗无缘无故被杀,真的太遗憾了,前几天还看到她,没想到她就这样没了。
“你心底真好,还能同情她,换了是其他人,说不定还会感到很开心呢。”
经过好一阵子的对话,两人的心胸慢慢放开了,黄雁如也不再感到害怕,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坐在她床边,用手按着她的脚部:你的脚部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她拍打着黄雁如的头:你傻啊,我男朋友不就是医生啰。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让我很特别地调理,他只是让我少操劳,尽量不要到处乱走,这样会触伤旧患,新伤加旧患,那可不得了。
黄雁如望着房间里多出来的鞋柜,很羡慕地说:你的高跟鞋都很漂亮啊,又精致,每天换一双穿都不是问题。
“可惜我受伤了不能穿,不然我一定穿给你看。”
她纠正着:哎,这可不是穿给我看,而是穿给你那个他看的。
两人被彼此的对话给逗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