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从警局里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字、画画、偶尔会朗诵小故事,但遇到不懂的字就会用其他的音节来代替。
她还在纠结着两个曾经追过自己的男人,似乎都因为自己而被杀害。经过这一役,她可以说是百分比肯定,贝芬并没有死,他甚至一直躲藏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以狰狞的目光注视着她。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如果他真的为了她而杀人,那简直就是太疯狂了。
她忧郁地坐在窗边,无助地望向大街上来人来往的一个群体,寻思着哪个将会是她要寻找的那个男人呢?
小康也差不多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但以她目前的收入情况来看,是不够支付学费的。
一来,施伦已经死了,咖啡厅已经很多天没有开门,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就算她真的回咖啡厅帮忙,那也是无济于事。因为煮咖啡,调剂咖啡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她经手的,她根本就不懂煮咖啡的工作。
但咖啡厅是施伦的毕生心血,她不甘心让这一切都毁在了自己的手里,无论生活多么的糟糕,她都要力挽狂澜,拯救这一切。
她拿出一台老款式的笔记本电脑,背面的logo会发亮。
这是施伦在她去年的生日时,所送的礼物,她当时就有点感动,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从来都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除了父亲以外。
施伦送的生日礼物这个途径不禁使她感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她知道不能接受这一份礼物,但施伦一直在劝她,声称这是拿来工作的电脑。例如咖啡厅出了新的咖啡品种,新的点心,她就可以在咖啡厅的官网上修改或者增加这些信息;又或者有很大型的优惠活动也可以在官网上更新。网站是施伦自己建立的,他很臭美,将一个小型的网站称之为官网,这是何等的高尚。
事实上,她其实很少会用到这台电脑,但电池方面确实很耐用,她试过两个星期没有打开过它,但仍然有足够的电量供她使用。她平时就拿来玩玩网购什么的,偶尔也会在咖啡厅的官方上做一些宣传的活动,关于这些宣传活动以及咖啡的产品介绍,她还做了英文、德文、法文以及意大利文的一式四份翻译,她在大学时期是专攻语言以及人文科学的,这四个国家的语言,她当初很用心很吃力地学。在她初为人母期间,由于用尽了所有的心思照顾着孩子,那些语言她都疏于练习,就在刚刚,她专门挑了一本德文的书来看,她发现有很多单词她已经不记得了,读不懂这本书是一个糟糕的警告。她的语言功能正处于倒退的阶段,她必须要控制眼前的一切,包括语言的倒退,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过呢,她不是在用电脑更新咖啡的品种信息,而是在官网上写了因身体不适,暂停营业一个星期。
这下子她就有时间在网上研究煮咖啡的技巧,还要学习搭配咖啡品种的点心。
施伦一旦不在,很多事情她都必须要学会自己去解决。
网上的学习视频看着看着,实在是太过于枯燥无味,她都差点要昏睡过去了。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决定找点其他的事情做。例如看看新闻什么的,国际新闻她又不关心,社会新闻她又不感兴趣。随着一阵风吹过,她突然冒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打开官网最底下的顾客评论那里。
施伦曾经说过,顾客是保证生意的一个最关键的地方,消费者的评价就是最大的进步提议。
于是他开设了评论区,每一个光顾过咖啡厅的客人,都可以到官网上评价咖啡的味道如何,还有咖啡厅的现场氛围如何。
有时候浏览这些评论区的留言的工作就由她来处理,因为有时候评论区会遇到一俩个其他国家的人,要是语言不通,看了也于事无补。她会四种语言,所以留意评论区的工作就交给她去处理了。
由于很长的一段时间,咖啡厅都没有经营了,评论区的数量开始越来越少,寥寥无几,她看到的评论大多半是以前留下来的。
她维持着耐心,在触控板那里不断地往下滑,终于滑到一条新的评论,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来的。她喝着牛奶,仔细地读着最新评论的文字。
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只要你心里想着我,我就会出现。
她被眼前的文字给吓到了,杯子从手里滑了过去,摔在地上,摔个粉碎。她连忙蹲下去捡着破碎的玻璃碎片,捡着捡着,她的手被锋利的玻璃碎给划破了肌肤,鲜血开始从裂开的伤口慢慢地流淌出来,染红了一片乳白色的液体,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她的手被扎破了,但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眼睛泛起了一阵白光,视线模糊,鼻子酸酸的,她坚忍着内心的奔溃,慢慢地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
当所有的玻璃碎片被丢到垃圾桶里,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折磨,摔门而出。
她跑到大马路上,月亮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偷偷地溜了出来,到处都是车辆,广告牌接着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在轮流交替着。
她非常焦虑地环顾四周,四处寻找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贝芬……贝芬……贝芬……”
她从街头跑到街尾,从起点跑到终点地来来回回地奔跑着,一边奔跑着,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眼泪随着她激动呐喊的内心而滑落下来。
那样的竭斯底里,那样的伤心绝望。
喊着喊着,她的声音终于开始减弱,随之而来的是伤心透顶的哭泣。
她哭得累了,停靠在旋转木马的前面,五颜六色的灯光相互交替着,映照着她内心复杂的一面。
抱着失望透顶的心情,她默默地回到了房子里,此时小康还在读读写写,她一回来,他就问:妈妈你去哪里了?
她一激动,就抱着小康,放肆地释放着内心的哀伤、竭斯底里的哭喊声……
她哭累了,就躺在床上睡觉,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着,眼睛撑开着,一片哀愁地盯着天花板看。心里有着某种预感,他一直在她身边,但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这一点倒是使她很困惑。
慢慢的,外面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她懒洋洋地让小康去开门,但小康没有回应,或许是睡着了吧?
她下床,拖着极不情愿的脚步跑去开门。
可是越接近门口,她的心就跳得越厉害,呼吸越来越急促,那颗心绷得很紧。
直到她打开了门,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默默无闻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依旧是那样充满了吸引力,具有致命的诱惑。
这张脸是她多少个夜晚里都渴望再遇见的脸庞,眼前这个身体是她梦寐以求都渴望着拥抱着的身体,现在他终于出现了。
她一度失控地抱着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像在撒娇那样抱怨着:你去了哪里?你消失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撑得好苦?
他仍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她。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放手,很多年前的一个黎明降临的早上,她就是这样轻易地放了手,他就消失了。
现在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允许幸福从自己的手里滑走,她紧紧地搂着他,身体的某些部位起了某种反应,她如饥似渴地嚷着:贝芬!我需要你!他没有反应,她搂着他,慢慢地拖了进来,两人缠绵着进入了房间,身体上的摸索,肉体上的碰撞终结了她眼眶里的眼泪。
他轻轻地吻干了她的眼泪。
欲火焚身……
黎明已经降临,他还在床上熟睡着,发出轻微的鼻鼾声,轻轻的,她坐在床头不慌不忙地扎着头发,回过头望着这个像孩子那样的男人,不禁幸福地傻笑着,这一幕她盼望了多久,没想到还能再次经历这种难以忘怀的感觉。
一夜的风流过后,她当然心满意足,但这个眼前的男人还在沉睡着,她还在寻思着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为他生了一个孩子的事。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呢?
她穿着他的夹克,长发飘飘,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台那里,裤子没有穿,只穿了条内裤。
窗台的风很大,将她的头发高高地吹了起来。
小康这时候走出来了,揉着眼睛困惑地说:妈妈,外面冷,进来坐吧。
她连忙下来,轻轻地抱起他,眨着眼睛神秘地说:你想不想见到爸爸啊?
他被她抱在怀里,一脸无辜地说:爸爸?
“嗯,你爸爸回来了,他就在房间里,我带你去见他吧。”
她把小康放到地上,扶着他,推开了房间的门,贝芬已经穿好衣服,端正地坐在床头,房间内的窗帘完全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使得整个房间都阴气沉沉的,她看不到他的脸庞,只能大约地感受到他呼吸的声音。
她在小康的耳朵旁边轻声地说:乖,跑过去喊爸爸!他就是你爸爸!
小康盯着床上的男人,盯了好几秒以后,轻描淡写地说:不!他不是我爸爸!
贝芬笑了笑,她气得不行,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她只能忍着内心的不满,再次重复地说:不许乱说!他就是你爸爸!
小康倔强地说:不!他不仅不是我爸爸,他还不是人!
“你再这样调皮!妈妈就要打你了!”
贝芬倒是开口说话了:小孩子而已,不必太计较了。
她很痛心地说:怎么不计较了?他可是你儿子,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贝芬像闹着玩似的:你看,他都不肯承认我是他爸爸,这种事情怎么能强求呢?
她很生气也很累,突然不想再面对着眼前这一对如此奇怪的两父子。她拿着衣服跑进厕所里换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装,轻描淡写地说:我要去一趟咖啡厅,你去不去?
贝芬蜷缩着腿在床上,认真地说: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幽灵,怎么能见光呢?
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这个跟自己一夜缠绵的男人,是实实在在的男人,有肉体接触,她肯定他不是幽灵,但他的眼神过于空洞,过于飘忽不定,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心爱的人,到底是人还是幽灵。一切的失而复得与重逢来得过于突然,她还没完全准备好,就被现实击个粉碎。没准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所有的存在事物都是假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只能强迫自己到外面的世界走走,再待在家里,真的会发疯的。
她在外面溜了一天,去了湿地公园又去了游乐园,绕了一大圈,找了一份临时工,忙忙碌碌地过了一整天,然后就灰溜溜地回家。
用钥匙打开门,客厅空空如也,她发现他还待在房间里,一声不吭地看着书,她看了看小康的房间,发现他出去了,有点着急地问贝芬:小康去哪里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的上面,不慌不忙地说:不知道,没准跑出去玩了。
你怎么搞的,任由他一个小孩子跑出去也不管他。
他有手有脚,我可管不了他。
管不了?他可是你儿子!
你说得对,可他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不能出去找他呢?
她被他这么一说,气得不行,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可理喻,好像这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她只好出去找,在楼道里找了一遍又一遍,但都没有找到。她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家里,却发现贝芬在客厅烧东西,烧的那些东西恰巧是他们相遇时给予对方的信物,她一向很看重很珍惜这些所谓的礼物,但他现在竟然要烧了它。
物质被燃烧,化作一阵浓浓的轻烟飘向天花板上。
看着他烧东西时的神情,毫不在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快要奔溃了,赶紧稳住自己,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你要烧了这些东西?
“你房子的东西还挺乱的,我就随便帮你清理了一点出来。”
“清理就清理,可是你为什么要烧了这些东西?”
“懒得下去丢东西了,烧了就烧了呗。”
“这些是我们的回忆!这些年我全靠这些作为精神寄托才能撑到现在,你怎么能说烧了就烧了呢?”
“没用的东西就烧了呗,一点都不需要怀念!”
“不!你这是在摧毁我们之间的回忆!”
东西被烧完了,都化成了灰烬。
她的心也跟着碎了,悲痛不已;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只说了一句:嘿,相信我,你会习惯这一切的。
她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变得很陌生,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炙热,充满激情,甚至变得无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