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苏樱将小康藏在房间里,不允许他出来。
这几天里,贝芬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窗帘全部紧紧地遮蔽着,使整个房间从早到晚都是阴沉沉的。
他们的爱侣感情也不再透过甜言蜜语来维持,事实上他们只有经过肉体上的交流方能勉强维系感情。
犹如烈火干柴那样,周而复始,火山爆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不知疲倦地探索。
到了第四天,他心满意足地穿着衣服,她则很不开心,不安地问:你是不是要躲在这里躲一辈子?
他嘟着嘴巴说:一辈子?说不定的,反正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她坐在床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尝试着说: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无情地甩开她的手,顾左右而言他:别问我那么哲学的问题,总之我在你身边就行了,难道不是吗?
听到这一番话她还是很感动的,她一时高兴,然后跑去窗边准备拉开窗帘,他却很大反应地说:别!求你了!别拉开!我害怕阳光!
她只好作罢,走出客厅,她迫不及待要感受阳光带来的温暖,因为待在一个阴沉沉的环境里,早晚也会疯掉的。
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一共有三个。
第一,如果他不能出去,一直待在这里,那就是说他不能出去找工作,那么这就意味着她要养两个人,包括自己。
第二,户口的问题,如果小康的户口一直没有解决的方案,他是无法在这里读书的,况且学费的昂贵也让她望而却步。
第三,贝芬没有身份证,万一有人上来调查,他在法律上已经属于死亡,一旦被人发现,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真的要跟全世界说,她有一个幽灵丈夫,而小康则有一个幽灵父亲,他们一家是由灵异本体所组成的家庭?
天呐!这简直是太疯狂了!况且他们俩父子的友谊似乎弄得很僵硬。
在一阵胡思乱想之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跑去开门,结果看到了钟警官那张充满警惕的脸庞,眉头紧锁着。
“我可以进去坐坐不?”
“啊?这个……”
“不行?不方便?”
“是吧,貌似是这样。”
“很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那好吧,你进来吧,但愿你待会不会被吓倒。”
钟警官走进客厅,随便坐在一张沙发上,好奇地问:你儿子呢?
苏樱不太自然地说:他?他太困了,在房间里睡觉呢。
“我已经找到你的丈夫了。”
她苦笑着说:那恐怕你找到的只能是尸体了。
“胡说八道呢!我是说,你的丈夫根本没有死,他的真名叫温斯顿,当然这个名字太长,我就简单地给你说说就行。”
“他的名字怎么会像西方那样?”
“那我就得给你讲个故事了。”
“温斯顿原来的名字叫汤欧,出自于一个极其清贫的家庭。正如你所知那样,很多年前的那个收购计划本来是要收购你们那边的旧楼,拿来做重建投资的,你父亲当然知道重建计划是势在必行的,于是他拿了赔偿金,很识相地搬走了;但是那些坚决不肯搬走的住户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投资商因为收购计划一拖再拖,表示非常不满,于是他们用钱请了一批建筑工人,在地基下做了手脚,导致整栋楼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全然塌下,顿时死伤无数,但是那一次的事故里,有一个幸运的生还者没有死,被一名地产商的商人救了出来,这个商人就是本案的第一名受害者—鲁哩。”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收购提议以及计划酿成了这一次的人为倒塌事故,他很后悔也很痛苦,他决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于是他用尽所有的心思照顾好这个沧海遗孤,但无奈这个孩子内心的怨气太重,无论他怎么教导他,他的内心始终在惦记着报仇的事情。他知道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内心的,况且他也很担心,其余的地产商投资者一旦知道汤欧没有死,说不定还会加害于他,毕竟在那次的事故里,的确还有一副尸体是找不到的,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还有一个生还者。
他将汤欧送到其他国家以后,动用了其他的人际关系,将倒塌事故的遇难者的遗体送往西安,并且用钱聘请了一些专业人士,将所有的遗体制造成干尸,这样是为了方便他利用尸体的残肢拼凑成一副并不存在的躯体,以此来蒙骗全世界,让所有人都认为,那一次的意外事故里没有生还者,连唯一一副尸体都找到了,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想这个生还者的问题,这样就能杜绝后患,避免汤欧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一件事,汤欧的家人是他间接害死的,他逃脱不了关系,为了忏悔为了赎罪,他在其中一间屋里准备了神主牌,每逢这个忏悔的时间,他就会跪在这些神主牌的面前,以此表示赎罪。
其中一块神主牌刚好包含了自己在内,这是他为自己做准备的,因为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
汤欧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其实汤欧的报仇计划本来是提前了很多,他回来过,遇到了你,又因为你们俩之间的某种相互吸引的特质,你们两个发生了关系,这一点就破坏了他的计划,时机尚未成熟,于是他只能挥袖而去。但他也知道,你一定会找他,他在迫于无奈之下,只好用了一副尸体来冒认他,好让你以为他一早已经死去,让你断了对他的迷恋对他的思念,但有一件事是他意想不到的,你竟然怀孕了,那是他的孩子。
苏樱抖动着身体,双手搂着肩膀,持否认的口吻说:不可能的!就算他真的有计划复仇,也不代表所有的谋杀案都是他策划的。
钟警官叹息着说:原本我也没有想过凶手会是他,可是我综合所有案件的情况来分析,这就让我发现了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保安。
是的,你如果真的有真正了解过这几宗连环谋杀案,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所有的死者在遇害之前,都曾经聘请过一批保安来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与他合作的是一个保安公司一体化的国际机构,换言之,在这个保安公司内的保安人员是互相流通的,哪里需要人手就可以随意调配。我研究过所有受害者与保安公司合作的机构都是同一家,我还研究了案发当天的值班人员的名单,结果让我找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在所有受害者的保安值班人员名单里都共同出现过。这就让我想起了在公寓里发生的那宗凶杀案。
要使用电梯就必须要有授权卡,我曾经一度怀疑凶手就住在公寓里,因为他很巧妙地躲开了所有的摄像头,但我反过来思考,为什么每一个受害者出事的最大原因都在保安的身上呢?这难道说只是一种巧合吗?
我是一个不相信凑巧现象的人,所以我认定了他就是杀人凶手。
那天在私有化计划的紧急会议里,我已经见过他。没错,的确很英俊,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真的会说话一样。他叫程乐文,是从外国回来工作的,回到这里当然要用中文名字,我还查到他原本是一名律师,只不过回到这里就做了保安的行业。律师这个职业就与鲁哩收养的那个孩子的情况一模一样,我去信美国那边的行政机构,最后得到的答复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也许这也是巧合,但我认真回想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的亲人都死在了塌楼事件里,这么痛苦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苏樱勉强地维持着笑容说:既然是这样,你应该去抓他,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呢?
钟警官嘟着嘴说:我们找不到汤欧,他的同事说他已经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出入境又没有记录,我很肯定他还在国内,但酒店的消费记录又没有发现,他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钟警官的目光转移到苏樱的身上。
“你……你看着我干嘛?”
“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让他躲起来,最后我想到的人只有你了。你将他收留了对吗?”
“才没有……呢!”
“你不用骗我了,我绝对敢说,他就在里面的房间里。”
此时,一个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勒着苏樱的脖子,钟警官迅速反应过来,掏出手枪,指着他并且警告道:你别乱来!
苏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不断地强调:不!不要开枪!求你了!钟警官!
“你在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带着小康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的孤独日子,现在好不容易让我再遇到他,我不想再失去他!求你不要开枪!”
“苏女士,他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包括施伦以及鲁哩。施伦是因为雇用了私家侦探查到了他的过去,正准备通知你,但被他抢先一步,先发制人,将施伦扼杀在公寓里。”
他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是我亲手杀了他!他太多事了,本来不应该调查我的,他非要这样做,这是他自寻死路!
“那鲁哩呢?他可是将你从废墟里救了出来,给了你一个重生的机会!他还送你到外国读书,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忘记过去,忘记内心缠绕着你的仇恨,让你好好地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居然一直惦记着报仇的事情,还杀害了他!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良心?一个地产商为了赚钱,不惜牺牲十几条的人命,摧毁了多少个家庭!你以为照顾一个小孩,对他供书教学,给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这样就可以赎罪了?我说过,要赎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一命换一命。既然他早就有觉悟,很早之前就开始放纵自己的私生活,全然没有将医生说的话听进耳朵里,那我就只好成全他了!他就是我第一个要报复的对象!但是你知道吗?他苦口婆心地劝我忘记过去,那种说话的口吻真的很很像我父亲那样,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在杀他的那天,我犹豫了很久,内心一直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杀他?杀了他吧?这样就可以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但是我就等于亲手杀了一个唯一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但这个人又恰巧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不杀他,废墟下的冤魂,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杀与不杀,这倒是一个问题……本来我真的可以放过他,嘻嘻……可是他居然对我说,如果杀了他我的心会好过一点,我会停止报复行动,那就动手吧。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就有了重大的决定一样,闭上眼睛……哇……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了……”
“替天行道,痛快!你想不想试试?可是他已经被我杀死了!”
钟警官微微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挟持着苏樱,退到了门口那里,看样子像是要逃跑。
“既然你已经杀了鲁哩,那你应该遵守诺言,不应该再继续行凶!”
“我有尝试过,但控制不了自己,每当我闭上眼睛时,塌楼事件的经过就如糖衣炮弹般打进我的大脑里,痛不欲生,那种垂死挣扎的呼叫声;竭斯底里的呼喊声,直插入我的心脏……我很难受,控制不了报仇的欲望,于是我抛弃了诺言,继续展开报复的行动。“
“本来我也想过,下手轻一点杀了占材就算了,可是那天我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地喂违禁品给两个女孩,她们还那么年轻,他竟然如此肆无忌怠,漠视人的生命,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对待这种冷血无情的家伙不需要仁慈!”
钟警官慢悠悠地说:王大文呢?你是如何盯上他的?
“抱歉,本来我是没有注意到他,可是当我翻出很多年前的报纸时,居然让我看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就是旧区收购、计划重建时开幕仪式所拍下来的照片,他当时趾高气扬地举着一杯红酒,似乎真的当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赢家那样!那个嚣张的样子真够不可一世的!于是我决定了!既然他那么喜欢喝红酒是吧?我就让他死在红酒里,死也要做一个酒鬼!”
“我以投资商的身份接近他,他果然当真,还带了我去他的酒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与我无关!”
钟警官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双眼,极力地控制着:最后一个呢?
一说起最后一个,他的眼神则变得更为疯狂,舔了舔舌头,面目狰狞地说:罗辉是吗?其实我一直找不到他,关于他的信息实在是太少,我用尽了方法都没有找到他,但是没想到,一个旧区收购重建计划的宣布彻底将他的信息给暴露了。当他在镜头面前指手画脚地扬言旧区重建之后的繁花似锦的商业世界时,我就很生气,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企图故技重施,我是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
就在那一天,我接到了岗位调动的通知。你看,就连上天也在帮我了,不是吗?
除此之外,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那个楼宇检测师在监狱里自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钟警官恍然大悟地说:难怪我在罗辉的身上会找到那么多疑似逼供时的伤口,原来你就是为了逼他说出真相!
“是的,果然不出我所料,检测师就是被他们害死的,罗辉就是幕后黑手,是他建议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
钟警官无奈地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无论你的杀人动机有多么的堂而皇之,都不成立,不代表我们警方会认同你们的所作所为。
他从衣袖里亮出了一把水果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从我回来这里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逃脱,但我不会被你们抓回去坐牢的。
“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不过来,我就不会伤害她,否则……”锋利的刀子擦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肤,血液慢慢地渗了出来,钟警官立刻打醒十二分精神,紧紧地盯着他看:如果你真的喜欢过眼前这个女人,你就放了她!她为你生了个孩子,这些年含冤受屈地带大他,你真的忍心伤害她?
“对不起……谁也阻挡不了我……”
他高高地举起水果刀,双眼闭上,她伺准时机……
嘭的一声!
一阵哀伤的音乐响起
他手里的刀松落在地上,原来刀刺下去的一霎那,用的是刀背,他根本没有想过伤害她。
她回过身扶着他,他的眉心被射穿,血粒如水滴般,慢慢地浮现出来。她紧紧地搂着他,几乎失声痛哭。
他全身在发抖,奄奄一息地说:我这辈子最开心那天……就是遇到了你……谢谢你……那孩子很像我……也很像你……
小康这时候幽幽地走了出来,钟警官连忙放下枪,捂住他的眼睛:乖,不要看!
尸体被运走,苏樱神情呆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整天都不肯说话。
钟警官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子,竖起食指: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样藏着他,藏一辈子?
苏樱苦笑着说:怎么会?如果不是你出现,我还真当他是幽灵了。
钟警官随即竖起两个手指: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他杀的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苏樱很不满很愤怒地瞥了一眼钟警官,正想着转身离去,稍作思考后,又回过头竭斯底里地喊着:我说我没有!你相信吗?我就他一个亲人了!我想着跟他一起去死的!我只有这个想法!
很快苏樱又缓了缓语气: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的。
钟警官不慌不忙地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与他一起死,小康怎么办?这样对他公平吗?
两人双目对视,仿佛闹了个不欢而散似的,往各自的方向走过去。
是的,从那一刻起,我们注定就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