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长言猛地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刻，冰凉的锁链如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脚踝，他意识到不对，为时却已晚。
原本如附骨之疽一般紧贴在门上的锁链，悉数缠了上来，从脚腕向上，将红色喜服勒出印痕，束缚着少年动弹不得。
白面人挨得极近，冰凉的指尖搭在娄长言颊侧，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小公子，你也不希望你师父分心吧？”
娄长言果真没动，他的视线中能看到梁上两人出手极快，落入他的视野里只余几道残影，而面前人拥有一头乌发，因为靠得近，一整簇地落在娄长言面前。
目光略略下移，他看到面前这个人穿着长襦裙，身形也纤细颀长，像是女子模样。
然而她说话的嗓音又与送生神君完全相同，只是语调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柔媚。
“你……究竟是人是鬼，是男是女？”娄长言咽了口唾沫问道。
“世人皆以面相识人，小公子觉得我属于哪一种呢？”
她的脸上有诡异的纹路，从眼下延伸到嘴角，在明灭的灯火中看不分明。
锁链逐渐缠上脖颈，娄长言想张口呼吸，眼前却渐渐泛起白光。意识模糊间他用力抓上眼前人的胳膊，拼尽全力地拽扯着，手中的触感坚硬，不像是人体，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就要……
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松了。
娄长言整个人脱力地下坠，跌坐在地面。他捂住脖子咳嗽，好一阵昏花的视野才堪堪恢复正常，他擦了擦无意识流出的泪水，注意到眼前燃烧的火光。
那是一张在燃烧的符纸。
符纸上鲜红的笔迹顺着火焰燃烧起来，从红色变成墨黑，然而却并未消失。那张纸符仿佛烧不尽一般，久久不灭。
白面女人的锁链尽数被收回去抵御那张符，方才还将娄长言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的锁链此刻却仿佛有些不敌一张符，隐有败退之势。
“殿下，他们看上去有点狼狈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娄长言艰难地动了动生疼的脖子，瞥见暗色衣摆从面前经过。
东方旭一手捏着一张还未燃烧的符纸，从身后失去了铁链封锁的门缓步而入。
玉阳道长跟随在他身后，长剑出鞘，自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破开燃烧的火光直将锁链劈断成两截。
剑光未止，迎着白面女人的脸而去。娄长言只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并未有温热的血液溅上脸颊。
“……果然只是一具傀儡。”玉阳道长收剑道。
娄长言这才睁开眼，见眼前的人影已经被劈开作两半，与锁链一起堆在地上，于烛火照不到的地方盘亘成一团黑影。
“殿下好剑法，看得我真是心旌摇曳……”
“阿旭，你看不见。”玉阳道长温和地打断他。
娄长言捂着脖子爬起来，踉跄地往前而去，“师……师父！”
他的嗓子还不能够好好发声，但他却竭尽全力想要呼唤那个在梁上缠斗的女子。
宋青月闻声远远回望过来一眼，只这分心的一眼，让水蛇一般的锁链缠上了她握匕首的手腕。
“……！”
娄长言瞳孔骤缩，只见锁链乘虚而入，将宋青月一整个右臂束缚住，她转过脸去，另一只手握拳而出，击在送生神君胸前。
与此同时，她的右臂失力，匕首从掌心脱出，当啷一声自高处摔落在地。
少年扑过去握住匕首，他的身后，东方旭一张符甩向送生神君，只是还未及至身前，没燃烧起来的符纸便被锁链从正中破开。
链头冲着东方旭门面而来，被玉阳道长一剑挡下。
“师……宋青月！”
就在一晃神间，送生神君带着宋青月破窗而出，窗外大雾弥漫，霎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娄长言怔了一下，手脚并用地往破碎的窗边去。这时雾中猛地窜出一条锁链，身后的东方旭先一步听到风声，猛地一把将娄长言推开，自己却被锁链捆上腰腹，从窗口拖了出去。
“阿旭！”
玉阳道长拔剑砍去，剑刃却只劈到了已经损毁的窗棂，在其上又添一道伤痕。
雾中，送生神君已经卷挟二人不知所踪。
“阿旭……阿旭！”
玉阳道长按剑扶栏急切唤道，然而雾中人影幢幢，却无人回应她。她心下一急，提起衣摆就要翻窗而去，然而身后一只手拽住了她。
玉阳回头看，方才惶急的少年此刻虽然仍旧白着脸，却不复仓惶的神色。
“别急，这样追出去找不到他们的。”
“我不能那样丢下阿旭不管。”玉阳仍是蹙紧眉头。
“别急，别急。”娄长言喃喃道，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语气颇有几分强作镇定。
“你若是别无他法，就不要拦我救人，我会把阿旭带回来，也会把你师父带回来。”
娄长言摇摇头，“宋青月会没事的，我们先查看一下被打碎的那具傀儡，有线索才好追查，我跟你保证，只要宋青月没事，东方旭就一定不会出事。”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会舍身顾全他人。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心焦地想要救她，但如今他知道宋青月身怀能够回溯时间的秘法，心中多少安定些许。
论起武艺来她是师他是徒，她打不赢的人他更没有胜算。但唯有一点娄长言十分明晰，宋青月如果出了事，往后十年、百年，他都将为复仇而活。
少年眸底的厉色惊诧玉阳一瞬，她沉默了一下，收剑回鞘，快步回到房中。
“我的剑艺不精，宋姑娘武功远在我之上，按理说的确也轮不到我救人。”
她叹了口气，俯下身去拨弄地上被一劈两半的傀儡。
娄长言深吸口气跟过去，破碎的衣衫被拨开，露出里面破碎的肢体，玉阳端着烛火靠近，断裂的手臂中间露出木质纹样。
再往上，关节处由偃甲连接，能够自由活动。傀儡的脸上诡异的纹路则是部件拼接形成，即便身体已经被破坏，傀儡的眼睛仍旧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前方，了无生气。
这是一具偃甲人偶，此间能够操纵这种精湛技艺的，唯有墨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