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长言对这个门派知之甚少,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宋青月答应了周氏母子,要给周云修义肢,于是向师门去信一封。
那封信写得不短,他问宋青月都写了什么,那时候女人笑着答,先写了过年要带小徒弟回山认门。
娄长言彼时一怔,抿唇问道:还有呢?
宋青月就答:还有一点事情求师父,求他联系一下墨门,再联系一下赤冢那位在京都的熟人。
少年困惑:墨门我明白,赤冢是什么?
宋青月那时说:六大门派之一,以炼器著称,我说了要给你新打一柄武器,自然要找最好的炼器师。
娄长言努力眨了眨眼,低头看向手里无鞘的匕首。这只匕首华丽得很,和宋青月一点也不搭,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它唯一的主人。
他以刀刃拨开残缺的断肢,挑起一绺衣服碎片。
“算不上很好的面料,但胜在常见,各地布料店都能买到,想以此推断人偶的主人身份有些困难。”玉阳道长沉吟道。
“换个角度考虑,需要用到这样普通的布料说明了什么?”娄长言道。
玉阳微微困惑:“什么?”
“人偶的主人并非权贵,或者人偶的数量之庞大,让他不得不以最平常的材料来准备。”
“你是说……”
娄长言割下两条布料,将匕首包好放在怀里。
“外面那些鬼影,也许都是这种东西。”
玉阳微微睁大眼,“传言说那些都是送生神君的信徒,无数夫妻跟着他,想要求到属于自己的男孩。”
娄长言摇头,“这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呢?晋阳城外没有送生神君的传言,城内与传言有关的夫妻寥寥,何况自从有这样的留言以后,晋阳没有新婚夫妻了。”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玉阳正色道。
娄长言颔首起身,正想从门出去,就见玉阳脚下一踏,从破碎的窗框中飞身出去。
“……不能好好走路吗?”娄长言凝噎道。
玉阳这才反应过来,“啊,娄公子可是不善武功?”
少年沉默一下,跟着从楼上翻了下去。
他其实的确不习惯,一直都是宋青月轻功带他来去,他们赶路的时候也大多骑马或者步行,虽然功夫还算说得过去,但好像宋青月从来没有强求过他要练成什么样子。
他后知后觉,宋青月作为师父,说是看中根骨才收他为徒,可多数时候对他的教导好像并不在武功方面。
“娄公子,此时可不是出神的好时机。”玉阳道长站在身侧道。
娄长言回神,敛起神色。
“道长师从何门?方才我见道长的剑招,似是有几分眼熟。”
不止是眼熟,他看玉阳的剑势,和燕北霜极为相似。
同样是用剑,陈飞和她们的剑法就完全不同。娄长言见识不多,并不能分辨出哪门哪派的技法,但他见过的东西却有如过目不忘。
玉阳道长一面在雾中穿行,一面有些惊讶,“娄公子见过别人用这剑法?”
娄长言想了想道,“只是有几分相似,我并不熟悉剑招,兴许认错了。”
“原来如此。想必娄公子所见,是燕山剑法。”
“啊……的确。你也习燕山的剑法?”娄长言问道。
玉阳道长摇头,“我所用,乃是皇室剑法,与燕山剑法,本是同源。”
娄长言没什么感觉地点了点头,燕北霜和东宫走得近,原来是世代本就有旧交。
玉阳沉默片刻,又道,“你……不多问?”
娄长言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多问什么?”
“……小道也许是皇室中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东方旭叫你殿下,怎么都不肯改口,出门要隐藏身份就别这样了吧。”
玉阳哑然片刻,“并非有意隐瞒,阿旭他也只是……罢了。小道过去的确曾为公主,只是世人眼里,那位公主早已辞世多年。”
“这些事情我不感兴趣,你要是实在想讲,去和宋青月讲,她会很乐意听。”娄长言说着,快步走上前,捉住了雾中鬼影的一片衣袖。
果然如他所料,那些成双成对一起走的人,只不过是偃甲所制的人偶,正机械地往前走去,哪怕被娄长言扯住了衣摆,既不挣脱,也不停步,就那样无所顾及地往前走。
玉阳道长抽剑,砍断了人偶的双腿,它才堪堪停下。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拦下我们,我们早就离开晋阳城了,也不会被卷进这种事情里来。”娄长言淡淡说道。
玉阳道长收剑的手一顿,有些歉意道:“小道很抱歉……只是卦象的确显示你们二人就是破局之子,我才斗胆一试。”
“那什么卦象,很重要吗?”娄长言抬起眼,“如果凡事都是注定好的,那我们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玉阳道长摇头,“凡人窥天道,所为只是趋吉避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是即便是相同的结果,所形成的路径也未必一样。我和阿旭,我们只是尽力在寻找最好的那条路。”
“啊……明白了,也就是说,晋阳城闹鬼的局总会有人破,也许是你们也许是别人,不是什么必然的事情,但你偏要选我们,我们就成了你所谓卦象的一部分。”
娄长言的话稍显刻薄,玉阳却并未否认。她只是蹲下身去检查人偶,片刻后才道,“你相信宋姑娘有脱身之力,只能更加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娄长言几乎要发笑了,“我的脾气可没她那么好,说到底我根本不关心什么闹鬼,有人被骗有人失踪有人死了关我什么事?”
“但是你关心宋姑娘的安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在意她。”
玉阳道长微微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娄长言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
“包括你现在看似与我争执……其实只是因为,离开她让你感到不安了。”玉阳继续道。
娄长言猛地抬眼,刚想反驳,却见玉阳眸底似有几分落寞。
“我也……一样。我很担心阿旭,担心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担心我还没能找到他,自己就身陷险境。我们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