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遥遥望过来，又看了眼堆砌在一起的人偶。
“奇门遁甲。”他淡淡道，“你与这位姑娘看似闲谈，实则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没能察觉你布下的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眼下身处艮八宫，要控制你那些傀儡的话费力不少。”东方旭微微一笑，“毕竟我与你相识多年，不愿就这样撕破脸，不如好好坐下来谈谈如何？”
归尘敛目，视线从人偶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在东方旭身上。
“乾六宫与兑七宫属金，金克木，旭师弟猜得不错，我这些人偶的确大多以木质为主体，用乾兑二宫来限制，的确让我束手束脚很多。”
“是在夸我吗？那我便收下了。”
归尘缓缓摇头，“虽然大体看上去的确如此，但你忽略了……阴阳五行并生于万事万物身上，就如此刻你即便用土宫来克制我属水的操纵能力，但我仍旧可以出剑。”
娄长言在旁困惑地问：“他操纵傀儡的能力……为什么属水？”
宋青月也纳闷地看向人偶，“呃，就比如……他们被丝线控制，那些线或曲或直，像水一样？”
“这个解释未免太牵强……”
“其实也可以这样说，”玉阳道长从旁道，“奇门与我所修的六爻皆是术数，以五行八卦作为基本要素。其中五行是一种状态的描述，并不仅仅指金木水火土这五种东西。”
“好比他说能在土属的宫位出剑，是因为剑是兵戈，属金？”宋青月道。
道长点点头，“水无常形，是最为变幻莫测的状态，墨门操纵机巧的能力藏于暗处，多变诡谲，理论上来说的确属水。”
他们在一旁窃窃，东方旭听了归尘的话，却皱起眉，“你是说……”
“旭师弟忘了吗？偃甲同样以铜铁为材料，当属金，何况我所制造的人偶，本就以身为矛，是杀生利器。”
随着他的话语，被限制的傀儡群中突然闪出一抹亮色，漆黑幽森的锁链直冲东方旭而来。
玉阳眼疾手快地拔剑，与之相交，剑刃与铁锁相触，发出铿锵铮然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东方旭道，然而他面上却不见分毫急色，反倒是蹲下身来，“我只是没想到，归尘，你创造偃甲傀儡的本心……竟然是为了杀伐，从前你不会如此。”
宋青月无端从盲眼人的背影身上看出几分失望，她又抬眼去看对面那姿态儒雅的人。
她还是很难想象先前人偶吐出的或妖异、或诡奇、或惊世骇俗的言语，会出自这个人口中。单看外表的话，他与鸣沙门中那些一心修武、积极进取的师弟们并无不同。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归尘近乎叹息一般，抬起手腕。
送生神君越过傀儡制造的围墙，身形迅猛矫健，一息间便贴近玉阳。玉阳出于本能抬剑格挡，勉强应下傀儡一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宋青月抽出匕首，一手在玉阳背后扶了一把，一手向人偶攻去。
她的攻击被人偶扭曲腰身躲开，视线交错间，她瞥见人偶的眼瞳不知为何，极为明亮。只一瞬出神，人偶便缠绕在她耳侧，锁链虚虚环在她身侧。
“女公子，别心急呀，一个一个来嘛。”
与在客栈时无二的声音柔若无骨，萦绕在耳际。宋青月猛地去看远处的归尘，分明是与他一样的声线，然而她看得清楚，归尘的嘴唇没有阖动半分。
百相千面，是否一面一人？她忖道。
思索间娄长言打掉了几条锁链，但那并没对人偶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让他们两人一起被困在链条之中。
“阿旭！情况不妙！”玉阳持剑，见到两人被围困，一时间目光落向远处的归尘，擒贼先擒王，她想直接攻击归尘试试。
只是刚踏出去半步，便见头顶星斗移换，月亮也变了方位，几缕薄云遮住了月光，院中处了一点烛火，别无照明。
她提起的气半途被打乱，轻功踩不出去，只有落在地上站稳，然后分神去看蹲在地上以指画盘的东方旭。
“殿下，别怕，呆在我身后。”东方旭说道。
她便握剑站在了人身后。
陷入缠斗的宋青月两人起先还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反倒是远处的归尘神色严肃，他抽出自己的剑来，往前走了两步。
很快，人偶的速度和力量都降低下来，从以速度在宋青月手中取巧，到宋青月两刀击中偃甲链接处，人偶的一只手臂从身体上脱节，摔落在地。
随着上肢缺失了一半，人偶所能操纵的锁链数量也减半，足够娄长言从链条的包围中离开。
宋青月缓了口气，看向归尘，问道：“怎么回事？”
“奇门遁甲，核心在这一个遁字。”东方旭说道，“很久以前，九宫八卦阵的出现，是为了排兵布阵。元帅为甲子，遁甲，便意味着以阵法藏匿主将的位置，迷惑敌军，使得元帅能够安全地发号施令，击溃敌人。”
归尘握紧了剑，他对人偶的控制力在不断流失，最终将完全失去联系。而若以剑法对上面前的这四人，他没有胜算。
“此处是我所布的盘，我为甲子，盘中宫位皆为我所用。归尘，从你现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我所设的局中，出了这个局，你我胜负难定，然而在此局中，你想赢我，天方夜谭。”
东方旭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夸耀，没有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随着控制人偶的最后一道暗线绷断，送生神君的动作骤然停滞，一瞬的僵直之后，他和锁链一起哗啦啦地摔在地面，当真成了一具死物，没有半点方才和人缠斗的气势。
归尘按剑入鞘，解下剑鞘扔在了地上。
“我认输。”
院中一片寂静，只剩下东方旭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
归尘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笑，“当年你的奇门尚未学到这般精通的时候，我便说过，若是偃甲能够被运用入此局，天下恐怕无人能破阵。”
东方旭点点头，“嗯，不过可惜了，我不会操纵墨门的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