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归尘道。
“不必了，墨门传承有自己的规矩，我已经被吉光阁除名，不是很想再背上一个偷学的名号。”东方旭摊了摊手。
归尘摇摇头，主动伸出手腕，让玉阳用人偶的锁链将他的双手捆在身前。
“不算偷学，如今我是墨门门主，你想入门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或者……”他顿了一下，“信物给你，墨门，你来替我接手。”
东方旭的眉毛高高挑起，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吹了吹指尖。顷刻间宋青月便觉又一阵物换星移，娄长言在旁拽住了她的衣摆。
再抬头时，月亮重新从云层后露出真容，银辉照耀在所有人身上。
方才被困住的傀儡们挣扎着动作起来，就连地上半残的送生神君也拖着身子向归尘爬行。
宋青月见状警觉，却听东方旭道：“无事的，我将九宫盘解开了，不必惊慌。”
然后他对那群傀儡勾了勾手指，傀儡没动，宋青月感觉自己从一群死物身上看出了面面相觑。
一个身量不大的人偶率先从同类中跑出来，看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假发，人偶是个小女孩模样。
她跑到东方旭身边，用轻细的声音问：“要做什么呀？”
那声音仍能听出几分与归尘相似，却因柔软的发音和稚子般的语调，放在小女孩身上也分毫不违和。
归尘垂眼看着那个小人偶，头发遮挡了月色，讲他的脸浸在阴影当中，使人不辨神色。
东方旭蹲下去，伸手去像是想触碰小人偶。但他目不能视，手指触碰到了人偶的肩膀。
小人偶捧起他的手掌，乖觉地放在自己头顶。东方旭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你觉得归尘史向，是什么样的人？”
“固执、别扭，总是想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什么也不跟别人商量，很讨厌的。”
“很讨厌吗？”东方旭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嗯……也不是很讨厌吧，是很好的主人。对大家都很好，没有像门里有些其他主人那样，把偃甲人偶当作消耗品，而且很重情意！我生得晚，只是听大家说过，归尘主人有个至交好友很多年前死了，是被吉光阁害死的，所以大家都讨厌吉光阁！”
宋青月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偶，她原以为傀儡一言一行都是受到归尘控制，也因此才怀疑这个人仿佛有点分裂，只是现在看来，这些傀儡仿佛都存在自己的想法。
正惊叹着，送生神君拖着被宋青月打残的身体，终于挪到了归尘身前。他颤巍巍地支起身体，讲自己横亘在东方旭与归尘之间。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副竭尽全力的保护姿态任谁看了也是分明的。
东方旭一顿，又问送生神君道：“先前……你在客栈里，好像很讨厌人们结为夫妻的想法，也不喜欢许多人秉承着传宗接代的想法喜欢男孩。”
送生神君扭回头看一眼归尘，见他没什么表示，就又面向东方旭，姿态仍旧不曾放松半分，只是道：“主人……家里有个姐姐，因为父母生下了男孩，所以那个姐姐被卖掉了，现在也音讯全无。”
众人哑然，玉阳没忍住问道：“归尘先生如今和家里还有联系吗？”
归尘摇摇头，“墨门不计较出身，我离了家拜入师门之后，就和家里全无联系了。”
“难怪当年初识，你说你没有姓氏，叫归尘就好。”东方旭忽然道。
归尘沉默一下，“齐，姓齐，从前叫齐耀祖。归尘是师父起的名字，他希望我不被过往束缚，从尘世来，归尘世去。”
谈话间，另有几只傀儡从群体中脱离而出，簇拥到归尘身边。
“你们不能带走主人，他在这里开了家慈幼庄，有许多孩子因为他才有了落脚之处。”
“还有一对夫妻被主人带来这里，一开始虽然非要想自己生个男孩，但是后来也喜欢上慈幼庄里的大家啦，还主动留下来帮主人照顾孩子呢。”
“对呀对呀，外面说主人是什么邪神，叫送生神君，可是最开始那件事跟主人根本没有关系呀！”
人偶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都拥有归尘的声音，可是细辨之下，又各有不同。
宋青月从中捕捉到关键词，问道：“最开始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就是人们都说，有个大家族里的姑奶奶因为许了把女孩变成男孩的愿望，实现以后没能还愿，所以被送生神君处罚，在水井里淹死了那件事。”一个人偶说道。
“那件事不是主人做的。”小女孩人偶认认真真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娄长言半信半疑。
归尘闻言，微微抬头，“这件事我也曾调查过，传言只是那个家族遮挡丑闻的遮羞布罢了，实际上换子一事的确存在，是执掌家族的老人不满新婚儿媳生了个儿子，从旁支接了一个新生男婴偷天换日。女婴被抛弃，她的亲生母亲偷偷捡回自己的女儿抚养，被发现后，母女一起悄然毙命了。”
宋青月蹙眉，“将自己家刚过门的儿媳和亲生女儿弄死？”
“尽管事实如此，但是这件事没有证据，几乎做得滴水不漏。涉事的仆人拿了大量钱财，被打发离开了晋阳，要追查他们的踪迹也很困难。”
宋青月看着满院子偃甲，有这些东西跑腿，归尘要追查几个人的踪迹远比普通人方便很多，他都说查不到，想来灭口的可能性要远大于让那些仆人离开。
“就是说，都是他们陷害主人啦。”人偶说道。
“但是就算知道真相，你也没有澄清这件事，反而任其发展，助纣为虐。”东方旭冷淡地指出。
“那是因为——”
“小七，闭嘴。”归尘打断了人偶的解释。
“流言的发酵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呢？看情况来说，你虽然绑架了于掌柜夫妇，但是也并没有苛待他们，甚至还……嗯，怎么说的？让他们帮你照顾孩子？”东方旭继续道。
“收养这些孩子是因为，不希望有更多人像阿姊一样，被亲生父母抛弃，”归尘说道，“是那对夫妇主动提出要照顾的，我没有压迫他们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