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吧，”东方旭说道，“百面千相，然而千相一心。你不想说，我也没办法从这些人偶口中问出来……真是麻烦。”
千相一心吗。宋青月默默思索着他的话，这样倒是解释了为何人偶与归尘言行大相径庭，目的和结果倒是出奇地一致。
归尘闭了闭眼，“再等几日吧，不会有人被伤害的，再等几日，便能见分晓了。”
东方旭似乎有些迟疑，然而宋青月干脆道：“迟则生变，归尘先生还是早日就范吧。这件事之后我会写个帖子给朝廷，有专人来调查那对妻女死亡的事情，但归尘先生诱拐人口的罪名也算坐实，依我纪朝律法，这可不算是个轻罪。”
归尘叹了口气，“我可以被捕，也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责，但是不能是现在。”
娄长言冷眼道：“理由。”
被束缚的人犹豫一下，“我不能说。”
“那你也很难说服她不把你就地正法。”娄长言指了指宋青月。
两方僵持不下之际，玉阳道长忽然提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方才你说要将墨门门主信物交给阿旭，是玩笑话，还是当真这么打算？”
“就算他真这么干我也不会要的，殿下。”东方旭将脸庞转向玉阳。
玉阳下意识地摆摆手，想起来对方看不见的时候，又开口补充：“我只是问问，门派易主不是小事，怎么这么轻易随便。”
“不是玩笑。”归尘答道。
宋青月敏锐地抬眼，“墨门出事了？”
像是在心底挣扎了许久，身边的人偶都开始拽归尘的衣摆，他才缓缓开口：“墨门……已经，近乎灭门了。”
东方旭一惊，“发生了什么？近些年墨门虽然日渐凋零，可并未走到如此地步，当年你我相谈之时，你还道门中师兄弟的逸闻一二。”
“门中无故出现一种疫病，朝廷得知之后，将墨门的宅邸整个封禁起来，以防在京都中传播，彼时我外出办事，因此幸免于难，但也因此被拒之门外。”
归尘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用偃甲人偶进去探查过，疫病来势汹汹，不知源头，师父……还有许多人，都已经因此丧命了，京都没有大夫能解决这场病，所以墨门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人人等死的监牢罢了。”
随着他的话语，人偶间也静默一片，仿佛都因他的话而陷入低落的情绪。
“民间若是没有大夫，太医院呢？”玉阳道长忖道，“虽然公主的身份不能用了，我在太医院中倒还有几分旧交情。”
宋青月也道：“杏林馆找过了吗？江湖中若论医术，杏林第二便再无第一了。”
归尘垂着眼，“多谢各位，只是……无论如何，已逝之人也无法回来了。”
这倒未必。娄长言想着看了一眼宋青月，但他并未开口。
果不其然，宋青月同时问道：“疫病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四十七日之前。”归尘道，“我记得很清楚，每一日、每一日都在追悔，为何当日不在门中。”
“换个角度想，就算你那天在，面对天灾一样的疾病，也无可奈何吧……”娄长言耸肩。
归尘摇头，“我不认为是天灾。”
如果是人祸，那能够挽救的可能性的确大一些。宋青月想着，但是四十多天之前，她和娄长言刚解决了玉门那边的事情，就算日以继夜地轻功往京都赶路，恐怕最多也就在事发后两三日抵达。
娄长言在旁觑着她的脸色，凑近过来低声道，“不行就算了，时间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点麻烦，墨门要是出事，周姨的身体可支持不了多久了。”宋青月有些头疼道。
娄长言眯起眼，一旁宋青月看他这个表情，感觉身边像养了一只小狐狸。
“东方旭，你先别动你那个什么奇门了，我知道你想放走他。”少年说道。
被点名的人笑眯眯地转过脸来，“哎呀，被发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二位看上去一身凛然正气，好像没什么斡旋的余地。”
“一身正气的是她，不是我。”娄长言抱起胳膊，“做个交易，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你所说的过几日，但是你要给我们做一样东西。”
归尘愣了一下，“做什么？”
“你最熟悉的，偃甲。”宋青月顷刻便明白过来，说道。
归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过，点头应下，“好，我同意。”
当夜，几人在隔壁的院落之中下榻，他们在西厢房见到了住着的客栈于老板夫妇两人。
夫妇俩早早听到响动，点灯暗窥许久，见到东方旭与他们印象里需要照顾的盲人不同，甚至显示出几分奇妙的神通时，二人还连连惊叹许久。
看到失踪的夫妻无事，宋青月也放下些心，自去歇息。
次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晒在院子里，宋青月出门时，看到娄长言抱臂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院子里打闹的孩子。
“小乖。”她走过去打招呼道。
娄长言的视线从孩子们身上挪开，尽管只有一瞬，但宋青月仿佛在他眼底看到了几分欣慰。
“昨天晚上的事没惊动他们，不知道归尘用了什么手段。”娄长言道。
“那是好事。”宋青月点头，“他人呢？”
“去取……啊，来了。”
宋青月闻声抬头，见归尘从院门外走进来，手上提着两摞笼屉。孩子们见状，纷纷簇拥着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归尘得以空出手来，远远对两人点了点头，“我托王福门做的吃食，一起来用些吧？”
宋青月依言走过去，见笼屉里多是蒸熟的包子烧麦，取了两笼后她示意归尘借一步说话。
“阿亮，去给隔壁东西两房各送两笼，然后看着大家吃过饭以后就好好念书，这几日夫子染了风寒请假，暂时不来了。”
名为阿亮的孩子应下来，他看着比旁边的孩子都大几分。
归尘于是拎着一张矮几，与宋青月二人一同坐在了树下。
“你还给他们请了夫子。”
归尘点头，“不过这几日你们留在此地，为免生事，我没让他来。”
“你见过了王福门，怎么跟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