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要往京都去劫天牢?”
晋阳城中的雾霾第一次散尽,百姓都传是太子殿下捉住了幕后装神弄鬼的黑手,还城内一片祥和宁静的夜晚。
慈幼庄正式被于老板夫妇接手,他们先前拿去修祠堂的钱被悉数投在了孩子们身上,客栈回归正常运转,东方旭二人也光荣卸任。
是以众人有了闲暇小聚,听得宋青月的打算,玉阳道长大惊失色。
宋青月左右环顾一圈,见周围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比了个手指示意对方嘘声。
“也不尽然,但此事蹊跷,我们得去一趟京都。”
他们与太子之间的个中细节宋青月没有提及,她只是道:“归尘先生会与我们同往,不知道长解下来作何安排?”
玉阳一顿,“晋阳城中事了,我们也不在此停留了。只是原本是想,若是有缘,便与姑娘同行一段时日,现下么……”
宋青月善解人意,“若另有要事,不妨在此告别。”
“只不过是小道修心,不愿再入红尘事,”玉阳淡笑,“离开京都之日,我曾立过誓,此生不再入京。”
宋青月了然点头,“那便在此别过吧,江湖高远,他日自有相逢时。”
玉阳忽然伸手拍了拍东方旭的肩膀,对归尘道:“归尘先生,阿旭单独有话同你说。”
即便盖着眼罩,宋青月仍能看到东方旭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归尘则站起身,先一步走向偏僻的隔间。走了两步后他回头,“旭师弟,若是不便,我来带着你走吧。”
东方旭站起身,“不必了。”
玉阳目送他们离开,视线一转,发觉宋青月有些好奇地望过来,而她旁边的娄长言专心致志对付桌上的烤鸡。
“旧日知交,何必沦落到话都没办法说的地步,有些事情,还要他们自己说清楚。”玉阳笑道。
“道长说的是,而且此去之后不知何日他们才能再见。”宋青月点头。
娄长言插话道:“想见就见了,除非你一进京就转手给人送牢里去。”
“归尘么……墨门的事情明了之后,他自然也要承担自己所做之事的后果。”
娄长言耸肩,“你就这样。”
“临别前,还有话想要赠与二位。”玉阳说道。
“道长请讲。”
玉阳却从袖中摸出两枚锦囊,一人一个塞给了他二人。
“若心有困苦,便拆开来看看。”
待到归尘与东方旭二人谈毕归来,宋青月见他二人之间的气氛松弛许多。于是几人别过,分道扬镳。
出了晋阳城再回望过去,城池与宋青月初来时已大有不同。
太阳撒下晖光,将原本肃穆的黑瓦照得粼粼。她转过头,从怀中摸出玉阳的锦囊拆开,只见其中卷着一纸便笺。
她徐徐展开,上书十四字:
人间奇巧多障眼,莫使误机缘。
娄长言骑马从旁靠近,见她动作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宋青月一愣,收起纸笺,“没有,怎么这么问?”
“……那女道长不是说,遇到困难再打开吗?”
“啊,小乖等到想不明白的时候再打开就好了。”宋青月弯弯眼睛,“心有迷障才需破局点津。”
“你就没有感到困惑的时候?”
“有啊,是人都会有。”宋青月一手牵着缰绳,目光望向远方。
山路崎岖,九转八拐,延伸向看不见的地方。
“但是道长指出来的这条路,是个什么样的路呢?是基于正确的选择吗,又是对谁而言的正确呢。”
三匹马孤零地行在路上,归尘走在他们前面,没有加入谈话,却也在侧耳静听。
娄长言与她并辔而行,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出神。
宋青月摇了摇头,“我觉得那不是我想选的路。”
“你想选的是什么路?”少年问道。
“嗯……”宋青月一时有些恍然。
她的生命本该在不久前就结束,寻常人所经历的漫长一生于她而言很遥远。因为她仿佛已经走过了许多年岁,那些记忆却又或明或暗。
“我只是想……站在岔路口的时候,能自己决定往哪个方向走吧。”她轻声道。
若说重活一世,她是为了娄长言而来,却也不尽然。
二十出头的姑娘尚未体验过人情世事,既然重来一次,她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娄长言眨了眨眼,开始摸自己放怀里的锦囊,“那我也……”
宋青月及时伸出一只手去压在他手臂上,“你别看。”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选择吗?”
宋青月沉默一下,少年便了然,“我要是自己选,就会选到歪门邪道上去?”
“不是。”
宋青月收回手,对这个问题答得很快,她笃定地摇摇头,“你若有困难,找师父解决便是,无须此物。”
“你真是……”
少年怔然,片刻后匆促收回目光,乖觉地把锦囊放回怀里。
他抬起手碰了碰脸颊,腕甲的冰冷与面上温热形成鲜明反差,于是少年一夹马肚,座下那匹马便带着他向前而去,甩开宋青月一段距离。
“哎?徒弟?怎么走了……”宋青月咕哝着。
月底前,一直赶路的三人抵达了京都。
进城后他们下马牵行,见前方一群人围着贴榜处。
宋青月把马拴在路旁,先一步挤了进去,“什么事啊?看看去。”
娄长言跟在她身后,“一生爱凑热闹的……”
归尘见他们先后扎进人堆,没跟上去,选择留在原地看着三人的马匹。
他看着京都的街道,说实话,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也没想过还是以暂且自由之身。
彼时太子同他做过交易之后,他以为自己会被当作囚犯,押送回京。那时他还想,幸好同门见不到这副狼狈的样子。
归尘抱臂,看着人群里偶尔能望见的师徒俩。
他们师徒二人都爱穿白,当师父的外披常常是黑色,徒弟却从头白到尾。任谁看去,也会觉得那是个纤尘不染的少年郎。
可事实呢?归尘想着笑起来,摇了摇头。
那少年看他师父的眼神太执着,轮不上旖旎的情调,可却也超过了师徒的纲常,师父反倒是毫无所觉的样子。
挤进人群后宋青月也看不见榜,娄长言摁着她的肩膀微微踮脚,仗着高出一线的身高瞟到了只言片语。
“什么……陈飞?嗯……看不到,啊,午时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