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围观吗?师父,错过这次机会他可就死了,再想落井下石都找不到人。”
听着小徒弟略显刻薄的话,宋青月不觉挑眉。
她倒不是很关心陈飞究竟落了个什么结局,只是暗忖,陈飞此时应该已经被当作弃子,背后的人肯舍弃他这样的棋子,看来尽管位高权重,但仍旧有所顾忌。
此事以太子名义作结,宋青月合理怀疑幕后黑手忌惮东宫的权位。
毕竟天子之下,便是储君。
“你想去看看吗?”她问道。
“为什么不去?这种好戏怎么能错过……啊,听师父的,去不去都行。”娄长言说到一半改口道。
这家伙果然骨子里就很记仇。宋青月腹诽着同意了。
三日后,他们与围观百姓一起前往刑场。归尘一开始想推辞,被宋青月一句话说服一起前往了。
她说:被行刑的犯人不止一个,兴许能问出点关押在天牢的囚犯的消息。
午门位于宫城最南,向内是纪朝皇室所拥有的宫城,向外则是百姓居住的京都。
上位者与平民经由这一道门连接着,亦有无数昔日权贵在此头颅落地,生人成死魂。
“就是说一生爱凑热闹的……”
娄长言一边嘀咕一边被挤着往前去,宋青月在他身前,不多时便被人流挤开失散。
少年皱紧了眉,想着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是很讨厌。
前不见师父后不见归尘,他正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手腕忽然被人扯住。
娄长言下意识想甩开,顺着来人方向看过去,却见是宋青月穿过人群的一只胳膊,费力地牵住了他。
少年一顿,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挤过去她身边。
“人太多了,跟好我别走丢。”宋青月说着就想放开手,然而却被少年摁住了。
她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娄长言便挪开视线道:“人太多了,拉好我,不然就走丢了。”
女子便莞尔。
“你小时候我是不是也这么牵着你呀。”
娄长言想,那也不算是小时候。
拜师第一年,宋青月带他下山过年。
他素来不爱出门,任由张小狗将山下的情形吹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为所动,但是宋青月一开口,他就乖乖跟着去了。
那日是正月十五,街上看花灯的人奇多,宋青月说要去给他买糖葫芦,然后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那时他身量比宋青月还矮,站在人群当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等了很久,说去买东西的女人才回来。
她不止买了糖葫芦,手上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见了他以后高高兴兴地把糖葫芦塞给他,然后牵上他空着的那只手。
娄长言问:买了那么多东西?
宋青月便笑眯眯地答:是呀,买了做花灯的材料,等回去了我和小乖一起做。还有松子糕菱形糕,山上可买不到。
娄长言的视线在她手上的陶瓷瓶上晃了一圈,问:还有吗?
女人道:哎呀……还有一点师父给自己买的甜酒,先说好,小乖不能喝。
娄长言:……哦。
那夜宋青月牵着他,往红尘集市中走了一遭。过了几年到今日,娄长言不记得当时都看了什么形状的花灯,却始终记得宋青月掌心的温度。
他垂下眼,指尖划过宋青月的手心,攀上了她的手指。然后稳稳握住,想着就算宋青月要甩开他,他也不松手。
师父却没甩开他,反倒是安抚似的蹭了蹭他的指尖。
“好啦,不会让你走丢的。”宋青月笑道。
她转头去看行刑台上的人,然而一开始抱着看陈飞乐子的心态来的是少年,他却并不将目光往台上放分毫。
他看着宋青月的侧脸,他师父不笑的时候有一种疏离感,但是面对他时又总是挂着笑容的。
他只要一想到她鼓励的笑容,目光中就仿佛再无法容纳他物。
这是这世间对他而言仅剩的、唯一的师父。
“前面这位相公,能否借个位置,让我妻子和你夫人并排站,你与我一同站她俩后面,这样大家都能看见。”
思绪被打断,娄长言回头,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被他挡在身后。他愣了一下,问道:“我吗?”
一边宋青月也投过来视线,见状道:“可以的呀,不过我们不是夫妻,这是我徒儿。”
他们换好位置,男子闻言连连道:“抱歉,抱歉,是我误会了。”
宋青月摇头道无事,却突然感觉握住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她抬眼去看娄长言,见少年撇开视线不看她。
她想笑着说一句怎么还害羞了,师父以前也是这样牵着你的,结果却被行刑官的声音打断。
“时辰已到,问斩!”
“哎,这些人也是命不好,听说陛下马上就要颁布大赦天下的旨意了到时候不就不用死了。”站在旁边的男子说道。
他妻子捅了捅他,“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穷凶恶极的,谁知道放出来还会不会干什么坏事,他们被抓起来又不是没理由的。”
男子立刻赔笑道:“夫人说的是,我也就是一时心软。这些人当然还是关起来对咱们京都治安好。”
宋青月敏锐地从他们的谈话中捕捉到重点:“陛下要大赦天下了?”
“是呀,这位小娘子不是京都人吧?”那夫人说道,“上个月当官的就挨家挨户发单子征调民意了,说陛下想大赦天下,看看大家伙都是什么意见,那张单子上列了慢慢一页大赦的好处,征集完大家都说大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管台上飞落下去的人头,宋青月捏了捏娄长言的掌心,“看到归尘了吗?”
少年回头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有点距离。”
“无妨,等下人少些了直接去找他,我们动作得快一点了。”
“啊,你是担心……”
他话没说完,被宋青月竖起手指比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但二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导致墨门瘟疫的真凶正被关在天牢之中,先前他们所见的那个疑似假冒太子之人,如果是和朝廷有紧密的联系,不可能不知道陛下要大赦的事情。
他出尔反尔,不让归尘见人,反倒像极了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