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娄长言方回到屋中。
他们和归尘商定了明天一早就去天牢看看情况，三人用过饭，早早散去各自休息。
甫一进门，娄长言便觉一股沁香扑鼻，一晃神间，那香气又兀自散去，再寻不见。
娄长言屋里屋外看了几遍，也没找到那香味的源头。
一边心道奇怪，他一边坐在桌边拆卸腕甲。
这是与武器一起，由宋青月给他配备的，材料不是最坚韧的，却胜在轻便，也算良品。
娄长言握着腕甲，指腹无意识蹭过边缘，出神想着白日的事。
他其实从未对宋青月生出过非分肖想，是以被人误会做夫妻，他只觉尴尬。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宋青月的反应，她是姑娘家，被误会这种事像是他平白占了她的便宜。
但她总是大大方方地否认，又表现出他们师徒关系极好的模样，让娄长言那几分尴尬仿佛都成了心虚。
他搁下腕甲趴在桌上，连日来路途奔波，他觉得身子困乏得很，不多时眼皮便上下打架，少年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是一篇黑暗。
但隐有光亮透过眼皮，试图唤醒娄长言。
他费力地睁眼，眯起眼睛适应了半晌，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这位客人莫不是酒意上头？咱这里有醒酒汤，十文一碗，若是客人想歇息了，红娘也让姑娘给您准备好了房间。”
胭脂香气扑鼻而来，娄长言摇了摇脑袋，发觉自己坐在桌边，眼前是几壶空了的酒。
“都不要呀？那客人待会有需要了再叫红娘便是。”
眼前的女人走了，娄长言这才有闲心四下打量一番。
他正身处一个几层小楼中，四面围栏的正中央，是两层高的筑台，其上红绸铺挂，一个女人身穿襦裙外披薄纱，坐在台上，正手持琵琶为台下演奏。
台下与楼上，皆是像娄长言一样的酒客。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喝酒？娄长言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头脑有些昏沉，但仍旧记得好像有人不许他喝酒。
他放下酒杯，撑身去细看台上弹琵琶的人，不知为何，那人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红绸渐垂，片刻后复又掀起，从背后步出另一位身段袅娜的女子。
“梅小姐！是梅小姐！”
“天哪，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她……这些日子京都之中，她的一舞可是千金难求。”
台上的梅小姐足尖落在地上，舞步轻盈翩翩，娄长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意识到，
她的舞步这么轻，是因为会武。
酒楼的舞女会武功，这个发现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少年又去看旁边弹琵琶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一层面纱，容貌看不分明，但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对方向他所处的地方淡淡瞥来一眼。
只一眼，让娄长言的酒彻底清醒了。
那是宋青月的眼睛。
但是他和宋青月为什么会在这里？宋青月又为什么跑上去弹琵琶了？
难道说他们有事要办，但他偷偷在酒楼喝断片了？
娄长言一边觉得自己的假设荒诞，一边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解释来。
那他们是来办什么事的呢？
少年的脑袋空空如也，一点也想不起来。
“梅娘今夜的陪伴，千金起步，各位，出价吧！”
远远地，方才问娄长言要不要醒酒汤的红娘站在台侧，对全楼的人道。
“两千金！”立刻有人响应。
“三千！”
“五千！”
叫价不断上涨，直到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一万金。”
楼中静了片刻，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位是……”
“你不知道？新科状元郎，如今陛下身边的红人。”
“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哎，争不过争不过，能看见梅小姐一舞，已经满足我的心愿了。”
娄长言的目光落向他们口中的主角，只见此人风度翩翩，衣着儒雅，与他状元郎的身份倒是相匹配。
“既然无人出价，那么恭喜林公子，稍后我便安排人带您去房间。”红娘道。
“红妈妈，月娘呢？今晚多少起价？”有人问道。
红娘看一眼台上抱琵琶的女子，拿扇掩面笑道：“诸位都知道，月姑娘可是个有主意的，我这妈妈也管不住她。今日姑娘说了，要各位送上自认为最有新意的礼物，若是姑娘满意，便收下您的礼物，若是暂且无缘，这礼物也会退还给您。”
此言一出，楼中四下响起一片私语声。
“这还不如出价呢，我怎么知道月娘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依我看，恐怕最后还是会选价值最贵的东西，不过是没有明码标价罢了。”
“极有可能，仁兄所言极是啊……”
任下面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红娘一句也不解释。
娄长言皱起眉，纵然知道宋青月不会在意，但他还是极不舒服。
酒意仿佛涌上来，他一下拍桌起身，身边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娄长言走到栏杆边，提气，张口：“都把那烂嘴闭上！！！”
他运了气，虽然声音不大，却传遍了酒楼的每一个角落，台上的宋青月带着微微讶异的眼神看过来。
少年头脑一热，一手撑着栏杆翻下去，在众人惊呼之中从楼上跃下，稳稳当当停在台上。
他迈开步，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脸热，酒意被蒸腾，让他整个脸看上去都泛着粉色。
他踉跄了一下，复又站稳，在腰间摸索。
……他的匕首呢，哪儿去了？
娄长言疑心自己喝醉的时候弄丢了东西，但那匕首是师父给他买的，怎么能这么轻易丢掉。
于是他哭丧着一张脸，道：“宋青月，你给我的东西我好像搞丢了。”
宋青月眨了眨眼，露出讶异的表情：“小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全名？我也不曾赠送东西给你。”
台下哄笑起来，有人对着他道：“哪来的醉鬼，”用这么烂的搭讪方式。”
宋青月不认识他？
娄长言的大脑转了半圈，想不明白是什么事让他师父要在外装不熟。
“师父？”他下意识出声道。
而眼前的宋青月并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