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玄幻 > 夜中日 > 第二十七章.废墟之上的回忆(其一)

次日,众人收拾妥当后以西侧的刚铎堡垒为目标开始行进。深入索尔隆领地后,周遭的绿植山岩远不及先前那般茂密,驿道两侧零零星星地坐落着民居与各色工坊。少了虎豹虫豸的自扰,又多了几名索尔隆士兵随行护卫,这一段行程可谓是颇为顺利,昨日因负伤昏睡不醒的男孩完全恢复了活力,此刻正神气十足地在队伍前列往复奔跑,像极了一条在家中幽禁数日后终于得以外出玩耍的活泼幼犬——甚至有些过于活泼了。

“等一等,亚伯,我们的目的地不在那边。”

黛尔娜呼唤男孩的名字,而后者则是嘟着嘴扮了个鬼脸,很是不情愿地退回了队列中。或许是因为父母的过早离世,亚伯比起同龄人更加独立和强势,也更容易自得其乐,这种性格在战火纷飞的地区未尝不是一项优势,却也让人忧心,如此自我的个性是否会在长大成人后演变得更加恶劣,对其他人构成威胁。

在离开因佛特以后,弗西格对于索尔隆士兵的态度有所好转,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爱搭不理、板着一张臭脸,但是至少没有再主动滋事、或是粗着嗓子在士兵的面前大谈索尔隆的负面传言。反倒是克劳斯在那一日争吵后便变得分外阴郁,就连黛尔娜向他搭话都鲜有理睬。

“嘿,那是什么店,我可从没见过!”

顺着亚伯的指尖望去,一栋坐落于山丘脚下的砖石小铺映入眼帘,数十只碗口粗的玻璃瓶林立于店铺正前方的橱架上,既不是承装溶剂的药罐也不像是装饰用的瓶罐,空空荡荡地颇有些落寞。不过这一间店铺并没有像沿途的其他店铺那样布置着火烛与灯笼,艾托亚还是从中看出了端倪:“这应该是贩售光源的店铺吧,索尔隆境内大多数区域都终日不见日光,穷苦人家会用火烛照明,不过瓶装光源更加安全也更加便携,稍有资产的家庭都会以此代替火烛。只是现在光照范围大幅提升,即便是索尔隆境内也不再会需要长时间照明光源了,这些店铺的生意恐怕不好做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吧?”弗西格冷哼一声,“靠贩卖人民赖以生存的资源为生可是一件‘见不得光’的生意,他们靠着卖光发财时可从来没有惦记过那些缩在黑暗墙角的贫苦人家,要我说现在才做不上生意都算报应来得太迟喽——”

“哦?按照阁下的说法,水和食物也是生存必需品,想必纳莱耶那边都是免费分发水和食物,把乞丐饿殍们都喂得肚满肠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众人的身后响起,古斯罗夫拄着那根标配的大木杖,一步三摇地沿着山道踱步下来,只是这次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十足的少女,几乎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古斯罗夫的脚步。

“......臭老头,你是专门来找老子吵架的?”故人相见,弗西格的眉头却不禁拧成了一团,他固然算不上讨厌这个嘴里没正形的家伙,却也实在喜欢不起来这个处处与自己唱反调的中年人。

“我可没有闲情特意来大街上和粗鄙白生逞口舌之快,只是正主不在,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也只是徒遭白眼,不过是离开之前恰巧和冤家撞了个照面罢了。当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走到哪里都是些令人头疼的家伙——”

见弗西格满脸疑惑不解,少女弗兰解释道:“苏尔特先生奉索尔隆王之命去往前线执行任务去了,一时半会恐怕抽不离身。如果你们也是来见他的,最好还是改日再来吧,刚铎堡垒里着实有些——不太平。”

“呵,我们的苏尔特将军还真是位大忙人啊。既然他不在此地,我们也没必要去刚铎堡垒占晦气了,趁早向科斯塔那边进发如何?”目送古斯罗夫引着少女远去,弗西格粗着嗓子干笑一声。得知堡垒骚乱不宜接近,他却没有丝毫轻松畅快的意味,反倒是脸色微沉显得有些阴郁。

“都来到这里了,进去看看也无妨吧,总好过跋山涉水到达科斯塔后再原路折返回这里。”艾托亚建议道,“再者,我们也不能把亚伯一直留在身边,还是让他和难民队伍重聚比较好,其中说不定还有受托照顾他的监护人。”

艾托亚名义上依旧是另外三人雇主,他所言之辞又是却有道理,便也没有人对他的意见提出反对,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前往刚铎堡垒等待与苏尔特汇合。在刚铎堡垒外驻守的士兵们远不似苏尔特随行的亲兵们那般易于沟通,对身份不明的艾托亚等人一番盘问后,见一行人迟迟拿不出身份证明或是通行令,便粗声粗气地喝令众人退回山下。

暴脾气的弗西格几乎毫无悬念地与士兵们爆发了冲突,口角冲突迅速升级至肢体冲突,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兵戎相见之际,随行的索尔隆士兵连忙出面调解。尽管对众人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驻守士兵们也不希望在这八方风雨的当口再平添动乱,只好不情不愿地为七人放行。在进入堡垒之后,众人旋即便明白了士兵们心情糟糕的根本原因——

堡垒内的状况只能用“一片狼藉”形容,难民的帐篷在空地中央凌乱不堪地堆放着,生活垃圾与秽物无人清理,在砖石地板上拖出几道毫无章法的痕迹。来自纳莱耶各地的难民们聚集在堡垒的各处角落,为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争执不休,有些人为补给品分配不均而大吵大嚷,有些人则是因为不经意间的小摩擦而大打出手。在堡垒的一隅,黛尔娜找到了正在独自照顾孩子们的桑奇,虽然桑奇为这次重逢表现得分外热情,孤儿院的孩子们却对克劳斯与亚伯的回归很是尴尬,毕竟他们也算是参与谋害二人的共犯,即使克劳斯心情阴郁没有当面揭穿他们的恶行、粗枝大叶的亚伯甚至没有觉察到这群对自己忍气吞声的小不点参与了那场谋害事件,众孩童之间的关系也已是破镜难重圆。

弗西格对于这场家长里短的闹剧实在没什么兴致,随口敷衍了几句后便抛下众人,独自一人缘着破损不堪的石梯爬上了二层。这一截楼栋损毁相当严重,不少墙壁熏黑得与焦炭无异,甚至有一截楼梯塌陷了一大截,透过楼层间的缺口足以眺望到索尔隆境内那口标志性的大火山。或许放弃这段满目疮痍的台阶,改从北侧楼梯绕行才是明智之举,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不得不折返回那堆孩童之间,比起孩童的吵嚷和黛尔娜的唠叨,弗西格还是觉得对付这段崎岖的台阶要轻松不少。

“唉,臭小子,都断了只胳膊了还不安分。”弗西格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在艾托亚一脚踏空,从楼梯断层间摔落之前及时拉着了这名青年,“要是嫌那帮小鬼聒噪就去堡垒外面透透气,别整天跟在老子屁股后面,我兜里可没有糖给你吃。”

“我倒是不怎么讨厌那些孩子,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到索尔隆境内,难免想要四处打探,观摩一番索尔隆的人文风光嘛。”艾托亚随口胡扯道。毕竟他特意跟上前来是为了防止弗西格惹祸上身,这一点他和弗西格都心知肚明,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避免因此与这名犟如牦牛的中年人引起争执。

“如果你是想考察索尔隆的风貌,你恐怕要失望了。这座堡垒——准确来说是这座堡垒以东的区域在十年前都还是纳莱耶的领地,这十年来那帮索尔隆的强盗甚至没有费心修缮过这里,无论是建材还是布置都是一等一的纳莱耶风格。”弗西格嘴上很是不情愿,却还是拉着缺失一臂、行动不便的艾托亚登上了三楼。在一间房门断作两截、内部几乎完全被焚毁的房间前,弗西格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间荒废已久的睡房。

“这户房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艾托亚有些好奇地向房内张望。

“这里......曾经是我的房间。”

“也对,房间的角落里还堆着很多酒瓶和酒桶——啊,抱歉,我不应该乱开玩笑。”见弗西格面色不善,艾托亚连忙道歉,“不过这里的布置不像是为雇佣兵准备的,弗西格大哥曾经是纳莱耶的军士吗?”

“或许是吧,不过老子可没有心情对乱开玩笑的臭小鬼说这些。”弗西格双臂环抱,那副神态远远算不上发怒,却也没有打开话匣的意思。

“唉,别那么记仇啊。”艾托亚猝不及防地探出手,从弗西格的腰间抢下了酒葫芦。不等弗西格发怒呵斥,他便故作高深地挤了挤眉毛,学着江湖术士做法的动作摇晃起了酒葫芦。早已空荡荡的酒葫芦中竟凭空响起了液流攒动声,在他将酒葫芦递还给弗西格之时,这只酒葫芦中早已注满了清澈的酒液,“如何,现在可有心情开口了?”

弗西格揭开瓶盖,醇香的酒液黏稠却又不成液滴地挂在内瓤表面,浓郁的酒香只是闻着便醉人三分,显然是蕴藏多年的佳酿。嗜酒如命的弗西格却没有第一时间品尝,反而询问道:“你小子是从哪变出来的酒水,莫不是离开纳莱耶之后,变戏法的本事便恢复了?”

“那倒也不是,在百夜峰的加护仪式后,我的神迹便彻底失灵了。不过嘛,所谓世上无难事——”艾托亚抽出藏在袖口中的酒瓶,“这是我去厨房帮忙时,厨师大哥偷偷塞给我的。正好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位老兄喜欢喝酒,我就想找机会孝敬孝敬他呗。”

“臭小子,我可没见你有孝敬前辈该有的态度。”弗西格拎起酒葫芦啜饮一口,咂了咂舌,伸出满是老茧与疮痂的食指拂去胡须上沾上的酒滴,“正好就让黛尔娜那丫头在下头跟小鬼们喧闹,咱们哥俩在这里偷闲快活一回。难得有闲工夫,刚刚你是问老子曾经在纳莱耶从军的事吧,好好听仔细,这段事我还没对丫头和胖子以外的人提起过——”

孤儿,在动乱年代并不是一类罕见的事物。一些运气好的孤儿会被送到附近的孤儿院,而运气不好的家伙们就只能四处流浪,靠着翻找垃圾或是诈骗行窃勉强赚足一日的口粮。年幼的弗西格便不幸属于后者,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只是从记事时期开始便过着居无定所、饿一顿挨一顿的日子。

“小子,要不要来我这里做事,保准你每天有吃不完的面包。”

若只是这样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倒也罢了,不谙世事的少年弗西格在一块面包的诱惑下,糊里糊涂地加入了纳莱耶边防军。虽然名义上是正规军队,但是这只军队实际上只是由一群老弱病残组成,用以维持战线、虚张声势的凑数队伍。

队伍之中有为了体恤金或是主动、或是被动送上前线的老人,也有像是弗西格这样走投无路,为了一口食粮被迫从军的无业游民。军队中负责管辖的只有一名每天喝得醉醺醺、只会偶尔带领众人象征性地操练武艺的教官——毕竟面对当时风头正盛的索尔隆军队,即便是纳莱耶的精锐队伍也没有几分胜算,自然也不会有人对这只凑数队伍寄予厚望。

甚至就连队内的“士兵”也不认为自己有希望活着见到战争的结束。溃逃、背叛甚至把临榻共寝的战友当做挡箭牌,这种事弗西格早已见怪不怪了。每天都有一大批人唉声叹气地被送上战场,消失;随后新的士兵被送来这里,没有问候,没有嘘寒问暖,只是浑浑噩噩地填饱肚子,在榻上找处空地睡下。弗西格也并不在乎这些,毕竟他所需要的仅仅是每一日黄昏时分送上餐桌的面包,因为每一天都有大量人员伤亡,所以队伍里的口粮总是富余的——或许这便是那位诱他参军的军官唯一说过的实话了。

然而弗西格未曾预想,他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取走面包的幸运儿。

那是一场格外惨烈的激战,即便是习惯了队伍溃败失利的弗西格,也不禁感慨今日的队形竟然崩溃得如此迅速。在他沿着一贯的线路试图撤离战场之际,一阵伴随着火光的强劲爆风将他脚底的泥土整片轰飞,弗西格更是被这股冲力吹飞,再度跌回了战场中心。他挣扎着尝试从满是尸骨与稀泥中爬起,却被仓皇逃窜的“战友”们踩在脚下。

“为了赤蛇王——”

敌军的战吼声震得弗西格的耳膜刺痛难耐,灼烧般的痛觉为周遭的声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仿佛战场的喧嚣都只是千里之外的一场悠然话剧。自欺欺人的弗西格短暂地忘却了周身的疼痛,恍惚间似是置身于满是花草与美食的极乐仙境——直到一只不知是敌是友的靴子重重踏上了他的后脑勺。

“......那......人。”

“......么......有气。”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弗西格的耳中。

尽管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男人的声音却十分苍劲有力,仅仅是听在耳中便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然而这股充满信赖感的声音正逐渐远去,弗西格伸出手,拼了命地想要抓住这缕虚无缥缈的纽带,可是他那无力的指尖却无法勾住任何事物,纽带像是狡猾的水蛇扭动着绸缎,须臾之间便从他的指尖挣脱。在弗西格即将跌入深渊之时,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轻轻托起了那只早已失去体温的手掌:“放心吧,孩子,你会没事的。”

随着一股温流汇入口腔,弗西格的神志逐渐恢复清明,在他的眼前是一位精壮威武的中年人,赤红色的长发与络腮胡子乱糟糟地环绕着他精瘦的脸庞,乍一看有些邋遢却油然而生一股狮子般的威严庄重感。一对淡金色的瞳孔温暖而祥和,仿佛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正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子嗣。尽管男人的视线之中没有透露出丝毫敌意,一股被蛇类与飞龙注视时的惊悚感却直入弗西格的骨髓。

“别乱动,受损的骨骼和肌腱刚刚才拼接好,虽然不至于伤筋断骨,不过你也不想体会全身抽筋的疼痛吧?”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弗西格敢肯定这并非是战场上积累的劳累——虽然男人的袍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外伤。

“医疗兵,来我身边。”男人单手抱着弗西格,只得暂且把武器插进地面,伸手向医疗示意自己所在的位置,于此同时,弗西格转头检查起了战场的残局——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在两军交战后经过了数个小时,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苟延残喘数个小时,看来自己的小命着实硬朗。己方的队伍不见踪影,大概是往常一样早早溃败,大部分人战死,少部分人逃回堡垒等待下一次交战,这倒也在意料之内。索尔隆士兵们分散在战场的各个角落,或是收集战利品,或是救治伤员,这名抱着自己的男人衣着打扮显然不是普通士兵,大概是高级军官一类的人物吧,像他这种等级的军士居然会主动参与善后工作,也是足够稀奇的——毕竟弗西格迄今为止对高级军官的印象,全部来源于那名躲在堡垒中酗酒、蹉跎岁月的酒鬼大叔。

只是弗西格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既然这名高级军官费心费力地救下了自己,至少不会避免了呗索尔隆士兵囫囵杀掉的厄运。不清楚索尔隆国是否也会招收自己这样的孩子参军,又或者自己又要过上和先前一样的流浪生活?

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放空思绪的弗西格突然发现自己正身陷一个微妙的时间点——

由于战争的疲劳,四处善后的士兵们都十分精神涣散,并没有人将心思放在这名照看孩童的中年男人身上;受男人传召的医疗兵一路小炮着走出营帐,男人横阔的身躯形成了一堵天然屏障,将弗西格藏在了医疗兵的视野盲区;而男人此刻的注意力尽数集中于那名险些被尸体绊倒的马虎医疗兵,全然没有对自己抱持戒心。而那柄被男人留在地上的大道闪耀着妖异青光,显然是一柄削金断玉的利刃。

“你——”

男人的胸口被自己的兵刃洞穿,他圆瞪双目,惊讶地看向怀中的少年。与其说是没想到会遭人暗算,倒不如说是他没有想到弗西格会选择在此时动手。就连弗西格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作为流浪儿他对于索尔隆与纳莱耶之间的战事并没有深厚的忠诚心,甚至男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远比从军换来的那几块面包的恩情更加深厚。

无论如何,在面对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时,他的身体本能地采取了行动——或许是教官为数不多的忠诚教育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又或许只是他天生反骨。零距离的刺伤精准地刺入了男人的要害,不过以未成年人的手劲很难令一个壮年男子当场毙命。原以为男人会拼尽最后的力气捏断这个恩将仇报的小贼的喉咙,不料男人却只是揪住弗西格的背心,将他向战场的相反方向掷了出去。

随着弗西格一同飞出的还有那柄被他攥在手里的苍蓝色大刀,顷刻之间,被凶器堵塞、暂时得以止血的创口喷洒出瀑布般的鲜血。任凭男人的体格如何精壮,也难以抵御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躺倒在尸山血海之间。

“陛下遇刺了——”

“快抓住那个逆贼!”

“医疗兵!医疗兵在哪?!”

士兵们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早在男人力尽栽倒之前,弗西格便手脚并用、风也似地窜进了刚铎堡垒附近的林地之中,男人临死前将弗西格抛出的距离成为了摆脱追兵的天然优势,弗西格仗着对地形的熟稔在林地间奔走藏匿。直到日光渐暗、最后一名索尔隆士兵从林地中撤离,他才浑身痉挛着从藏身的灌木中爬了出来,迄今他仍想不通那时自己为何要死命抓着这柄杀害男人的凶器。

此刻,刀柄上的血液早已干涸,弗西格早已辨认不清表面的血渍究竟是出自男人的伤口,还是自己的手掌在柄干上磨出的擦伤。曾几何时,这柄大刀在那名男人的手中显得如此温厚清净,而如今那青蓝色的锋芒却徒留清冷——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因为光线昏暗导致的视觉偏差。刹那之间,那柄青蓝色的刀刃仿佛获得了生命,贪婪地吮吸着刀刃表面的每一块血渍,就连一只恰巧行经此地的蜈蚣也被吸进了刀刃之中。与此同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感沿着弗西格握剑的右腕散布至全身,仿佛蜈蚣的血肉被剥离并强行注入了他的体内。少年顾不上被索尔隆士兵发现的可能,疼痛驱使他撕裂声带似地放声尖叫,刮到崩裂的指甲在自己的小臂上留下一条又一条血淋淋的抓痕......

他再度恢复意识已是三日后的清晨,外出侦查的斥候凑巧发现了这名少年并将他带回了刚铎堡垒。在他昏睡期间,索尔隆国的赤蛇王驾崩,群龙无首的索尔隆军队不得以从前线撤退,纳莱耶势力便这样不明不白地于这场持续数年的边境保卫战取得了胜利;同时,因为弗西格的手中持有赤蛇王的佩刀,身上有多处负伤,被发现的时间也与赤蛇王遇刺的时间吻合,坊间早已传开了他便是不惧危难行刺赤蛇王、击退索尔隆军的小英雄。

尽管赤蛇王的血液早已被那柄不知名的青色刀刃吸收,对那场不光彩的“行刺”经历感到羞愧的弗西格也矢口否认自己是击退索尔隆军的英雄,刚铎堡垒的教官和当时的纳莱耶华族却积极推进谣言的传播。面对每日慕名前来慰问自己的百姓与瞻仰自己的佣兵与新兵,弗西格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纳了这空有虚名的头衔。

而在无人问津、闲置物件的角落,那柄被弗西格带回的佩刀表面生出了一片蜈蚣鳞甲。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