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李放已经迎了上去,王允也只能将自己的问题咽了回去。
对面,李治带着妹妹朝这边走来,他已经从任红昌口中得知了是什么事情。
朝着李放点点头,李治向前赶了两步:“晚辈见过王司徒,司徒大名如雷贯耳,晚辈仰慕已久了。”
别管王允的性格有什么缺陷,他的忠诚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在大局倾颓的时候,他也能为国殉难,足以证明他的真心。
哪个皇帝不想有一个这样的臣子呢?
王允正色回礼,面前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哪怕是他朝的,为了大汉,王允也不能失礼。
“太子殿下过誉了,老朽无用之人,怎能担此大礼。”
闻言,李治有些尴尬,他现在哪里是什么太子。
李放看了眼一旁的李明达,让任红昌看着她,自己赶忙走过去解围。
“走!走!走!”李放一手拉着一个,“咱们爷仨好好唠一会儿,别在这里杵着了。”
他们几个在这里鞠躬来鞠躬去的,早就引得很多人侧目了。
正好趁这会儿,李放带他们离开。
前行的路上,李放低头对李治说道:“是我失策了,忘了你还带着妹妹。你妹妹应该不会乱说吧?”
方才那太子二字,要换做别人,指定能咂摸出问题来。
都说古代人早熟,哪怕李明达现在才七、八岁,李放也担心她真的能意识到什么。
童言无忌,她要是之后在大唐无意间说出来,那李放他们的谋划就全部落空了。
现在本来就是李治的行险一搏,是在走钢丝。
行事必须谨慎。
李治也有些担心,不过回头看了眼被任红昌牵着走的妹妹后,他表情又缓和了下来。
“应是无碍的。”李治摇摇了头轻声道,“兕子平素与我亲善,至于大兄与四兄,他们着眼的都是朝政大事,哪里还会记得自己有个妹妹?”
在以前,李治这个弟弟都不被自己两个哥哥放在心上。
更遑论一个妹妹了,再受李世民宠爱又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嫁人的命?
二人根本没这个功夫去经营兄妹之情。
李治有自信,先不说李明达懂不懂这件事,就算她明白其中的缘由,她也会站在自己这边。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李放点点头。
这还省的他想办法去忽悠小姑娘了。
一旁的王允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听出二人话里的意思了。
这两人,这两人是要夺嫡!
“老夫若是没听错的话,这位......”王允看向李治。
李治微微颔首:“在下封号晋王。”
王允有些愣神的问了出来:“这位晋王殿下还不是太子,而且太子另有其人!”
“没错。”李治神色如常的承认了下来。
“不过,王司徒,在下这可不是要兄弟阋墙,阴谋夺位。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皇位本就是我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王允看向李放,见李放点头确认,他这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他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可是太子有何过错,导致那位太宗陛下生了易储之心?”
“无他,大兄不过是造反而已。”李治淡淡的回道。
“造反!”王允以手抚胸,不住的给自己顺气。
这一天里,他受到的惊讶可太多了。
“令兄本就是太子,可......”
话问到一半,王允忽然住口了。
一旁的李放见状感到有些奇怪:“叔父为何不问了?这其实也没什么需要隐晦的地方,事情是这样的。”
“不必了。”
王允苦笑一声拦住了要解释的李放:“老夫想起贤侄之前那句话了,我大汉尚且百病缠身,身染沉疴,老夫哪还有什么精力去管他朝之事?罢了!罢了!”
摆了摆手,王允的表情显得有些惆怅。
“王司徒也不必过分悲观。”李治劝解道,“如今既然有幸来到现代,那便是上天垂怜,给予我等救国之机。有阿兄在,兴复大汉就不再是镜花水月,司徒该为之振奋才是。”
听到李治的话,王允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
“呵!”王允心中自嘲,“我王子师竟然在同一天内被两个年轻人给上了一课,看来我真是老了。”
不过这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李治一个少年都心思缜密的想要夺嫡,他这个老臣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一天之内得见两位少年英才,足慰老夫寸心。”王允振奋道,“老夫自然也不能昏沉下去了!”
走在回程的路上,王允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贤侄觉得,铲除董卓之事还如历史上一般吗?”
“那是自然。”李放回道,“既然已经经过验证,那就证明吕布是可以拉拢的,叔父大可继续下去,只是注意别太急功近利。”
“历史上吕布虽然反叛董卓,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转换的心意,还需慎重。”
“这是自然。”王允明白这一点,“只是老夫尚有一事担心,铲除董卓后,吕布身为董卓义子,手握兵权,其人骁勇善战,恐长安之内无人能制啊。”
说到这,王允有些担忧。
自己虽然也能领兵作战,但显然与吕布比起来,那还差的远呢。
现在王允想来,历史上自己轻视吕布,恐怕也未尝没有打压他的意思。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吕布不会成为下一个董卓。
“这个......”
李放不敢打包票了,历史上那是因为时间短,吕布与王允之间的联盟没有来得及破,长安就沦陷了。
现在要是王允听自己的,安抚了西凉余众,新的问题自然就出现了。
谁能保证,那些西凉余部不会汇聚在吕布手下呢?
按照历史上吕布袭取徐州的事迹,这事未必没可能。
不管在正史中,还是《三国演义》中,吕布都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这一点和他的武力一样,不容辩驳。
这时王允发话了:“若要制衡吕布,需有其他忠心汉室之人入长安,老夫也好将兵权交于此人,天子方能高枕无忧啊。”
他目光看向李放,意思很明确了。
李放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闹了半天,王允兜兜转转还是想要一个名单。
“行吧。”李放松口了。
王允说的确实是个问题,此时的长安城内,文臣不缺,最缺少的就是能征善战之人。
或者说,是属于朝廷的能征善战之人。
“我能保举三人,不过叔父必须保证,等董卓死后再召三人入朝,行事不可鲁莽。”
看李放的神情,王允也知道,董卓未除之前,想让李放说更多,已经不可能了。
心中暗叹一声:“唉!老夫为官多年,如今却被一个年轻人担心老夫行事冒进,真是......”
王允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了。
无奈归无奈,李放的话还是要回答的。
王允正色道:“此事事关天下之重,老夫绝对会谨慎行事的!”
“行!您老既然如此郑重的答应了,晚辈自然不会怀疑您的信誉。”
说罢,李放缓缓道出了三个人的名字:“我保举的那三人便是刘备刘玄德,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益德,此三人不仅勇武过人,且深通兵法,只要手里有兵,与吕布相抗,想来不是难事。”
“刘玄德......”王允立刻想了起来,“此人不是那个在成都僭位称帝的人吗?你怎会举荐他?”
李放提醒道:“叔父啊,人家称帝的时候,大汉都没了,皇帝都退位了。他这个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汉室宗亲不称帝,难道要面北而拜,对着魏国下跪不成?”
“这.......”
从情感上,王允是绝对不能接受刘备的行为的。
不管什么时候,旁支继位都是挑战儒家观念的一件事。
可理性又告诉他,那个时候,刘备继位才是最正确的一件事。
沉默半晌,王允开口问道:“那个刘玄德,他是何人的子孙?世系又能上溯到何处?”
“这个,我只记得他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出身幽州涿郡,算下来是现在那个小皇帝的叔叔辈的,因此后世一般称呼他为刘皇叔。”
听了李放的回答,王允表情更加不好看。
他本以为刘备是刘秀这一系的子孙,关系近点,继位也算有点道理。
可闹了半天,这个刘备刘玄德,祖上都快上溯到西汉开国去了。
这四百年下来,刘备和现在的皇室之间,除了宗谱上的关系外,血脉上都出了不知道多少服了!
“这人野心如此之盛,贸然征召入朝还付其兵权,恐非朝廷之福啊。”王允否决了李放的提议,“还是再行举荐一人吧。”
“叔父,恕我说句不好听的。”李放正色道,“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容不得您挑三拣四了。”
“哪怕铲除了董卓,现在长安的小朝廷在关外的野心家中,还能有多少威信,那都是未知数。天下世家、豪强纷纷闭门自保,又或者四方下注,谁又会来投靠一个前途未卜的朝廷呢?”
李放说的这是客观事实,别人暂且不提,就说同为汉室宗亲的刘焉。
这老小子为何要推动州牧制度的重新出现,不就是他野心勃勃,妄图上位吗?
一听到别人说“益州有天子气”,他立刻就给自己谋划到了益州,自此益州断绝朝贡,自成一国。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李傕郭汜之乱围攻长安时,就是刘焉之前发往长安卫戍的士兵反水,这才让董卓余部轻易破了城。
不然古代的围城战哪里是这么好打的?
长安作为西汉旧都,城防怎么可能会连十天都坚持不到?
史载:(长安)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吕布军有叟兵内反,引傕众得入。城溃,放兵虏掠,死者万余人。
而这个叟兵就是蜀兵的意思,在汉代管蜀叫做叟。
这其中,很难说没有刘焉的阴谋在。
毕竟,只有天子死于乱兵之中,他们这些汉室宗亲才有理由继承大位。
汉灵帝一共俩儿子,刘辩被董卓派人毒死,刘协再一没了。
神器空虚无主,这个时候旁支继位才显得合情合理。
连他这样的汉室宗亲都不看好长安的朝廷,更遑论外人了。
李放继续劝说道:“也只有这三个人,如今尚未发迹,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叔父以朝廷的名义相召,肯定能获得回应。”
“至于您关心的刘备的野心问题。”李放顿了下,“人的野心都是一步步增加的,此时年逾三十还尚无立足之地的刘备,他敢相信自己日后能当皇帝吗?”
“我多嘴再问一句,我不说之前,叔父您是如何看待曹孟德的呢?会相信,是他的儿子亲自为汉朝钉上了棺材板吗?”
李放的反问,让王允说不出话来。
曹操在此之前的形象,那是妥妥的汉室忠臣啊。
诸侯讨董,众人都在酸枣踯躅不前时,是曹操果断站出来追击董卓,为此自己还差点死了。
之后曹操创作的《蒿里行》传入王允耳中,那种忧国忧民之情,谁不认为这是一个国之忠良。
谁又能想到,会写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种诗句的人,未来会屠城掠地,杀人无算呢。
可一个老年人内心的固执不是那么容易散去的。
王允还是说道:“我会派人去探查一番此人的言行,若真如你所言,再召其入京也不迟。”
如此正好,李放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允自以为了解历史,然后贸然行事。
如今他自己主动这么说,李放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如此正好。”李放笑着赞同道,“马上到家后,我给您拿些简体字教材,还有之前答应的您的一些东西,之后就送您回去吧。这会儿,想必您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坏了!”王允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自己莫名消失,管家王诚肯定该着急了。
王允加快了脚步:“对!我们还是快些吧,万一那小子惊慌之下,露了行藏,那就大事不妙了!”
“关于穿越之事,还请叔父为我保密,这等密事不宜过多人知晓,哪怕是随您多年的管家。”李放又叮嘱了句。
“老夫知道。”王允苦笑一声,“老夫若是对外说什么穿越,恐怕他们该以为我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