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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如叙 > 长安乐(五)

西山别院的梅花颇具盛名,雪才将将小了些,姑娘们便三俩成群地想约着出门,结着伴赏梅花,周鹤宜寻了一除亭子坐下歇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瞧见有几批人打她面前过去了。

宋琳琅一如既往地粘在周鹤宜身边,关切的话说了一堆,又开始变着法子讨人开心,陈清晓安静听着,双手捧着暖炉,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亭子边缘早被皑皑白雪淹没,梅花簌簌,再添上一抹艳丽的色彩。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宋琳琅抿了口茶水,小炉上煮着的茶香气四溢,水汽自壶口冒出,在眼前糊了白茫茫的一片。她隐约知晓其中缘由,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劝解则是另外的学问。

“鹤宜姐在想什么,怎的都不理理我!”

“我哪就不理你了?这不是听着呢?”陈清晓抬起头,望着跟前撒娇的小姑娘,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将人戳得往后一仰,“你还说呢,我病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你这个没良心的去看我,却还抱怨起我不理你来了,好不讲理的丫头!”

陈清晓歪了歪脑袋,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怕不是几日不见,都把我忘了吧?”

宋琳琅捂着嘴轻笑出声,连连道歉讨饶,“我们哪敢忘了,这不是早前不让探视,好不容易昨日放出话说你好了,允许我们去找你玩,结果我又临时有事,实在去不了,只得让兄长代为问候......看在我费劲心思备了大礼的份上,好姐姐,你可原谅我这一次吧!”

陈清晓于是笑了,但又很快忍住,抬了抬眼,“既然如此,那我可好好期待了,若是让我不满意了......哼哼!”

宋琳琅笑眯了眼,“自然要让姐姐满意,若是不满意了,鹤宜姐打我骂我都行!”

陈清晓和宋琳琅对视一眼,双双笑了,笑过后,陈清晓方才后知后觉,“对了,你可知小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宋琳琅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陈清晓觉察到有些不对,“怎么了吗?小六儿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宋琳琅连忙道,“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听闻这回是因为他弄碎了严老夫人临终前传给严夫人的镯子才,”说着,又不以为意地凑到陈清晓耳边小声道,“谁不知道严老夫人病得神智不清,‘传家玉镯’可没少送。”

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们看的分明,但归根结底这也是别人的家事,合乎情理,便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细细想来,在有关周鹤宜的过往中,像这般为严家兄弟操心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最初相识的那段日子,几乎一天要跑上三四道。那时大家年纪都不大,但也因此,一些恶劣的举动也更容易被视为孩童间的“小打小闹”放任自流。

周鹤宜第一次见到严家兄弟是在五年前的花灯节上,那时江凝还在京城,她们约着一道去湖上放灯,却不慎被人群冲散,只得去湖边再会合。

周鹤宜捧着扎了好久的兔子灯顺着人流往河边去,在洋溢着欢欣的人声之中,敏锐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不和谐的话语,只是稍稍愣神,她便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处去了。

陈清晓敛下眉,只是周鹤宜大概想不到,那年花灯节下,她的善心未能结成善果。

剧情中对于严六的描述是一个典型的野心家。这人一面享受着背靠长公主府给他带来的利益,一面又在暗地里与男主达成合作,帮着调查周鹤宜罪证的是他,带着金吾卫闯进郡主府抓人的也是他。

陈清晓不知道严六背叛的理由,或许是觉得宋临江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或许是觉着来自周鹤宜的帮助伤了他的自尊,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他踩着昔日恩人的骸骨,踏上了步步高升的路。

“鹤宜,琳琅,你们在这啊!”粉粉嫩嫩的一团冲进亭子,重重地砸在了陈清晓的怀里,撞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但双手却下意识地接住了来人,免得她摔地上。

“林霜韵你个笨蛋!快从鹤宜姐身上下来!”宋琳琅吓得咬了一半的点心都掉在了地上,赶紧起身把某个没脑子的家伙拽开,而后叉着腰恶狠狠地骂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鹤宜姐才病着,都没好全呢,你就这么扑上来?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你是嫌鹤宜姐好的太快了是吗?”

林霜韵这才注意到陈清晓苍白的脸色,心里那一点被劈头盖脸骂上一顿的不虞也消了下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连道起歉来。

见宋琳琅还有话要说,陈清晓一手拉着一个在自己两边坐下,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争吵。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霜儿也不是故意的,况且我又不是接不住她,不过琳琅说的也在理,你往后可得少吃点,不然我便真要接不住你了!”

听到前半句还黑着脸,等到后半句,宋琳琅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开开心心地挨着陈清晓坐好,还不忘朝讨厌鬼林霜韵心上补一刀,“看吧,不止我觉得你得少吃点了,看你好仔不仔细些!”

林霜韵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本想也回刺两句,但瞧见陈清晓的脸色,又忍了下来,“看在鹤宜姐的面子上,我今天不跟你吵架,况且我们习武之人,不多吃点,万一像你一样弱不禁风的,如何拿得稳手中的兵器?”

“我哪里就弱不禁风了!”宋琳琅不服气地嘀咕道,又亲热地挽着陈清晓的胳膊晃了晃,“鹤宜姐,老在这坐着多没意思呀,不如我们四处走走,散散步,对病也有好处。”

陈清晓欣然同意。

宋琳琅见她答应的这般爽快,还愣了愣,原本想出的帮腔的话一下子都没了用场,有种莫名其妙的憋屈感。

但她转念一想,许是周姐姐今日生辰,心情好,因而愿意多出来走走呢。见林霜韵挽着陈清晓起身,宋琳琅也顾不得许多,赶紧站起来,免得她们去玩把自己落下了。

剧情中有关周鹤宜十五岁生辰宴的描写并不多,只是作为周鹤宜的回忆出现,里头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她同宋临江的初见。

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不难想象,作者在创造这个角色的时候给予了他多少宠爱。

让他貌比潘安,让他才高八斗,让他长袖善舞,让他于朝堂斡旋,让他披襟斩棘,最终登顶朝堂。

在这里,宋临江和江凝就是世界的中心。

周鹤宜是在一棵腊梅前见到宋临江的,庄子里大多种的红梅,只几处假山用的是腊梅装点。相比红梅的艳丽,浅黄色小花显得有些黯淡,因而观赏的人不算多。

偏偏宋临江很是喜欢,在树前站了很久。

周鹤宜就在身后的亭子里坐着煮茶,茶水沸腾,水汽铺满了整个亭子,从垂落的细纱缝隙里钻了出去,她看着远处的少年,直到杯中的茶水渐渐凉沁。

可这不是属于周鹤宜的故事。无论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心动,故事中从不曾明说,也注定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在先前的数次任务中,陈清晓见过许许多多的男主,毫无疑问,这些能被世界偏爱的都是优秀的人。尽管由于世界的完善,脱离了光环的主角们会显露出一些不完美的部分,但除去部分一言难尽的,大多都是瑕不掩瑜。

陈清晓还挺喜欢这些脱离了光环的主角们,正是这些缺陷,才让人的存在变得真实起来。

而现在,她也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男主了。

......

文人相交,必然饮茶作诗。宋临江被一众墨客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路咏梅叙雪,高谈阔论,再由眼前景谈及天下势,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少年得意。

他也的确有得意的资本,宋浔江垂手而立,隔着错落的红梅冷眼瞧着对面的热闹。不及弱冠的探花郎,也是当得起世无双的赞誉。

平心而论,他对宋临江算不得有多讨厌,顶多是道不同不相谋,他看不上对方心机深重,自视甚高。有些文才便四处炫耀,一心只扑在功名利禄上。宋临江也见不得他高高在上,总瞧不起人。

因而虽从小长在一个地方,也只是互不相干,如同陌生人那般过活。虽说兄弟感情淡漠,倒也相安无事至今。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本该一直相安无事下去,直到宋临江成年,有了自己的府邸从家里搬出去,而后再不相见,再见亦是陌生人。

宋浔江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握着,那双素来被外人夸赞温润的眼眸像是淬了毒,死死地落在正被人捧着洋洋得意的宋临江身上,像是暗中蛰伏的毒蛇,只要时机成熟,便会上去狠狠咬上一口,将尖锐带毒的牙没入对方的皮肉,一击毙命。

可宋临江又做了什么呢?宋浔江试图扯出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来,却不知是太冷了,他总觉得太僵硬,定然难看得紧,于是又耷拉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恨宋浔江接近鹤宜,宋临江想往上爬,想抓住一切能利用的也无可厚非,可他不明白的是,分明往上爬的方法那么多,宋临江却偏偏选了踩着鹤宜的血泪,踏着她的骸骨,自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鹤宜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死在了她最厌烦的冬日。

宋浔江瞧着宋临江走远,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显然十分享受这般待遇,眉飞色舞,好一个探花郎。

但比起宋临江得意的样子,他还是更喜欢这个人被踩进泥里,狼狈不堪的模样,那才适合他。

宋临江并不知道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正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回头望去,只有满园红梅开得热烈。

“浮文,怎么了?后面有什么吗?”

说话的是御史大夫许大人家的公子,许泽安,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公子,与他的兄长宋临江并称“大魏双子”,为众多学子追捧,不知惹了多少女子暗自倾心。

而如今这个被人捧着的天之骄子正围在他这个往日不屑一顾的庶子身边,这让他极其受用。

“没什么,可能是天气冷了,冻得我一哆嗦。”

许泽安连忙解下身上的白狐毛大氅给宋浔江披上,话里话外都是关切,“浮文可要注意着身体,如今天寒,易生病,这件斗篷你且收下,用以御寒。”

宋临江连连推辞,许泽安故作不愉,“不过一件衣服,又不值得几个钱。你要是连这都同我客气,便是拿我当外人,我可要生气了!”

宋临江这才收下,将大氅裹紧,对着许泽安作揖,面露感激。

“多谢云楼抬爱,只是云楼这般赤城待我,临江未曾领过这样的情,一时不知所措。”宋临江说着,便低沉起来,许泽安连连伸手去扶,面上似有触动,又似有些不悦,“浮文怎的这般妄自菲薄起来,你是未及冠的探花郎,古往今来屈指可数,何况你称呼我一声兄长,兄长照顾弟弟,哪里值得说道。”

“倒是我要同你赔个不是,昔日因着某些缘故轻慢于你,还望浮文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许泽安这话一出,虽未指名道姓,但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事就算你不刻意打听,也总会传到你的耳朵里去。这个“某些缘故”,说白了就是许泽安同宋浔江二人互不对头,作为宋浔江庶弟的宋临江受到迁怒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宋临江摆摆手,“云楼兄怎会以为某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临江早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又何谈往心里去。”

之后的聊天越发轻松,行至一处六角亭,坐落于假山流水之间,梅花簌簌,随着流水而去,不知去处。

“亭子里好似有人在。”不知是谁出声。

“是个姑娘,看来是不便打扰,只能绕路了。”

宋临江笑道,许泽安愣了愣,而后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诸位先往前头去,那亭中的姑娘正是我家的小妹,我去同她说两句话,不必等我了。”

于是便在此处暂且分开了来,许泽安走进八角亭,原本撑着下巴看花的小姑娘听见有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来,瞧见自家兄长正朝她走过来。

“打扰到你了吗?”许泽安问。

小姑娘呆愣愣地摇了摇头,眼睫忽闪,目光不自在地落在地面,“没有,兄长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和那些人一道赏花作诗吗。

“见你一人呆在亭子里,便让他们先走了。怎的不和姑娘们一起玩?我记得,你不是和宋家姑娘关系很好吗?”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了。

“长乐郡主也挺喜欢你的,若是不想找宋家姑娘,不如去找鹤宜说说话,恰好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起来也自在。”

“或者哥哥在这陪你,怎么样?我们兄妹两个也好久没这样单独呆着说说话了,记得小时候,你总跟在我后面跑,你从小就聪明,那张嘴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总把大家逗得笑,你记不记……”

“哥哥!”小姑娘脸羞的通红,“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事,你别说了。”

许泽安只好遗憾地止住了话头。

小姑娘纠结了一会儿,才道,“我一个人呆在就行,哥哥也莫要担心我,去和朋友玩吧。”

许泽安脸上的笑容一滞,对面的人干脆别过脸去不看他,像是这样便能不知晓兄长的难过。

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许泽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朝亭子外走。

“知楠,真的不要哥哥陪你吗?”

半只脚已迈出了亭子,许泽安却还是不死心似的,又侧着身问道。

“真的不用,哥哥,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小姑娘抬头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泽安的背影有些狼狈,在许知楠的记忆里,她鲜少见过兄长这般模样,只是有些东西,迟了便是迟了。

自大哥走后,很多东西仿佛也跟着去了,再也寻不回来。

“你哥终于走了,我腿都麻了!”

等许泽安的背影再看不见,八角亭边的假山后才探出一个脑袋来,她先是对着许知楠眨了眨眼,方才走进亭子里坐下,锤了锤站累了的双腿,抱怨道,“你哥怎么回事啊,原先不是不怎么管你吗,怎的突然想起来要陪陪你了?你不知道,我刚准备进来就看见他往这走,吓得我赶紧躲了起来,还好你把他打发走了,不然我就要站不住了!”

“这才多一会儿?你就是走的少了,娇气!”许知楠捂着嘴笑,“再说了,他便是在这又如何,你做什么亏心事要躲起来?”

那人一时语塞,“这不是,躲习惯了吗,下意识就……况且我哪里就娇气了,想当年我在庄子上,可是漫山遍野的跑,没人能追的上我呢!”见许知楠又笑了,她才恼火地一甩帕子,“笑吧笑吧,真是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呀!你倒好,还要笑我。”

说着,她自个儿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二人笑了一会儿,许知楠才给她添上茶,“喝口热茶暖暖吧,就算你皮糙肉厚的,但毕竟寒冬凛冽,你若是真被冻出什么毛病来,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司菱接过茶捧在手里,水温略有些烫人,她举起来吹去几口热气,唇珠只略微碰了碰水边移开了。

“再过一段时间,江凝就该回来了。”

司菱惋惜似的叹着气,脸上却隐隐带着点期盼,“知道啦知道啦,那位很了不得的大小姐,对吧?你总是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等她这次回来,我们怕是没有这般清闲日子过了。”

许知楠不置可否,“是啊,要忙起来了。”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举起手中的茶杯轻轻碰了碰,在杯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那就提前祝你,得偿所愿了。”

许知楠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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