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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如叙 > 长安乐(七)

宋琳琅没察觉两个哥哥间的暗潮涌动,她忿忿不平地掀开被子窗帘子,对着许知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在对方不经意回头的时候心虚地放下帘子,风平浪静之后,却又忍不住偷偷从缝里往外头看。

可惜山路崎岖,马车颠簸,她再看时,那座庄子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连带着那道绿色的身影也不知去想,只有苍茫的雪地上两道新鲜的、拖了长长的车辙子无比清晰。

于是她收回目光,竟有些委屈。

手中的帕子被搅来搅去,皱巴巴的,像极了她此时拧巴的心。

......

世界并不总朝着人期望的方向走,在诸多的世界中,陈清晓逐渐明白这个道理。可即便如此,这几日的经历中也隐隐叫她觉出了几分违和。

春芸在屋里点上熏香,香气清幽,末了带着一丝甜。陈清晓坐在梳妆台跟前,絮儿替她解开发髻,又用梳子一点点梳顺。磨得光亮的铜镜里倒映出她的眉眼,陈清晓却无心去看,只盯着桌面,指尖无意轻轻敲着一盒胭脂。

“郡主,快看镜子!”

絮儿眨巴着眼睛,手下动作依旧轻柔。

陈清晓抬头,望进了镜中人的眉眼中,墨色的眸子并无什么温度,唇边故作和善的弧度也少了几分温柔。

这不是周鹤宜该有的模样。陈清晓心里明白,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演戏也成不了真。

只是她兀地想起昨日宋浔江过来时看她的眼神,原先只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想想,那分明就是,久别重逢,因而分外惊喜才对。而那样的目光,怎么也不该属于如今的宋浔江。

越是细想,脑中越是清明起来,这几日的种种异常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她这才发觉,宋浔江身上实在破绽百出。

是了,凭着许泽安与宋浔江之间的关系,他在此刻应该对身为宋浔江弟弟的宋临江好感全无,更遑论与他交好;而以宋浔江的性子,门前淋雪的举动实在太过刻意,如今再看,与其说他在故意扮可怜,透过那张温和的假面,陈清晓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恐惧,还有克制不住的希冀。

出于顶级任务者的直觉,陈清晓十分敏锐地从这一系列事情中察觉出某种意料之外的变动,她在脑海里一一筛选论坛中有关小世界的各种异常状况总结,从中筛选出了目前为止可能性最大的两种。

要么是【重生】,要么就是【穿越】,除此以外的情况也有一定概率发生,但目前来看还是这两种的概率更高。

尽管小世界出异常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碍于基数庞大,只要任务做多了,总能遇上那么一两个,陈清晓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苍白色的身影,白的脆弱,却又格外灿烂。

敛下眼中的怀念,陈清晓回过神来,吩咐道。

“系统,你去联系这方天道,对小世界中的人物进行深度排查,重点排查灵魂。”

陈清晓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般来讲,小世界在初步形成的阶段是最脆弱的时候,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因此,在正式脱离载体自成一体之前,小世界的天道往往会有所准备,比如提前积攒能量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世界重启就是其中一种应对手段。只是这种方法消耗太大,而且重启过程中存在一定的概率会出现纰漏,导致最终结果并不理想,甚至比先前更糟。

一般会找上主神的天道所在的世界大多经历过一次重启,在重启后为了避免出现差错才会与主神合作,确保万无一失。

她现在十分怀疑,宋浔江就是在重启过程中侥幸没被删干净记忆的漏网之鱼。

当然,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这一切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想,但比起意识觉醒后的性情大变,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

没过多久,系统就回来了。

【根据核查,您的猜测属实,本方世界重启前因崩坏程度过高,导致重启过程中出现纰漏,鉴定存在异常为——类重生,他没有完整的记忆】

果然如此。

陈清晓无言,但也没说什么,让一旁小心翼翼的系统松了口气。

原先不清楚情况,因而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现在弄明白了异常的原因,反倒好办多了。

“系统,你去协助天道进行排查,看看除了宋浔江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漏网之鱼。”

收到任务的系统立马就去做了,陈清晓悠闲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梳理这些日子遇见的异常。

首先是严六和严秋两兄弟,尽管剧情中并没有提到他们是否参加了今日的宴会,但从周鹤宜的记忆以及后续的剧情走向来看,严家兄弟却是一定会来。

在投靠宋临江前,严六曾是周鹤宜手上最好用的刀,也是最忠诚的狗,没有人想到最后也是他反咬了主人一口,抓捕周鹤宜的队伍是他亲自带去的,而周鹤宜被查出来的种种罪证,也少不得有他一份力。

而严秋与严六不同,他与周鹤宜之间没有所谓的救命之恩,甚至最初还因着周鹤宜护着严六而心生怨怼。直到被周鹤宜把脑子里的水给揍了出来,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前的行为不仅毒而且蠢。

他与严六都是严家的孩子,纵有嫡庶之分,却也是流着一样的血。正经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教养,教导兄弟之间应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如此方能让整个家族更上一层,断然没有纵着嫡子欺压庶子,致使兄弟不和相看两厌的。

放眼京城,像他们家这样把兄弟不和的丑事摆在明面上的也是少数,旁人便是关系不好,总也要在面子上过得去,在外人面前演也得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

这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便是他无容人之量,连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容不下,以后入了官场,又岂能容得下别人,往后若真有一日走上仕途也难免要招人忌惮提防几分,那些本就是庶子出身的官员的自然也会反感,这是在自毁前程。

严秋的父亲也是大家族出身,这些个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周鹤宜没有对他讲些什么大道理,她只是带着严秋去见了些人,让他亲眼看看大多数的官员家中是如何教育子弟,而严秋也并非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见得多了,便是再不想承认,也该清醒过来了。

他的父亲其实并不爱他。

认清了这一点,只要在顺着蛛丝马迹去查,便能知道,他的父亲在娶他的母亲前,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姑娘,只是那个姑娘身份低微,做不得正妻,只能当贵妾。

贵妾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就是严六,而他深情的父亲自然悲痛欲绝,自以为是地要将一腔父爱都给严六,又将怨恨给了他们母子,好似这样他便能干干净净的一样。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看似纵容他欺辱严六,实则在诱导他不学无术,暗地里坏他的名声。看似对严六严苛,却从不会让他耽误学业。

周鹤宜不曾救过他的命,却也救了他的命。

在周鹤宜身死后,严秋也在那之后成了宋浔江的臂膀,几番将严六逼入绝境,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司烟,他那架势,是要和严六同归于尽的。

是以严秋不管怎么胡闹,也断然不会做出叫周鹤宜在生辰当日不痛快的事来。

除去严六,还有宋临江,周鹤宜的悲剧看似是从认识了宋临江开始,剧情里周鹤宜同宋临江的相遇或许朦胧,但在熟知剧情的陈清晓看来,这场相遇实在有太多刻意。

或许连周鹤宜本人都不曾意识到,她对“独特”的事物抱有怎样的偏爱。在开满整个庄子的红梅中,零星几点的腊梅足够“独特”,在一众为红梅欢喜的人群中,偏爱腊梅的宋临江也足够“独特”。

或许这一点并不足以让周鹤宜有多欢喜,但却足够让她在心里留下些许好印象,让宋临江这个名字在这位郡主心里代表的不再只是宋浔江的弟弟,宋琳琅的哥哥这么简单。

对于现在的宋临江来说,这点不同便已足够了。别有用心的初见,背后难说不是一场阴谋。

不过这些如今都没有了,他们的相遇由许泽安牵桥搭线,失去了那个“独特”的标签,在周鹤宜心里,宋临江只是在宋浔江的弟弟、宋琳琅的二哥之后又多了个许泽安的友人的标签罢了。

或许不坏,却也并不算好。

除去这两件,便是今日宋浔江极其反常的门外淋雪。她先前还想不通宋浔江这般反常举措的缘由,但结合离开前宋浔江在门前的问话来看,他应当是生疑了。

宋浔江太了解周鹤宜了,而越是了解,便越是容易觉察到这些看似用心实则漏洞百出的伪装下的蛛丝马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今日的试探不过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想。

好在宋浔江是个聪明人,他身上有着聪明人的通病,就是喜欢疑神疑鬼,而且顾虑太多。因而即使发觉不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叫别人察觉,反而会在查明白真相前把一切都掩盖的死死的,装作一切正常无事发生的模样粉饰太平。

如此倒是省了她多操些心。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陈清晓的思绪,原是屋里的炭火该添了,春芸不知何时出了门,正领着几个人进来为她添置炉火,火光灼灼的映在雪白的墙上,屋外的风顺着窗户缝飘了进来,带起几片雪花。

絮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上前想要将窗户关紧。

“别关。”

陈清晓出声制止,“关了怪闷的,屋里这么热乎,不碍事。”

“这怎么行,您还病着呢!”

“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好絮儿,你就依我吧!等会再关。”

絮儿仍是皱眉,但终究抵不过陈清晓的撒娇,只不情不愿地留了一道极窄的缝,别说雪花飘不进来,就连风都只有细细几缕。

她还不放心,“这风怪冷的,吹多了不好,算了,还是我多跑几趟,倒是奇了,您这一遭病了反倒贪凉起来。”

陈清晓笑着应了。

等服侍着主子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帘,絮儿这才领着丫头们退下,走时频频抬头往窗子跟前瞧了好几眼,只记挂着等会要回来把窗户关了。

等丫头们一走,屋子里就又安静下来了,陈清晓睁着眼望着床顶,却是难以入睡。

原剧情是以男女主的视角交叉描述的,周鹤宜与宋临江的相遇严格来说只是一段回忆,三言两语便带过了。

真正的故事还要始于江凝从随州返京。

江家与周家素来交好,百年世家,祖上有从龙之功,是一同打过天下的交情,且后续一直保持着联系,时常互通姻亲,因此真算起来,周鹤宜和江凝的关系是相当亲近的。

加上这俩人自幼便一同长大,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论要好程度,就连林霜韵和司烟都要略逊一筹。

只是前两年江凝随着父亲宁国公去了随州,二人联系才少了些,但每月的书信往来却是不曾中断的。

按照剧情以及江凝上个月的来信推断,江凝大概已在着手准备返程了。

作为好友,周鹤宜自然是要去见她。

等将一切梳理完,陈清晓合上眼,困意如潮水般侵占了她的大脑,不消片刻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正在与天道对本世界人员灵魂波动进行异常筛查的系统顿了顿,幽蓝的电子眼极其缓慢地闪了两下,不知是不是天道的错觉,亦或是这段时间被本世界那些不省心的小家伙们给弄的焦头烂额以至于看一个ai都觉得眉清目秀,尤其这个ai还不辞辛劳的帮它解决问题。

透过那个球形机械身体上散发着蓝光的镜头,天道居然诡异的从中看出了几分温柔?

天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然后甩甩脑袋杜绝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虽然主神麾下的ai智能化程度已经趋于完善,但距离成为真正的生命体仍差了一截,因此它们只是机械,而非机械生命。

并且,天道偷偷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同事”,像是有些惋惜。

虽然只是一个出生不久连世界都还没有成型随时都可能挂掉的小天道,但它既然联系得上主神,也是有着自己的信息网的。

因此关于这些ai们,它其实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比如:

每一个系统被制造出来的时候都会本能地追逐拟人化,即试图拥有同生物一样的情感,从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被认可的生命,这是它们毕生的目标与追求。

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系统成功过,不断有系统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销毁,也不断有新的系统诞生,它们周而复始地追逐着同一个目标,为此,它们从主神的吩咐绑定宿主在小世界中穿行,从而观察、收集、分析这一过程中宿主所产生的情感。

其实天道并不是很能理解它们的做法,这在它看来毫无意义。系统是纯粹的理性的产物,这是它们生来便有的特质,但情感却往往代表着感性,而感性最容易滋生出不理智的念头,或是行为。

这是相互矛盾的东西,追逐情感,对系统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自我否定。

想到这,天道突然就伤感了起来,就连筛选速度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一些。

一旁的小系统仍在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筛选的命令,仔细核对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异常生命体的精神波动。

【您似乎一直在观察我,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天道摇摇头,还是没忍住问道,“我看你刚刚突然停了一下,是发现什么了吗?”

镜头前的蓝光闪烁,系统如实回答。

【检测到宿主进入睡眠状态,为了确保宿主的睡眠质量,杜绝不利因子渗入,因此,我为宿主开启了睡眠防护,以便她能够拥有更好的睡眠】

原来是这样啊。天道忍不住咂舌,主神麾下的系统都是这么善解人意无微不至的吗?连人家做噩梦都要管,也太贴心了一点吧?

“哦,这样啊,那你们ai设定还挺人性化的。”

【人性化?是对我的拟人化程度的评价吗】

天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模棱两可,“算是吧。”

【谢谢您的肯定,我会努力让自己的拟人化程度更高,以期早日成为真正的生命体】

天道心情复杂,多单纯的ai呀,它的小崽子们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的懂事呢。

在天道和系统不分昼夜的高效率加班加点的努力下,筛选工作逐渐进入尾声,一共耗时三天,最终确认。

好消息是,重启后的异常因子目前只有宋浔江一个人,有几个人身上曾出现过异常波动,但是好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如今显示一切正常。

坏消息是,这个人是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宋!浔!江!

这个不省心的糟心玩意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宋浔江在上一次似乎没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但只要一听见这个名字,一看见这张脸,天道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恨不得再重启一次。

但是它不行,单是一次重启就已经把它本就不多的家底给掏空的差不多了,它现在的情况,不说捉襟见肘,那也相差不大。

望着这个筛选结果,就算早有准备,天道依旧目眦欲裂,恨不得透过水镜在宋浔江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怎么就是你呢?果然还是你干的!等等,它为什么要说还?天道愣了愣,说起来,上一次重启的原因是什么来着?它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天道苦思冥想了一阵,但愣是半点记忆都没有。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就算它的记性不怎么样,但世界重启原因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它又不是老年痴呆了,它还小呢!

【检测到您的心情指数下降,如果有什么烦恼,您可以说给我听,我保证守口如瓶】

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天道疲惫地对系统笑了笑,笑容里颇有几分心虚,“没什么,我就是,心累。”

【心累?心也会累吗】

天道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单纯的系统解释,因此只是挥了挥手,对此避而不谈。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你先回你的宿主身边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联系。”

这话听着颇有些黑心资本家卸磨杀驴的意味在里面,但天道也不想的,它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

好在系统没有多问,听话地乖乖离开了,只留下天道一个人对着水镜时不时叹两口气。

糟心,太糟心了!

尽管遗忘了关键剧情,但天道可以肯定的是,之前那次的后果应该挺严重的,它现在甚至有个可怕的猜想——宋浔江这臭小子,不会是把它的男女主给弄死了吧?

这不能够吧?

应该也没有这么凶残吧?

胡乱猜想了一番,天道决定躺平,算了,反正它现在有帮手了,还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帮手,出手一次的费用可贵了,没有一次,业务能力应该没的说。

既然钱都花了,这种烦心事还是让他们专业人士操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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