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十章(2)

(第十章续)

刘妨书听见刘子午的这些话,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那个恶脾气,反倒沉思起来。半晌,他才十分自信地说:“刘树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只有到了那种时候,他才肯拿出家里的钱。”

刘子午不大同意刘妨书的话:“要说刘树人家里有钱,那有点不合逻辑。你想,我们过去要债,他一直拿钱不出来。近来,他的田又没有卖掉,他哪里借得那么多钱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刘妨书大彻大悟:“那一定是刘之福,是刘之福给刘树人的钱。你想,开始时,跟在我们身后跑的人,除了刘树人家里的人,就只有刘之福两夫妇。后面给他钱的人是后面才到垱堤上的。”

刘子午说:“对,肯定是刘之福。”

刘妨书的眼睛里露出绿色的凶光,说:“哼,他刘之福敢跟我作对!咱们以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刘妨书怒不可遏,钟雅芳好言相劝,说:“妨爷,算了吧。这几年,你借给刘树人的钱,不光收回了本钱,还得了那么多利息。还有啊,你还白得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圆花瓶。”

钟雅芳一席话不仅使刘妨书的怒气踪影全无,还使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奸笑。

刘树人缓步来到火坑边烤火,屁股刚坐到座椅上,腿部忽然感到一阵疼痛,不禁“啊!”地一声惨叫,坐在他旁边的刘彩兰急问道:“树人,你怎么哪?”

“我的腿好痛。”

“快把裤腿拉起来看看。”刘彩兰急忙建议。

刘树人把裤腿拉起来时,众人看到,他的两条腿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几处地方还破了皮,鲜血直往外渗。他愤怒地骂道:“这是刘妨书打的,这个不得好死的土匪!”

龚慧成看了,也非常气愤:“迟早都得找他算账!”

刘瑞之也义愤填膺:“一定得找他算账!”

刘彩兰站起身来说:“树人,你等一等。我去拿点油给你抹上。”她从碗柜里拿来食用油,用食指将油抹在刘树人的伤口上,刘树人痛得嗷嗷直叫。刘彩兰安慰说,“忍着点,抹油后,伤才能散去,伤口才不会发炎。”

刘树人痛成了那个样子,刘瑞之恨不得把刘妨书一口吃了,愤恨地说:“刘妨书今儿钱也得了,人也打了,决不能轻易便宜了他。”她想了想后,“哥哥,他还拿走我们一个圆花瓶。我们应该把它要回来。”

刘彩兰也想起了这件事:“是啊,那个圆花瓶是祖上传下来的,价值不菲,应该要回来。”

刘树人点头说:“好,我记住了,到时候一定找他要回来。”然后,他对龚慧成说,“姑丫,现在我手上还剩一点大洋,我想留一半为来年种田做准备,其余的大洋就拿去还给向九重和陈凯圣。”他认为,虽然他还还不完他们的债,但剩下的债就不多了,这样,到时候他给他们付的利息就会少一些。

“树人,你考虑得好。我也是这么想。我们两个现在就给他们送去。”

刘彩兰关切地问:“树人,你的腿走不走得呢?”

刘树人站起来,在原地抬腿活动了几下,高兴地说:“唉,丫丫的办法真顶用,腿好些了。姑丫,我们走吧。”

刘之福提着腊菜来到刘树人的横屋门口,听见刘树人说要走,急问道:“树人老弟,你要到哪里去啊?”

刘树人坦诚答道:“我这里还有点钱,我去还给那两个债主。”

“我老弟做事就是这么干脆。”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说得好,说得好。”刘之福赞扬说,“没有钱嘞是没有办法,有了钱嘞就立即还给别人,真是耿直爽快。树人老弟,我看你今年过年什么也没有准备,我就过来给你送点腊菜。来,拿着。”他将腊菜塞到刘树人手里。

刘树人哪里肯收,心想,刘之福今儿送钱救急就已经够意思了,他哪好意思还接收刘之福的腊菜呢?所以,他一再推辞,不肯接收刘之福的腊菜。

他们二人推来让去僵持不下,龚慧成不想让刘之福扫兴:“树人,之福两夫妇是一片好心,你也就别推辞了,收下吧。”

刘树人这才将腊菜收了下来,嘴里连连说道:“多谢,多谢。”

刘之福满意地笑了笑:“就应该这么直率嘛。好,我这就回去了。我还要帮你偶姐切菜。”说完,他转身朝他的家中走去。

刘树人看到刘之福走远后,对刘瑞之说:“妹儿,来。把腊菜拿去煮了,今晚就做一点,留一点明儿过年。”

刘瑞之接过腊菜,问道:“那还杀不杀鸡呢?”

“杀,杀一只。今晚做一半,留一半明儿过年。今晚我要为祖先叫饭。”

刘彩兰要求说:“树人,我们两个女人都不会杀鸡,你杀了鸡再走。”

“好,快把刀拿来,再拿个碗来装鸡血。”

刘彩兰打开碗柜,拿出瓷碗,把碗伸进水缸,舀了半碗冷水,从盐罐里挑了点盐,丢进碗里,用筷子将水中的盐搅匀,再把刀、碗、筷子递给刘树人。最后从鸡笼里抓来鸡:“来,杀吧。”

刘树人把刀、碗、筷子放在地上,左手接过那鸡,右手翻转鸡头,扯去脖子上的毛,从地上拿起菜刀,准备抹杀鸡脖子,只听得刘瑞之喊道:“哥哥,你还没念词儿嘞。”他想了想,说:“好,念词儿:《五绝﹒杀鸡词》

鸡儿莫做声,早死早脱生;

现世虽为鸡,来世变后生。”

念完,他用刀抹杀鸡脖子,将鸡腿高高提起,让鸡血流入碗里。鸡血流完,他把那鸡放在了地上。正准备和龚慧成动身去还钱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鸡将脖子一挺,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屁股一翘,竟双腿立起,双翅起舞,咯咯嗥叫,飞腾再飞腾。

众人见状,乐得捧腹大笑:“好,转世了,发财了。”

那鸡应了众人的话,如仙女般飘飘然从空中下凡到了地上,安安乐乐,不再动弹。

刘树人像是从幻觉中醒过神来,催促龚慧成:“姑丫,我们走吧。”他提了钱袋子,和龚慧成上路去还债。

他们二人走后,刘彩兰说:“瑞之,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烧水去鸡毛。”

“好,丫丫。”刘瑞之喜悦地说。

刘彩兰来到灶台边,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起水,倒入饭锅,用竹刷刷洗饭锅,又拿起水瓢,把饭锅里的脏水舀起,泼进泔水水缸里,再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入饭锅,最后,盖上木锅盖。

刘瑞之坐在灶前,点燃了柴火把,把柴火把塞进灶膛里,用火钳拨动着。那柴火把噼里啪啦使劲地燃烧。顷刻之间,木锅盖边冒出热气,锅中水吱吱地沸腾。

刘彩兰嘱咐说:“瑞之,注意点,别烧着手。”

体贴入微的话如蜜甜,刘瑞之激动地说:“丫丫,你放心好了。我要是烧着了手,自己就吃不成鸡肉吃不成腊肉了,那你会心痛啊!那你会喂我吃饭啊!”

她的俏皮话令刘彩兰发笑:“你以为你还是三两岁哟。十几岁的人了,要多学着点。”

“丫丫,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不信?你看我的手,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你不会烧着手。来,你来去鸡毛。”刘彩兰提起地上的鸡,把鸡放进铜盆里,把铜盆端到灶台上,揭开木锅盖,拿起水瓢,用水瓢舀出锅里的开水,把开水淋到鸡身上。一只手提起鸡腿,翻动鸡身,让开水烫好鸡身,随后,另一只手提起鸡头,把鸡腿放入开水里烫。她麻利地试着去鸡毛,那鸡毛顺利地脱了下来,这才提起鸡腿对刘瑞之说:“鸡已经烫好了,你去毛吧,我来洗腊菜。”

接过鸡,伸手一抓,刘瑞之把手甩得像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喊道:“哎呀,好烫,好烫。”

一个箭步上前,刘彩兰抓住刘瑞之的手,睁大眼睛一看,也确实的,刘瑞之的手指烫得通红。她舀来半瓢冷水,把刘瑞之的手按在冷水中,关心地问:“好些了吧?不痛了吧?”刘瑞之从水里抽出手,看了看:“好多了,没事了,不痛了。”

“不痛了,就好了。看你这没做过事的人,一旦做事就出错,以后要学着点。”

“好了,去毛不烫了。”刘瑞之又试着抓了抓鸡毛,一只手牢牢地提着鸡腿,另一只手很快地去鸡毛,嘴里喃喃地念着刘树人刚才杀鸡时念过的那段词儿,“鸡儿莫做声,早死早脱生;今世虽为鸡,来世变后生。”念完词儿,问道,“丫丫,这词儿里说的早死早脱生,那人死了也会脱生吗?”

“也会的。

女人脱生变男人,男人死了变女人;

好人死了变神圣,坏蛋脱生变畜生。”

“那好,那好。我要刘妨书现在就脱生。丫丫,你听我说一首《五绝诗﹒咒土匪》诗,

妨书莫做声,早死早脱生;

现世是土匪,来生当畜生。”

佩服得嘴巴啧啧响,刘彩兰赞不绝口地说:“瑞之真行。不光记得快,编也编得快。你咒骂得好,咒骂得好。咒死刘妨书那畜生。”

刘瑞之气愤地把一肚子苦水说了出来:“刘妨书那畜生,今儿明明就是来抢我的。开始时,哥哥给他三百块大洋,他都不肯罢休,他还要抢我。丫丫,你说,他是不是一个没安好心的畜生?”

“肯定是。他上次就说过,我们要是没有钱还他,他就要我们的那块五斗田作抵押,可是今儿,当你哥哥说用那块五斗田作抵押时,他却反口了。那个畜生就是来抢你的。”

“丫丫,我们以后对他得多防备点。”

“对,要多防备点。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刘妨书这种心狠手辣的畜生,不能不防啊!”

“嗯,丫丫,今儿要不是搭帮福哥他们,我这时候就惨了。”

“是啊,古人说,和得邻里好,犹如拾片宝。他们能帮我们,一方面说明他们有救人于水火的大慈大悲,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祖上积恩积德积得好。积恩有恩存,积德有德在。你仁姑丫那天说啊,当年,他要是没搭帮你嗲嗲,这时候他的骨头都不晓得抛在哪方了。所以啊,为人要多做善事,要多积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积德总有好报。我们这次要记住他们的恩德。”

“丫丫,你说得对,我一定记在心里。”刘瑞之边说边仔细地去鸡毛,把鸡身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高高地提起鸡,“丫丫,鸡毛去干净了。”

一边和刘瑞之说话,一边将洗净的腊菜放进锅里煮,听到刘瑞之说鸡毛去干净了。刘彩兰要求说:“拿过来,我把它剖开。”

刘瑞之把鸡递给刘彩兰,站在旁边看剖鸡、剁鸡肉。

剁好鸡肉之后,刘彩兰揭开锅盖,从锅里拿出豆腐干和腊鱼,用清水洗了洗,最后用菜刀切起来:“今年过年,险些没有好菜过年,要不是搭帮你福哥送了这些菜来,那我们就寒心了。”

“是啊,福哥两夫妇真好。”

“瑞之,你快去烧火,把火烧大些,我们开始炒菜煮饭。你哥哥和你姑丫去了好一会了,等不了好久他们就会回来吃夜饭,我们还得快点做饭。”

刘瑞之立即一屁股坐到灶前,认真烧起火来。

刘彩兰从筷子笼里抽出一支筷子,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用筷子戳锅里的腊肉,筷子顺利地穿过肉,她抽出筷子,高兴地说:“腊肉煮好了,不用再煮了。”她用锅铲挑出腊肉,放在砧板上冷却,又舀出锅里的废水,“瑞之,你过来,我教你做菜。”

“好,丫丫,你做的菜好吃得很,我早就想跟你学几手了。”刘瑞之看了看灶内熊熊燃烧着的火,把烧得旺的柴火把拨到一边,又往灶里塞进一个柴火把,这才走到刘彩兰的身边,看刘彩兰做菜。

“先要把锅烧辣,锅里烧得冒烟时,放进几调羹油,再把剁好的鸡肉放进锅里,翻炒一会儿,等锅里的鸡肉炸得吱吱响时,就可放入桂皮、花椒、盐、干辣椒、橘子树叶、大蒜、生姜,再放冷水煮开,最后盛到钵里,放到炉子上去炖。”

“喔,就这么简单哪,那我会做了。”刘瑞之开心地笑着。

“看事容易做事难。你别看这么简单,关键是把握好火候。第一,要大火爆炒。第二,要把鸡肉炸得吱吱叫。下次做鸡肉,让你来做,看你是不是学到家了?”

“好,丫丫,下次做鸡肉,你让我来。”

“好。你快去拿炉子,发火炭,要炖鸡肉啦。”

刘瑞之走去墙边拿炉子,从火炭罐里拿出火炭,把火炭装进炉子里,端着炉子走到灶前,从灶里拿出燃着的火炭放进炉子里,最后把炉子端到饭桌上放好,自我满意地说:“丫丫,炉子准备好了,我把装鸡肉的钵子放到炉子上去吧?”

“别动,我来端。那钵子很烫,别烫着你了。”刘彩兰小心翼翼地把钵子端到炉子上。随后,她回到灶台边,做回锅腊肉、回锅腊鱼、豆腐干和家常白菜,最后煮饭。刘瑞之站在刘彩兰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刘彩兰又说:“瑞之,快用筷子把钵里的鸡肉翻动一下,钵底的鸡肉炖好了,把上面的鸡肉翻下去炖。”

刘瑞之拿了筷子去饭桌边翻动钵里的鸡肉。鸡肉白皙,香气袭人,她口馋得直往肚子里咽口水。她还记得刘树人被刘妨书从桃源师范弄回家时吃过一次鸡肉。自那以来,她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鸡肉了。这时,她不由自主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要往嘴里塞,怪不好意思地说:“丫丫,我来尝尝鸡肉。”

正当刘瑞之把鸡肉送到嘴边时,刘彩兰立即制止说:“不行,不行。”

刘瑞之只得把送鸡肉的手缩回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行呢?我尝尝鸡肉炖好了没有,我尝尝鸡肉还差不差盐。”刘瑞之没有吃到鸡肉,觉得好委屈。

“你哥哥走的时候说好了的,今儿吃夜饭他要叫饭。饭菜要让祖先先吃。祖先还没有吃,你要是吃了,那就是你对祖先的不尊敬。”

“我明白了,丫丫。要是没有祖先的恩德,我这时候哪还能自由自在地站在这里嘞。好,丫丫,我的肚子是饿了,但还是等哥哥回来叫了饭再吃。”

“我们回来了。”刘树人说着话走进横屋来。

“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喔。”龚慧成紧跟在刘树人身后。

他们叔侄二人进得屋来,刘彩兰喜笑颜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饭菜准备好了。”她对刘瑞之说,“快,你帮我端菜盛饭。”

刘瑞之把饭碗、菜碗端到了桌上。

刘树人从筷子笼里抽出四双筷子,来到饭桌旁,把筷子分别放在饭碗上,要刘彩兰找来四个杯子,在杯子里倒进一些白开水。一切准备就绪,他满意地点头说:“好了,我们来叫饭。”他想了想,虔诚地说,“请嗲嗲、奶奶、爹、娘、历代祖先都回家来吃早年饭。”

刘彩兰接着说:“都回来吃饭吧,千人共碗,万人共杯,没有酒就以水代酒敬你们。”

刘树人还抱歉地说:“我向祖先请罪,请祖先原谅我。为了还债,我把祖先的田卖了一些,真是对不起。还有,我被刘妨书逼迫得书也没读了,但是,我决不会就此罢休,我要读书,我要报仇。”

龚慧成解释说:“请祖先别责怪树人,他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卖田的,才没读书的。”

刘彩兰也插话:“树人是为了救妹儿才卖田的。”

刘瑞之证实说:“哥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

刘树人两眼泪汪汪,泪水一滴滴从脸上滚落下来:“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一定把田买回来,我一定要读书。我还要感谢你们过去积下的大恩大德,正是有了你们的恩德,今儿才有那么多人来帮助我。我会记住他们的恩德,像你们在世时那样,我会为别人多积恩多积德。”

刘树人说得既在理又伤心,刘彩兰劝说道:“树人,够了。祖先会保佑我们的。我们吃饭吧。”

龚慧成也说:“树人,我们开始吃饭吧。”说完,他把饭碗上的筷子拿下,放在饭桌上,把饭碗端到灶台那里,把叫过饭的饭倒进锅里,盛上热饭又端回饭桌上。

全家四个人在饭桌旁各坐一方,爽快地吃起早年饭来。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