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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十一章(2)

(第十一章续)

孩子们听她这么一说,真是一头雾水,还信以为真,十分关切地说:“娘,要请郎中就早点请。明儿要过年了,人家郎中不一定会来嘞。就今儿去把郎中请来为你看看吧。”

胡蝶越听越生气:“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你们没良心,巴不得我生疮害病早点死,是吧?”

“是你说要请郎中的哪。”宗什善受不了这种冤枉气。

“我的意思是指你们的小弟媳妇嘞。”

“她怎么哪?”大家纷纷问道。

“都一天多没吃没喝了,到时候不闹出人命来才怪嘞。”胡蝶满怀犹豫。

一听说小媳妇,华成福没有了先前的那脸怒气,而是一脸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也是难为她了。”

那宗什善耳尖嘴快,华成福的那句话让她感到她就像被蒙在鼓里,特别想问个究竟:“爹,她刚进门,怎么难为她了?”

王尔丽也十分诧异地问道:“是啊,怎么难为她了?”

被孩子们问得没有了办法,华成福想,这件事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孩子们,既然他们现在想要知道,又加上这小媳妇娶进了门生米煮成了熟饭,量她也跑不到哪里去,这家里的事迟早是瞒不过大家的,倒不如就这个时候告诉大家吧,想到这里,他便把姚小妹的爹如何自作主张不顾他女儿同意与否强行将她嫁进华家的前前后后说给大家听。她爹为她做主,给她吹掉了原来的对象,原因是她那个对象家里穷困潦倒,就像王妈妈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负债累累,无钱还债。因欠债过多,家产变卖殆尽。他本人辍学回家前途渺茫,因此,淑贞她爹就改变主意了,将她嫁到他家来。他也同意这门亲事。他们表兄弟开亲,亲上加亲,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他没想到,姚淑贞却是一个性格倔强的女子,死心塌地地追求她心里的偶像不放。“这不,弄得她进了门后都一天多没吃没喝了,不知道到时候会弄成一个什么样子?”

华大公接话说:“什么样子?她能嫁到我家,就有吃有喝,就有住有穿,真是她的万福。”

华二公也接话说:“别人想嫁进我家都嫁不进来,她有什么想不通的?”

宗什善不甘寂寞:“嫁到我们家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她应该想得通。”

王尔丽有些不同意:“不过,也有特殊情况,那天上的七仙女也要嫁给地上的董郎嘛。”

宗什善觉得,王尔丽在跟她抬杠,很不高兴:“那是神话嘞。要现实点。你为什么当初不去嫁董郎?”

那番话带着火药味,王尔丽不想当着公婆的面与宗什善争得面红耳赤,便诙谐地说:“我当初就是要嫁董郎的,不过那董郎改名叫华二公了。”她这番话倒是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华成福坐在火坑边烤着火,听着孩子们议论纷纷。他想,姚淑贞嫁进了他家,今后,只要她好好地生活,伺候好老人和丈夫,养育好儿女,她吃穿可以不用愁,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她会有什么不好呢?好了,他不想再想这么多了。今晚时间已晚,该早点歇息了。于是,他对孩子们说:“别老说得没完没了,早点歇息去,明儿早上早点起来吃年饭。”

众人纷纷起身,各自回房歇息。

胡蝶临走时嘱咐华相公:“你带点开水和米泡儿回房去,哄你媳妇儿吃点,别把她饿坏了。”

华相公点头称是,带着开水瓶和米泡儿朝洞房走去。

肖自丽坐在姚小妹身边,边烤火边听姚小妹讲述她的不幸遭遇,不时地点头,偶尔惊讶地抬头望着姚小妹。

这时,姚小妹说道:“肖妹,我拿你当好人当亲妹妹,我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不能把我这些话告诉别人呀。”

肖自丽微微一笑说:“姚大姐,你别看我比你年纪小,这些年来,其实我也很不幸。”

“你才十一二岁,能有什么不幸?”

想到过去,肖自丽热泪盈眶,她说到,她从小就死了爹,娘被土匪抢去了不知去向,后来跟着她伯伯长大。三年前,她家那边的财主看她长得漂亮,硬要拉她去给他家的儿子当童养媳,她死活不愿意,最后没办法,就偷偷地离开她伯伯跑出来了,到了这华家当丫鬟。这些年,日子过得很苦。有时候,她甚至想去死。可是,想去想来,又想到做一世人不容易,随随便便死了真划不来。俗话说,好死不如奈活。她年纪轻轻,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就会有翻身之日。“姚大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姚小妹静听着,同情肖自丽,可怜肖自丽,尤其佩服肖自丽。肖自丽小小年纪,竟然心胸如此宽广,头脑如此精明,说话如此在理。肖自丽是年纪轻轻,难道她就年老了吗?她认为肖自丽会时来运转有翻身之日,难道她就不能时来运转没有翻身之日吗?她如若这样随便死去,划得来吗?

看到姚小妹沉思不语,肖自丽问道:“姚大姐,你说呢?”

如梦初醒,姚小妹应声答道:“对,你说得对。”

“我看到你一天多没吃没喝了,你饿吗?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喝的来,你可不能饿坏了身子啊。”

“不,不用。我不吃,我不喝。”

不管姚小妹怎样拒绝,肖自丽起身朝洞房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正待开门时,那门却被人推开了。她抬眼一看,来者原来是华相公。他手提开水瓶和一个小包。她向他打招呼:“小少爷来了,那我就去忙别的事去了。”说着,她侧身让他走进门内,然后,跨出门槛,转身朝姚小妹使了个眼色,随手拉上房门,离开了洞房。

华相公将开水瓶和那一小包米泡儿放在姚小妹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坐在肖自丽刚才坐过的座椅上烤火,过了好一阵才对她说:“淑贞,你吃点东西吧。这里有开水和米泡儿,你吃点米泡儿吧。时间不早了,吃完了好早点歇息。”他似乎在央求她,因为他知道,要是把她饿死了,他是不好向姚家交代的。

“我不吃,我不吃!”她仍然很固执。

二人坐在燃火盆旁烤着火,谁也不说话。她闭着双眼,他用火钳拨弄燃火盆里的火炭。渐渐地,燃火盆里的火炭燃完了,余灰中只剩下点点火星,室内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屋顶上响着雪珠子击打瓦片的声音。夜深人静,寒气袭人。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对她说道:“时间已晚,我们歇息去吧。明儿早点起来吃年饭。”他说完,便抱起她朝床边走去。她任凭他抱着,没有挣扎和吼叫,也许是想通了,也许是精疲力竭了。她被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他也只是稍微脱了点衣,就钻进被子里睡熟了。

姚小妹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望着夜空,想起爹娘。她不明白,她的爹娘为什么是那个样子?他们似乎一辈子就是为了钱而活着,做生意是为了赚钱,雇佣人力是为了赚钱,交朋友也是为了赚钱。他们一天到晚计算着今儿赚了多少钱,明儿能赚多少钱。难道他们把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也是为了赚钱吗?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把她嫁到这里赚了多少钱,但是,他们口口声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不也是为了钱吗?难道在这世界上钱就是一切吗?不!在她心里,并不这么认为。钱固然很重要,但钱并不就是一切。在这世界上就是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这就是她的真爱。她对刘树人的真爱永远也不可能被收买。任何人用强迫的手段或用金钱的诱惑都无法改变她对刘树人的真爱。即使目前她的身体被华相公弄伤残了,但是她对刘树人的真爱并没有被伤残,她的真爱永远属于他。她的爹娘用他们的价值观来看待人生,那是他们的事情,但是,他们用他们的价值观来对待女儿,那是多么地不公道啊。他们那是毁了他们的女儿啊。想到他们的武断跋扈,她真想离开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了结此生,一了百了,再也没有烦恼,可是,她不甘心。爹娘只是生了她的身,老天爷送她到这个世界上来是让她来做人的。难道做人就要经受人生的酸甜苦辣涩咸吗?她相信,人生的甜在等待着她。它就在前头,她一定会尝到的。人不尝到人生的甜那就不叫人生,她是人哪!她不能丧失对人生的信心。她要像丫鬟肖自丽那样,决不向恶势力屈服。她要努力拼搏,寻找机会,去争取人生的甜。这时,又一阵雪珠儿落在屋顶瓦片上,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这响声打不断姚小妹的千思万绪。她陡然想到,这时候肯定是半夜后的卯时了。远处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按常理,人们开始起床做年饭了,做年饭的响动声惊得狗叫了。她计算着,她那狠心的爹娘这个时候应该到了陬市镇家里。

姚家荣夫妇先天上午坐轿,由自家的家丁抬着离开华府,一路火急火燎往前赶路。家丁的腿走得酸了,姚家荣不让他们歇息。田晶说屁股都坐巴了,他叫她忍着。他吼着说,家丁抬轿都没有歇息,她坐轿的还喊什么。就这样,他们一路紧锣密鼓地往家里奔,想赶回家过大年。这会儿,姚家荣刚进了自家堂屋里,拐着腿走下轿来。院内,雪珠儿密密麻麻地下落着,跳跃着。姚家荣十分庆幸:“幸亏我们走得快,要不然,这时候还在路上遭雪珠儿打嘞。”

田晶并不为他喝彩,反倒说:“还走得快嘞!这都卯时了。赶快歇息吧。”

姚家荣却是反对:“都这个时辰了,还歇息什么喏。要是歇息,那会搞到中午吃年饭,哪有这种搞法?管家,我们都不歇息了,赶快给我们烧火来烤,赶快做年饭。”

姚家清吩咐家丁们烧火洗肉洗鱼切菜煮饭,忙得团团转。姚家荣瘸着脚走到火坑边,那里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他坐在座椅上,那两条冻得发僵了的腿被烤得发烫,心满意足:“还是火儿亲,火儿亲哪。”

不一会儿,年饭就做好了,端上了餐桌。姚家清喊道:“荣爷,吃年饭哪。”

院外传来阵阵鞭炮声,姚家荣感到,这正是吃年饭的时候,因为那鞭炮声代表着别人家吃完年饭后放鞭炮开财门。姚家荣蹒跚着走到餐桌边,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真想狼吞虎咽将其全部收入肚中,因为昨儿在路上夜饭吃得早,腹中这时候正在唱空城计。他一屁股坐在座椅上,顾不得叫饭请他祖上亡灵吃年饭,自己便一大口一大口地嚼起鱼肉来。

田晶却不像姚家荣那样,她坐在餐桌旁,手拿着筷子,不去吃喝。肚子虽然饿得难忍,但心里却想着令她更难忍的事。那是去年过年,去年这时候,她的女儿姚小妹活蹦乱跳地来到餐桌旁吃年饭,那是多么令她开心多么令她满意的幸福。可是今年过年却没有了那欢快的场面。这时候还不知女儿怎么样了?想到这些,她腹中的阵阵饥饿像妖怪那样突然变成了阵阵心酸,她两眼发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坐在餐桌旁,一言不发。

姚家荣坐在饭桌旁埋头苦干,抽一袋烟的时间就把餐桌上几碗菜吃掉了大半。他的饥肠饿肚怂恿他不顾他旁边坐着的田晶,更不顾她是在吃饭还是在哭泣。正待他把碗里的饭吃完打算要姚家清再盛饭时,他这才抬起头来,猛然发现,她在旁边呆坐木然轻轻哭泣。她面前的那碗饭颗粒未动,他感到很迷茫,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怎么了。正准备用刚才饭填进肚子后产生的劲儿吼叫她时,他又听到院外隔壁人家的鞭炮声,他意识到那家人家也吃完年饭开财门了,他不愿有损自家的财门,便压抑着准备爆发的吼叫劲儿轻声说:“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这是在吃年饭嘞。”

“吃,吃,吃你的脑壳!”田晶气愤透顶。

“你说点吉利话!”姚家荣提高了嗓门说道。

“吉利,吉利,吉哪门子利?”

“吉哪门子利?你说话没头没脑的,你说哪门子不吉利?”姚家荣的话既是对她的回击又是对她的抱怨。

“往年过年,有女儿在身边,那多好啊!”

“怎么?没有女儿在身边就不吉利哪?”

“她才十七岁,你就把她嫁了。”

“十七岁怎么了?人家嫁女还有更早的嘞。”

“人家是人家,我不愿意她这么早就嫁人。我想留她在身边,多留一些年。”

“你就只考虑你的想法。”

“你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她顿时感到,她一肚子的冤情如同喷泉直往外涌,因此,她就像放连珠炮似的质问他。

他毫不示弱地反驳她:“我要是考虑你的想法,考虑你的感受,你会同意吗?”

“我当然不会同意。”

“所以说啊,你们女人就是鼠目寸光。”

“我是鼠目寸光吗?你的高瞻远瞩却弄得女儿现在生不如死。我的感受你可以不考虑,但是你考虑了女儿的感受吗?”

“她的感受,我更不能考虑。”他想,她一个十六七岁的人,人间的悲凉凄苦,她能知道多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就只有悲凉凄苦。他不能让她终身悲凉凄苦,而是要她终身快乐幸福。

她不同意他的这些说法:“我不跟你理论了,你要现实点。你记得你昨儿走的时候女儿的那种痛苦喊叫吗?那就是你要的快乐幸福?”

姚家荣极尽所能劝说道:“一时的痛苦算得了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她过了这一阵子,今后会快乐幸福一辈子。”

“像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能快乐幸福一辈子吗?”

“她嫁到华家,哪点不好?难道让她嫁给那个刘树人就好吗?她就会快乐幸福一辈子吗?”他认为,那个刘树人债务缠身。这时候,他恐怕刘树人被人打死了。他的女儿跟着这样的人不可能过上幸福日子。他把话说到这里,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把手里的筷子拍在餐桌上,站起身离开了餐桌。

她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也站起身朝她的卧房走去。这顿年饭,她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姚家的这顿年饭就如此草率了事。

刘树人一家腊月二十九日夜里吃过早年饭之后,在火坑边稍坐了片刻,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这几个月来,刘树人为了债务的事着急、焦虑、伤心、悲哀、愤怒、抗争,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南来北往、东拼西凑,终于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勉强摆脱债务,救回妹妹,保得家庭平安。他躺在他嗲嗲睡过的床上,感觉到太累了,现在可以好好地睡个安稳觉了。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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