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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惊梦萦绕 > 第十三章(2)

(第十三章续)

胡蝶想着肖自丽刚才的举动,认为,肖自丽做事有些做作,便生气地说:“我来了,你就说打扫完了。我要是不来,你这一天都打扫不完。怎么,你还腰疼?俗话说,蛤蟆无颈,娃儿无腰。你别那么装模作样给我看。”

“太太,下人不敢。”肖自丽虽说年纪不大,但脑子灵活。她应付着说,“你说得对,娃儿无腰,无腰。我刚才是觉得后背有点痒,不好用手去抠,就用拳头打了一下。你看,这都不痒了。”

“我说得对吧,就是嘛。自丽,我有句话问你,你要跟我说实话。”

“太太,你有话请说。下人听着嘞。”

“昨儿,我要你到菜园边去看看有没有鸡吃菜,结果,你与淑贞往大院东门口走。我问你,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这……是……”肖自丽有点慌神,不知如何回答好。

“是不是想逃出这个大院,远走高飞啊?”

肖自丽等胡蝶唠唠叨叨说完,她的头脑已回过神来。她刚才的紧张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姚小妹。昨天,正如胡蝶所说的,姚小妹有逃跑的想法,是想逃出这个大院,逃到她心爱的人那里去。但肖自丽心里不明白的是,这样的事只有姚小妹知道,只有她肖自丽知道,胡蝶怎么会知道呢?莫非胡蝶是神仙变的?她一时答不上话来,但她那灵活的脑子并没有因此而憋住,她用这样的话来回答胡蝶:“是这么的,太太。你收留我当佣人,我感激都感激不尽,我哪里想逃啊。”肖自丽想把那件事往自己身上揽,以此为姚小妹做点掩护。

“那你们走到那边去干什么呢?”

“太太,姚淑贞,不不,是少夫人,她想去那边看看油菜花。她说,那边的油菜花漂亮极了。她要摘一束花回来送给你。”肖自丽的神情有点慌张但是不乱,最后竟能添油加醋地说着。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油嘴滑舌的了?”

肖自丽没有吭声。

“我知道,你不会逃走,你没有地方可逃。可姚淑贞就不一样,她是想要逃走。你以后给我把她看紧点。”

“那……太太,她怎么会想要逃走呢?”肖自丽停下扫地,伸起腰来明知故问。

“下人不该问的,不要问那么多。一句话,她要是在你的眼皮底下逃走了,我拿你是问。你还不赶快扫地!”胡蝶瞪了肖自丽一眼,转过身去,朝她的卧房走去。

肖自丽轻蔑地朝胡蝶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扫起地来。

姚小妹和华相公离开印染坊以后,华成福提着自己配制好的印花蜡浆,向印花房间大步流星地走来。工人们已经把要印花的布准备好。

“福爷,你来得准时。我们这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的蜡浆一到,我们马上就可以印花了。”说这话的人正是刚才给姚小妹抬印花板的工人,名叫王成福。他生得虎背熊腰,牛高马大,面清目秀,尤其是他那双大手臂滚圆刚劲。那是他长期抬印花板和使劲印花形成的。他印起花来就像先生挥舞毛笔蘸墨写字那样潇洒自如,印出来的花是嘴巴上钉钉子——没说的。他的名字中有“成福”两个字,这正好与华成福同名,华成福因此雇佣他多年了。二人说起话来,不光话多,而且随便。

华成福提着那桶印花蜡浆向前紧走几步,搭讪说:“我哪天不是这个时候来的呀?你们都准备好了?”

“那是当然喏。”

“印花要多加小心,不得有闪失。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啊。要是花印得不好,那生意就更难做了。”华成福把那桶印花蜡浆递给王成福。

接过那桶蜡浆,王成福自我表白:“福爷,我们做工的哪敢怠慢。我们知道,你的生意如若不好,我们做工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会说话,说的是这个理。”华成福夸了王成福几句。

王成福不但没有因受到夸奖而高兴,反而显得神情更加不安。他心里清楚,前一天印出来的花布不如从前了,花布上出现了几条不该有的线条。他发现后,还以为是他做工做马虎了才出现的,当时神经紧张极了。他左思右想,认为,自己做工一如既往,应该无可指责,但为什么以前印出的花布上没有那些线条而如今却多出了几条难看的线条呢?那几条线条在花布上难看得有伤大雅。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他再仔细检查印花板,这才恍然大悟,问题就出现在印花板上。由于使用时间已久,印花板已经老化开裂了。他思前想后,不知道该怎样向华成福禀报。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华成福却提到要印好花,王成福不得不将实情告诉华成福:“福爷,这印花出现问题了。”

“什么啊?出现什么问题?”

“是……”

“有话直说!”华成福神情紧张。

“是印花板裂缝了。”

“裂缝了?印花板坏了?”王成福刚才的话如雷贯耳,华成福惊讶得高声大叫。他知道,印花板坏了就印不出好花布来,印出来的坏花布就卖不掉。这就是说,印花板一旦裂缝也就等于报废不能用了。如若少了一块印花板,每天印出来的花布就会少很多。这对于目前本来就清淡的生意就是当头一棒。如若要制作一块新印花板,不说材料和人工成本,那时间也得用几个月啊。还有,印花板图案设计和绘画也是问题啊。

刚才发出的惊愕叫声惊动了远处正在准备印花的工人夏茂林。他和王成福一样,在华成福的这个印染坊里做工多年了。他有一手雕刻印花板的绝活,因此,华成福也一直雇佣他。夏茂林身体单瘦,中等个儿,性情开朗,喜欢说笑,和华成福说话也随便。华成福刚才大呼小叫,夏茂林即刻就明白所发生的事情,便三步并作两步朝华成福这边走过来。

华成福仍然在叫喊不停:“一定是你用力过猛给搞烂了。”

王成福不敢吱声。他知道,这印花板就如华成福的配浆秘方一样是华成福的宝贝。宝贝弄坏了,华成福哪里会不心疼。这时候作解释,华成福肯定是听不进去。

“福爷,这印花板的事,不知道我能不能说几句?”夏茂林问道。

“你要说什么?你要替王成福辩护吗?”

“我不想说多话,只想请福爷到印花板那里去看看。”

“搞烂了,有什么好看的?”

“看是不好看,或许福爷能看出点名堂来。”

“名堂?不是你们有名堂,那印花板有什么名堂?”

“请你前去看看再说。”夏茂林平心静气地说。他是做印花板的行家,自然对印花板的情况比别人了解得多些,观察得细些。他这些日子已经看出,有些印花板已是寿终正寝,除了做新印花板外,已无补救的办法可言。如若要做新印花板,这是华成福的事,他不便管这个闲事,免得华成福说他长时间没做印花板了没事找事。他对印花板心里有数,只有请华成福亲自过目,才能帮王成福解这个围。

夏茂林这么一说,王成福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对夏茂林十分感激,但此时不好对夏茂林说任何感谢的话,只能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一眼夏茂林,随口附和着说:“是啊,福爷,还是看了再说吧。”

不好推辞,华成福对他们两个横扫了一眼,二话没说,便朝那几块印花板走过去。夏茂林走在他身后。

华成福同意看印花板了,王成福心里又轻松了许多。他心里有数,他印起花来就像个机器人,用多少蜡浆,用多大的力,都已成定数,没有变化。这两天的印花操作,照理说,不应该出问题,一定是那印花板出了名堂,但他对印花板不如夏茂林那样清楚。夏茂林刚才提了建议,他料定,夏茂林一定知道什么情况。他壮着胆子跟着往前走。

三人仔细观察着,很快就找出了那块裂了缝的印花板,六只眼睛几乎同时看到了那条裂缝。夏茂林首先用手轻轻按了按,那裂缝张开了。他又用手指摸了摸裂缝的旁边,抽回手来说:“福爷,你摸摸这旁边。”

“那有什么好摸的?”

“你摸摸喏。”

摸了摸夏茂林刚才摸过的地方,华成福抽回手来:“还不是块印花板,它还能是块金子?”

夏茂林不动声色:“福爷,那你再摸摸那远一点的地方。”

华成福不耐烦地说:“这边不是金子,难道那远一点的地方就是金子?”

“你摸了就知道。说不定比金子还贵重嘞。”

这话真令人费解,华成福不知道夏茂林话中有话,但也只好伸手去摸那远一点的地方。这一摸,他刚才脸上的愤怒和埋怨顿时消失殆尽,缓慢地抽回手来,沉默不语。

王成福站在旁边,心里忐忑不安,看着他们二人在印花板上摸去摸来,不知他们摸什么。这真是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从华成福的神色中,夏茂林看出,华成福已经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名堂。他这时候觉得,有必要把话挑明了说,这样好让华成福当着大家的面来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名堂。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有缝的地方嘞,印花板的厚度薄如一张纸,已经经不起印压了。”

如梦初醒,王成福终于弄明白了这裂缝的名堂。

华成福突然失声叫道:“这如何是好?真是越冷越吹风啊!生意本来就清淡,印花板一出问题,这生意就如雪上加霜啊。这到哪里去找印花板呢?”他焦急得搓着手,来回踱着脚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福爷,少安毋躁。印花板是找不到,但我们可以做啊。”

“我知道,你会做。可是,要材料啊,要时间啊。还有,哪里去找人画画啊?”

王成福这时感到没有了自己的责任,忽然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赶紧献殷勤:“福爷,天无绝人之路。画画的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且,比眼前还眼前,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嘞。”

“此话怎讲?”

“刚才那人还来过。”王成福慢吞吞地说。

“是啊,你还要我们给她看过印花板嘞。”夏茂林也不紧不慢地说。

“唔,是啊,我想起来了。你看,我这都急糊涂了。”华成福挠耳搔腮,自我解嘲。接着,他又焦躁不安地问道,“你们给她看过这块印花板吗?”

“看过。”这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我说的是这块有裂缝的印花板。”华成福想再次确认一下。

“是啊。”王成福马上答道。

“就是这块印花板。”夏茂林也不甘落后,进一步肯定地说。

“那她晓得这块印花板有裂缝了?”

“这我们就不晓得了。”王成福毫无把握。

“那她有什么反应?”华成福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看见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样子真是美极了。”夏茂林风趣地说。

华成福心烦意乱,顾不得什么美不美,想了想后说:“不可胡言乱语。我问的是,她对印花板说过什么话?”

夏茂林说:“没有。”

华成福郑重地说:“茂林啊,你这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你得好好干哪。”

“承蒙福爷看得起,我这里干好是没得说的,只看你福爷干得如何了。”

“我又不会做印花板,看我干什么呢?”华成福认真地问道。

“干什么?伺候人哪。你不伺候好你的幺儿媳妇,你这印花板的画就难说了。”王成福嬉皮笑脸地说道。

“是啊,福爷。你有那么漂亮的幺儿媳妇,还不赶快回家伺候去?”夏茂林也戏言戏语。

这二人的话让华成福听得好不顺耳,但他又不好发火,只是瞪着眼睛说:“放正经点。”

姚小妹的卧房里比往日多了一张红漆大方桌和一把浮雕靠背座椅,都摆得离窗子不远。窗棂里透进的光线照射在大方桌上,那桌上的物品一览无遗:白纸,铅笔,直尺和橡皮擦,这些都是专门供姚小妹画画用的。远远看去,那场景格外气派。但只要走近瞥上一眼,那白纸上并无任何画。姚小妹自那次去印染坊回来之后,每天就坐在这张大方桌前,读着华二公借给她的那几本书。日复一日,她把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地读,似乎读得爱不释手,只差没有把书一页一页吃下肚。这时候,她正捧着《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本书读。

肖自丽端着茶,轻手轻脚跨进姚小妹的卧房来,不敢出声打扰姚小妹。她知道,姚小妹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会集中精神。要是不读书,姚小妹准坐在大方桌前发呆。这些日子来,她对姚小妹加深了了解:姚小妹确实有苦衷,但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在这大院里,她认为,姚小妹是她唯一可亲可敬的人。肖自丽把茶杯悄悄放在大方桌上,正要转身离去,不巧一只手碰翻了笔筒,笔筒的滚动声惊动了姚小妹。姚小妹猜出准是肖自丽进卧房来了,便慢慢合上手上的那本书,眼光移到肖自丽身上,开口说道:“肖妹,那边的事做完了?”

“做完了,少夫人。”肖自丽侧转头看了看周围,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周围没有其它人,也没有什么声音,她改口说道:“是啊,做完了,姚大姐。”

“是太太让你送茶来的?”

“这是下人该做的事。”肖自丽没有正面回答。

“太太在房里吗?”

“没有。她要管家陪她到院子里看花去了。”

“那这屋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了喏?”

“是,姚大姐。”

“好,难得的机会,让我们好好地说说话。”这时,姚小妹心里感到一阵特别的轻松和愉快,忽地站了起来,高兴得把她手里的那本书往空中挥舞着,然后,她又坐下来,用手翻动着那本书,问道:“肖妹,你看过这本书吗?”

“姚大姐,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哇,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有上过学堂。这本书名叫《梁山伯与祝英台》。那你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吗?”

“没有。我老家那地方偏僻得很,哪里能看到戏嘞。”

“那你听别人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

肖自丽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副惭愧的神态。

“嗯,”姚小妹想了想,“肖妹,我说给你听。这个故事说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爱情?”

“你懂爱情吗?”

肖自丽又摇头不语。

“爱情哪,说起来,我也不是很懂,我只是有一种感觉:爱情就是喜欢。不,爱情比喜欢还要喜欢。比如说,你喜欢吃肉。”

“吃肉?吃肉是什么滋味?在我的记忆中,我好像没有吃过肉。”肖自丽羞愧地低下了头。

“嗷,肖妹,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的生活会是这样。你没有吃过肉,当然就说不上喜不喜欢吃肉了。不过,我想再问你,你吃过什么你吃了之后还想再吃的东西吗?”

“吃了还想再吃?有,梨子。我记得,我老家有一根梨子树,树上结的梨子太好吃了。那梨子名叫汪水白,我现在一想起那梨子,我这嘴里就直流口水。”

“对,这就叫做喜欢。”姚小妹忽地提高了嗓门说道。

“这就叫做喜欢?”

“对,这就叫做喜欢。”

“你刚才说比喜欢还要喜欢,那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比你想到梨子时流口水还更厉害的喜欢。这么说吧,你只是想到梨子时才流口水,而爱情则是,没有想到它也会流口水。说到底,没有爱情就不行,没有爱情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有爱情,就坐不能稳,站不能立。”

“还真这么神?”

“你年龄还小,你现在体会不到。到时候,你才会体会得到。”

“你读的这本书中,梁山伯和祝英台就有这种爱情?”

“对。”

“那你给我说点听听。”肖自丽满眼渴望地望着姚小妹。

姚小妹环顾四周,确信周围没有其它人,才轻声细语地说起《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来:“好,你听我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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