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在青楼躲了两天,但也没闲着,一直在悄悄打听府里的情况。
得知一切无事发生,赖二、薛蟠都照常过日子,立刻放心。
又与至交好友柳湘莲卫若兰等人商议对策,得几人出谋划策后,底气更足。
带着贾蔷和两个亲随杀回宁国府,一路上始终雄赳赳地!
我贾蓉才是宁国府正儿八经且唯一的袭爵人,没必要害怕尤氏、秦氏、潘又安这三个狗男女!
哼!
姓潘的,一个小厮出身的大夫,竟敢拿银针吓唬我,我呸!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他敢动我,老太爷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我要有个三长两短,宁国府可就绝后了!
老太爷能不急?
不光老太爷急,西府的老祖宗也急!
贾家上上下下都急!
所有人都不会允许姓潘的这种以下犯上的人活着!
至于尤氏和秦氏,哼,两个出身卑微的贱婢,随手就能收拾!
这次,我要强硬起来!拿出我宁国府唯一继承人的气势,从气势上压倒他们!
刚进大门,听到左边的杂物院里传来阵阵欢呼声。
搁往日,他是不管的,下人们赌博吃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兴致的时候,甚至会凑个热闹一块玩几把。
可今天却是奔着立威来的,便不肯放过这天赐良机。
卫若兰说了,想管好大家族,一定要先抓住家丁护院,家丁护院在手,下人们便不敢造次。
嗯,就先从这批下人开始。
两个亲随踹开大门。
贾蓉仰头挺胸昂首阔步进入,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声喧哗?惊扰了老爷疗养,吃罪得起?”
声色俱厉,又占据大义。
贾蓉暗暗为自己的表现喝彩,可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后,却僵在原地。
尤氏?
秦氏?
蒙着面在干什么?
焦大这老货也在?
这些家丁手里提的什么东西?
年货?
府里单独给家丁发年货?有这规矩吗?还是当家太太和奶奶亲自发放?
等等,她们也在拉拢人心!
糟了!
让她们抢先一步!
这俩贱婢也想趁着老爷不能说话的时候夺权!
不行!
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绝不!
那是我的!
贾蓉在卫若兰的指点下,刚刚觉醒权力方面的意识,一看这情况,当即急了,冲着尤氏厉声高喝:“你在干什么?住手!都踏马给小爷住手!”
众家丁都慌了。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焦大也皱起眉头,很不满意贾蓉这大呼小叫的行为,可身为奴才,却不能教训主子。
我又不是赖二那没大没小的老货!
不过,大师兄要扶持尤氏和秦氏,真起了冲突,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哪怕为了那套金锁玉关二十四诀,也要帮着尤氏和秦氏。
而且,蓉哥儿也实在……不成器,扶不上墙,又已经成了废人,连孩子都生不了,就算继承了爵位又能如何?
还是盼着珍哥儿康复后再跟尤氏生个更靠谱些。
只要珍哥儿再生一个,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守那孩子长大成人。
这样既完成了大师兄的命令,又对得起老国公的信任,忠义两全。
焦大心里有了主意,悄悄挪到尤氏身边,准备随时出手保护。
尤氏也忽然心慌。
怎么办?
贾蓉是正经男主子,是宁国府唯一嫡子,是未来的当家人,万一这些家丁更认可他……
这时,秦可卿站出来,冲着贾蓉厉声喝道:“母亲当面,岂能容你大呼小叫?”
贾蓉闻言,更怒:“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跪下!”
尤氏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我是嫡母,续弦的嫡母也是嫡母,合法合理,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于是鼓起勇气道:“蓉哥儿,不许对秦氏无礼。”
贾蓉愕然:“我?无礼?我是教训她——”
尤氏依旧忐忑,努力维持着当家主母的气势,强作镇定状:“秦氏无错,何需教训?她不但无错,还有功劳,你不但不应该教训,还应该向她道谢。”
“什么功劳?”
“协助我登记造册发放年礼,虽不是大功,却也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份孝心。”
贾蓉只觉得荒谬:“这也算?”
尤氏见贾蓉被自己的话术带偏,底气更足,厉声反问:“为何不算?难道像你一样彻夜不归只知吃喝玩乐才算?”
“我……”
“还有,你有几日没向老爷问安了?”
“我……”
尤氏乘胜追击,厉声喝道:“说!”
贾蓉低下头:“四,四日。”
尤氏语气更怒:“老爷瘫痪在床,伤情严重,你是他唯一子嗣,不但没有奉茶喂饭尽孝心,反而夜不归宿眠花宿柳,成何体统?若是让礼部与宗人府得知,定然要治你个大不孝之罪!”
贾蓉骇然。
大不孝!
这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民不举官不究。
可若真捅到明面上,治罪事小,影响爵位承袭事大!
不上秤三两重,真上秤称称,一千斤都压不住。
而且戴上大不孝这个帽子,以后干什么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大昌以孝治天下,太上皇对甄老太妃极孝顺,当今皇上对太上皇又极孝顺,时时被百官与百姓歌颂效仿。
贾家也一样,贾家晚辈也时刻把孝顺二字挂在嘴上,晚辈们对老祖宗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绝不忤逆。
戴上这顶帽子,在贾家还怎么活?
贾蓉越想越怕,急忙变了脸色,朝尤氏抱拳躬身,哀求道:“母亲,孩儿绝非不孝,也没有眠花宿柳,而是,而是寻求名医为父亲疗伤治病。”
尤氏见贾蓉这模样,内心顿时安定,果然如又安所说,贾蓉已成废人,胆气全无,稍微吓吓就怂。
我还没使劲儿呢,他就吓成这个样子。
这人,果然不是个能当家做主的,宁国府落在他手里,真真没好下场。
这么想着,挑眉作质疑状:“当真?”
“千真万确,”贾蓉也管不着别的,信誓旦旦地信口开河:“孩儿求了冯紫英许久,冯紫英才答应请名医张友士来府上诊治。”
“这张友士可真是名医?”
“不但是名医,还是身份极高的名医,太医院几次征辟,他都拒绝入仕,只为达官贵人治病,且一日只看一人,规矩极大,很不好请,若无冯紫英出面,孩儿甚至见不着他的面。”
尤氏自然不信这些话,但也没有当面拆穿,而是满意点头:“你有这番孝心,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该有的孝心也不能缺,你父亲醒来这么久,深深念你,有你日夜陪伴守候,想来好得也快一些。”
贾蓉听到这,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战战兢兢地问:“母亲这话何意?”
尤氏和声道:“我已经着人为你为外书房摆了一张床,与你父亲病床只隔着一张屏风,你搬进去吧,平日里你们父子便情深义重,此时更不能远离,晨昏醒定一日三餐万万不可缺了,做好表率,让阖府上下见识见识咱府中男主子的教养,传出去,好处多多。”
贾蓉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摇摇欲坠。
晨昏醒定?
一日三餐?
日夜陪伴?
这与坐牢有何区别?
比坐牢还残忍。
坐牢至少不用每日里陪着笑脸伺候最恨的人!
尤氏见状,心中生出真真快意。
以往,我身为主母却要处处谨小慎微,陪着笑脸做人,名为嫡母,见了这个儿子却如丫鬟一般低三下四。
现在,哈哈哈哈哈!
快意之余,淡淡道:“焦大,带两个人,护送蓉哥儿去老爷外书房。”
焦大见着尤氏这一番表现,也暗暗惊叹,大太太果然深藏不露,平日里看着窝囊,可一朝得势,气势与手段,比媳妇姓王的婆媳两个却丝毫不差,紧抓大义,雷厉风行,以孝道之名三言两语便把蓉哥儿软禁在珍哥儿房里。
这手段,这心机,果然比蓉哥儿和珍哥儿都强。
那父子俩要是有这心机和手段,宁国府何至于沦落至此。
大师兄果然好眼光,扶持起来的尤氏确实不简单,真有机会止住宁国府衰败的趋势。
心中佩服,听到命令后便毫不犹豫地答应:“老奴遵命!”
尤氏又补了一句:“再留两个人守在老爷外书房,看着蓉哥儿,防止他偷偷溜走,四个时辰一换,家丁队所有人轮换。”
焦大听到这里,猛地瞪大眼睛。
好狠的手段!
软禁!
封锁!
三班值守!
全队轮换!
如此一来,不但把蓉哥儿彻底锁死在珍哥儿房里,更断了蓉哥儿收买拉拢家丁的可能性。
高!
真高!
尤氏却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情。”
焦大连忙躬身:“太太请吩咐。”
尤氏淡淡道:“蔷哥儿虽说也是正派玄孙,可毕竟不是府里人,老爷当初心疼他,收入府里养育,本是好意,可他却不求上进,整日里只知道陪着蓉哥儿吃喝玩乐遛鸟逗狗,不走正路,送出去吧,免得带坏府里的风气。”
焦大凛然。
之前的种种,还只是手段高明。
这一手,便不只是手段高明那么简单,还够狠,说撵人就撵人。
蔷哥儿怎么说也是宁国公一脉的正派玄孙,且自幼养在府中,算大半个正经主子。
这样的人,说撵走也就撵走了,何况奴才?
这是杀鸡儆猴!
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是立威!
有心计有手段,做事还狠,更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尤氏,竟然真有国公爷三分模样。
焦大心下凛然,却也生出丝丝兴奋。
宁国府里有个这样的当家人,是老国公之幸!是宁国府一脉之幸!是宁国府上上下下之幸!
贾蓉听到这尤氏这番话,同样凛然,甚至有些恐惧,竟不敢为好兄弟贾蔷说情,更不敢反抗,缩着脖子被焦大压入贾珍外书房。
家丁们目睹这一幕,立刻意识到宁国府的天变了。
老爷瘫痪在床连话也不能说。
少爷软禁在老爷房中。
蔷哥儿撵出去府去。
老太爷远在玄真观,常年不归家。
府里能做主的便只剩下平日里不起眼的大太太。
本就感念尤氏大方厚道,又刚刚收了好处,当即再次行礼道谢:“太太仁慈。”
“多谢大太太赏赐。”
“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这点月例过日子,太太这年礼,救了我们一家。”
“大太太以后但凡有所差遣,小人绝不含糊。”
“愿意为大太太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
尤氏见状,心里涌出无限的豪情,原来也不是很难,一切都很顺利,尤其焦大那老头儿,本以为还会有些许波折,没想到竟然如此听话。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时来天地皆同力?
兴奋中,按照潘又安拟定的计划道:“你们也别高兴太早,给你们发那么多银子,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以后恢复国公爷时的一日三练,规矩也要重新制定,可不允许你们像之前那般懒散。”
众人自是满口答应。
银子给足,一日三练算什么?
银子给足,重订规矩算什么?
训练再苦,能苦得过军队?
规矩再严,能严得过军队?
大昌王朝这么多军队,哪只部队的士兵能拿到二两银子?
给足银子,拼命都不算事儿。
尤氏见状,更加满意:“先回去吧,待到月底也就十一月三十下午申时,再来这里领月例银子。”
“是!”
“大太太吉祥!”
“大太太福寿无疆!”
“……”
待众家丁离开。
尤氏长出一口气,脚下一软,倒在银蝶儿怀中。
秦可卿大惊:“太太?”
尤氏摇头:“无妨。”
刚才太紧张,看似风轻云淡,实则精神紧绷,身体也跟着紧绷,忽然放松,才发觉短短的交锋中已经耗尽体力。
秦可卿见状,也才放心,笑道:“万事开头难,太太开了个好头,以后必然一切顺利,可喜可贺。”
尤氏也颇为得意,虽然多为小情郎指点,但也有自己的现场发挥,好好地亮了一番手段。
以后,看谁还敢小看我。
却道:“你也说了,只是开始,以后的麻烦事儿多着呢。”
秦可卿笑道:“对别人来说是麻烦事儿,对太太来说,却是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尤氏听出儿媳话里的酸味儿,笑道:“你急什么?你的好事儿还在后边呢,很快就轮到你大展拳脚了。”
又感慨道:“他说的没错,你确实更聪慧,刚才若不是你提醒,我便要出大丑,所以,这偌大的国公府,最后还得看你手段。”
秦可卿款款屈膝行礼,笑道:“太太谬赞,尽力而已,总不能让他失望。”
“是啊,不能让他失望。”
他是谁?
自然是潘又安。
重整并初步掌握家丁队,尤氏很是兴奋,却也牢记潘又安的叮嘱,不要得势忘形,于是强忍兴奋返回房里,与儿媳妇一起商议新规矩的拟定。
这新规矩,不止针对家丁,而是针对整个宁国府,家丁护院,丫鬟婆子,厨子管事等等。
然而,婆媳二人商议许久,拟定许多条款,却怎么看都不满意。
怎么办?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想到潘又安。
尤氏朝银蝶儿道:“去泉宕园寻潘先生,就说老爷病情有所反复,请他来一趟。”
泉宕园。
潘又安一本正经地给迎春讲课,从最基础的医学知识开始,都拜师了,肯定要教点正经东西,不然都对不起迎春那一杯拜师茶。
为此,还亲自撰写一份“教材”,铁钩银划,字字刚劲有力,却又有飘逸之风。
内容则来自贝海石和平一指那两个技能,把这俩技能中最基础的医学知识分门别类地归纳整理成册,虽然不成体系,但全是干货,绝对好使。
迎春看到潘又安亲自撰写的“秘籍”,兴奋又感动。
这可是师门的不传之秘,师兄就这么写出来扔给我,全然不怕我外传或者弄丢,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师兄的心意。
司棋和绣橘则如出笼的鸟儿,很是雀跃,精神状态都不大一样了,在院子里练拳的劲头,堪比在大草原上驰骋的小野马。
唯独晴雯看得目瞪口呆:“爷,司棋和绣橘竟然学了功夫?”
“是啊,爷亲手教的。”
“奴婢也能学吗?”
“想学?”
晴雯急忙点头:“想,非常想!”
潘又安呵呵笑道:“你先识字,不识字,给你一本武林秘籍也学不会。”
“没人教奴婢。”
“迎春教你。”
“合适吗?”
“你好好学就合适。”
晴雯急忙点头:“奴婢一定认真学习,绝不辜负爷和二小姐的心意。”
潘又安捏捏晴雯的脸蛋:“回头给你编一份教材,不许说爷偏心。”
晴雯大羞:“爷,奴婢才没有背后说爷坏话。”
“没说还是没想?”
“没说也没想。”
“真没想?”
“奴婢发誓都没有。”
“爷不信,爷要挖出你的心肝亲自检查,”潘又安凶神恶煞地按倒晴雯,拔掉背心,撕开夹袄,双·龙爪手出击!
晴雯大羞:“爷~”
这时,司棋在外面喊:“先生,大奶奶房里的银蝶儿找你。”
潘又安悻悻收回龙爪手:“让她进来。”
银蝶儿进门,恭恭敬敬行礼:“潘先生,今年冬天太冷,太太担心老爷身体,请您过去看看。”
今年确实冷。
不止今年,是最近几年,一年比一年冷,从这场大雪就能看出来,以往要到正月前后才会下这么大雪,今年还没到腊月却已经下了一场一尺厚的大雪。
柴和炭的用量也比往年高出些许。
据说东北那边更冷,下雪更早。
潘又安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待银蝶儿出去,这才对迎春道:“你每天抽点时间教晴雯这丫头识字,司棋和绣橘想学,也一块教。”
迎春在晴雯面前还有点放不开:“师兄放心,我会认真教授她们。”
“严格点,拿出夫子的气势,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学就认真学,不学就别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师兄~”迎春羞道:“又不是考状元,也不是私塾,哪用得着那么严格。”
“严格点,严格点好。”
“师妹心里有数,”迎春推推潘又安:“尤氏有事寻你,快去吧,咱们住在人家,不能让人等太久。”
潘又安顺势捏住迎春白嫩嫩的手指,眨眨眼:“是她有求于咱们,让她多等一会儿不算什么。”
“师兄,别欺负她,她已经够可怜了。”
“好,听你的,不欺负她。”
“快去……快回,”迎春说到这里,脸色更红,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仿佛贤惠妻子殷切叮嘱外出做工的丈夫。
潘又安则快速低头,在迎春脸颊上点了一下,滚烫,通红,还有淡淡的馨香。
然后,仰头大笑出门去。
到尤氏院里,见婆媳二人面有难色,心里有数,大咧咧坐下,一左一右搂住二人,双手自然下垂,轻车熟路地钻进去,得意笑道:“遇见什么难事儿了,尽管开口。”
尤氏和秦氏同时红脸,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们计划拟定规矩,重新整顿宁国府上上下下,可思来想去,总有不妥当处,也不周全,就请你参谋参谋。”
潘又安一听这个,来了精神:“跟你俩说,这规矩啊,只要不是太离谱就没问题,重点在于推广和执行,例如你现在定一条规矩,当值期间不许开口说话,很离谱吧?但只要你能推广下去并强力执行,就一定会变成一条铁律。”
婆媳二人瞠目结舌:“这……”
他却接着道:“何况你们对府里的下人有这天生的约束力,推广也不难,难就难在执行,今天有人违反,你没处罚,明天就会有更多人违反,你还不处罚,这规矩就形同虚设。”
婆媳二人同时若有所思:“所以……”
“所以,规矩好坏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使下人遵守你们制定的新规矩。”
“怎么才能让他们愿意遵守?”
“知道商鞅的城门立木吗?”
二人齐齐点头。
她们两个虽然出身不高,但也不是真正的社会底层,都有读书识字,秦可卿不用说,尤氏也是小富之家出身,对许多历史典故并不陌生。
潘又安笑道:“你们面对的问题比商鞅简单千百倍,甚至不需要搞什么城门立木,只要抓典型立模范即可。”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问:“怎么做?”
“抓典型就是杀鸡儆猴,规矩立下,谁敢犯,直接抓起来狠狠处罚,然后再找到那个遵守得最好的人拉出来表扬,不但口头表扬,还要给予实质奖励,如地位、食物、金银等等,不过我更倾向于集体荣誉表扬。”
“集体荣誉?”
“对,”潘又安笑道:“咱们府上下人不如西府多,但也不少,有一百来人吧?你们可以按照职能和岗位不同把他们分成若干个小组或者小队,如后厨组,洗涮组,守门组,家丁组,丫鬟组,再制作一面名贵的红旗,哪个组表现好,红旗就挂到他们所在的位置,设个期限,七天或者十天后再做评比,这面红旗轮流悬挂,可以称之为流动红旗。”
尤氏和秦可卿听到这番话,惊得同时站起,惊叫道:“妙啊!真妙!”
秦可卿更双目闪闪发光:“集体荣誉,集体竞争,若能执行,下人岂不是要人人争先?争先恐后地好好表现,便会彻底根除当下疲懒混乱的面貌,而且如此分组也更方便管理。”
尤氏连连点头:“对对对,如此分组,再各设小组长,就像赖大那般直接向主子汇报事情,如此一来,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逃不过主子的眼睛,哪里出问题,也一目了然,那些管事们也再没办法欺上瞒下坑蒙拐骗,杜绝赖二那种人的出现。”
秦可卿紧握拳头:“只是如此以来,管事主子就很忙了,基本上每天都要处理许多杂务,再不能像之前那么清闲。”
尤氏却笑道:“这才合理,管家媳妇管家媳妇,哪有坐着清闲什么都不干的管家媳妇?西府琏二媳妇不就这样?整天忙得脚不着地却乐在其中。”
秦氏再点头:“而且这管家的主子还得是个有水平的,否则越管越乱。”
尤氏赞同:“主子有水平,怎么管都不会太差,主子水平不够,怎么管也不行,咱们府里现在不就这样?和西府一样的规矩,西府井然有序,咱们府里却乱象丛生,说到底,还是看主子的能耐。”
秦可卿补充:“不过,同一个主子,用我师兄这法子,管起来更高效,更轻松,效果更好。”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按照原来的规矩,咱俩想管好这个家,得费好多心思,用上又安这个法子,却要轻松许多。”
潘又安笑道:“说来,其实不新鲜,朝廷就是这么管理天下的,我说的这小组,跟朝廷的三司六部一个道理,我觉得吧,你俩也要效仿朝廷,弄个监察小组,专门监察府里府外的种种乱象,如仗势欺人、偷工减料、以权谋私等。”
“好办法!”
“就这么干!”
婆媳二人更加兴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叽叽喳喳地商量如何分组。
待有了眉目,却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
规矩怎么定?
二人再次看向潘又安。
潘又安嘿嘿一笑:“这个很麻烦。”
“师兄~”
“又安~”
“走,床上细说。”
二人同时大羞,再也忍不住,扑到潘又安身上胡乱捶打,只是早已经被潘又安卸了胸甲,越是打闹,越是混乱。
许久之后。
潘又安躺在尤氏的大床上,一手搂着一个,通体舒畅,心情更无比惬意。
只这一波,就爆了324颗经验丹。
过瘾呐。
嘿嘿。
待二女缓过劲儿来,这才笑眯眯道:“要说规矩,其实分很多种,一种是通用的规矩,如见了主子如何行礼之类,符合所有下人。”
秦可卿又来了思路,缠住潘又安的脖子,腻声问:“还有一种是针对不同职务而设,对吧?”
“没错,门房有门房的规矩,家丁有家丁的规矩,丫鬟有丫鬟的规矩,厨子有厨子的规矩,按照职责不同各设一门规矩,如厨房卫生,可以要求他们统一着装,两日一洗衣,一日一洗头,三日一次大扫除,每餐一次小扫除,灶台上不能有积油,地面上不能有污水,甚至可以严格到厨房内不能见到一只苍蝇或老鼠之类。”
“这会不会太严苛?”
“严苛?请他们来干什么的?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让他们滚,而且这规矩也不是为了刁难他们,而是确保府里上上下下的健康,病从口入,厨房如果连基本的干净卫生都做不到,做出来的饭,你放心吃?”
“这……”
“咱们不是普通百姓家庭,而是大昌王朝最顶级的勋贵,要求严格点再正常不过,何况就是普通人家,也会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对吧?”
“这倒也是。”
“话说回来,给下人分工并单独制定规矩,不就是想让他们做得更好?如果依旧像之前那样随意,何苦折腾这些?”
秦可卿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忽然转过这个弯:“这才是当权者应有的心态,对吧?”
“没错,”潘又安很欣慰:“所以说,你不只是聪慧,更有大志向,天生适合干大事,很快就抓到重点,普通人当权,若是转不过这个弯,还是个普通人,难成大器,只有转变心态与思维,真正把自己放在当权者的位置上居高临下俯视下边的种种,才能作出更正确的选择,否则,只会陷在纷乱复杂的迷局中无法脱身干耗精力。”
秦可卿豁然开朗:“西府琏二婶子便是如此,对吧?”
“对,她看似精明强干,其实深陷老太太制定的规矩中左右挣扎,分明是管家媳妇,却活得像个小管事,大事小事一把抓,没个轻重主次,真正的当权人,还得看那老太太。”
“师兄讲得太好了,师妹一瞬间豁然开朗,要管家,就得像老太太那样,”秦可卿又自动纠正自己:“也不对,那老太太虽然定了规矩,可也太清闲,只是一味放手享清福,也滋生了许多乱象,老太太和琏二婶子结合一下,制定规矩后分清主次,抓大放小,如此便完美了。”
潘又安给秦可卿点赞,却道:“没什么完美的规矩和手段,再好的规矩也会有漏洞,也会有人想方设法与你和你的规矩对抗,所以更高层次的思路是治人,什么规矩法律都是治人,是与人斗争,而且是自始至终永不停歇地斗争,你们想掌权,就得与贾蓉斗,与贾珍斗,与贾敬斗,与下边的管事、下人们斗,与外面那些更强大的敌人斗,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你与这些人战斗时的武器。”
“等等,师兄等等,这一段我有点懵,我捋捋……”
“呵呵呵不急,慢慢想,我提示你一点,”潘又安笑眯眯地问:“见过牧羊人吗?”
“见过。”
“你是牧羊人,你手里的鞭子就是你制定的规矩。”
秦可卿悚然,想到一句话,喃喃道:“且夫牧民而导之以善者,吏也……”
潘又安听到这句话,更暗暗点赞。
这个秦大美人,真不是一般的聪慧,很有政治觉悟,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难道说,红学家们的推断是真的?她真是前太子的女儿?
这政治天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但潘又安没有再说更多,点到为止,等着秦大美人慢慢消化,如果真有这天赋和志向,再仔细培养也不迟。
她要是想从政,只有走复仇当女帝这一条路,前太子女儿复仇亲叔叔夺回本属于父亲的皇位成为历史上第二位女皇帝。
嘿嘿,这剧本似乎也不错。
秦可卿陷入顿悟之状,尤氏却依旧迷迷糊糊,不大听得明白,想也想不懂,干脆不想了,偷偷在下边搞小动作。
潘又安大怒,翻身上马,一枪刺落。
潘又安与尤氏、秦可卿在床上拟定新规矩时,被软禁的贾蓉越想越不甘心。
写了一封信,交给亲随,让他送到西府老太太手中。
守门的两个家丁也不敢阻拦,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守着贾蓉不让贾蓉离开,而不是不让贾蓉写信和对外联络。
但还是分了一个人把这事儿告诉焦大。
焦大听了,却冷笑一声。
自讨苦吃。
观大太太行事,绝非无谋之人,相反颇有国公爷风范,既然敢软禁蓉哥儿,就一定不怕有人找麻烦,说不定就还盼着蓉哥儿求救呢,到时候还能再杀鸡儆猴以立威。
大太太是宁国府当家主母,谁来都不好使。
哪怕敬哥儿回来,她也能据理力争。
只要珍哥儿或者敬哥儿没打算废掉她的正妻身份,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焦大还是给尤氏传了一句话。
当然,焦大没资格进入尤氏院里,而是让守门婆子通传,守门婆子也不能进屋,只能找洒扫丫鬟进屋递话给银蝶儿炒豆儿这俩贴身丫鬟。
银蝶儿出门,听了焦大的话,连忙返回,到床头把这个消息告诉潘又安和尤氏。
尤氏慌了:“糟了,他肯定向老太太求救,怎么办?”
潘又安搂住尤氏滑腻的肩头,不让她离开,笑道:“我教你一招,谁来都没用。”
尤氏抓到救命稻草,急忙问:“什么招式?”
潘又安撅嘴。
尤氏已经完全熟悉小情郎的套路,当即毫不犹豫地亲下去,一番缠绵后气喘吁吁地问:“好又安,怎么办?”
潘又安得意地大笑两声,把尤氏紧紧搂在怀中,低声耳语几句。
尤氏的眼睛越来越亮,表情也越来越坚定。
荣国府。
贾母搂着贾宝玉唉声叹气,不断安慰。
她也头大。
外孙女跑了。
晴雯送走了。
孙子的魂儿也丢了,整天闷闷不乐。
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带在身边哄着,也找了几个漂亮丫鬟,却没多大用处。
却不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
若能重来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周全!
姓林的小蹄子,最好别让我逮着,真有那么一天,一定有你好看!
因为你,好好的家闹得鸡飞狗跳。
外孙女?
我贾史氏可没这种大逆不道胆大包天又不守妇道的外孙女!
外姓人就是靠不住!
养不熟的白眼狼,把宝玉折腾成这个样子,该死!
暗暗发狠时,玻璃拿着一封信快步进来,凑到贾母身边:“老祖宗,东府有仆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蓉哥儿亲笔信,送给您的。”
贾母皱眉:“几步远,写什么信?”
玻璃低头:“奴婢不知,但送信的确实是时常跟在蓉大爷身边的小厮。”
“拆开。”
“是。”
玻璃拆开信封,小心展开信纸,捧到贾母面前。
那边鸳鸯已经取出老花镜给贾母戴上。
贾宝玉也从贾母怀里钻出来,探头一起看。
只扫了一眼,便瞪大眼睛:“蓉儿被尤氏软禁?尤氏好大的胆子!”
贾母也皱起眉头:“若是胡闹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尤氏想干什么?宁国府姓贾,不姓尤!”
鸳鸯听到这里,心里一颤,下意识想到住在宁国府的潘又安。
不会是他出的主意吧?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他再胆大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软禁蓉哥儿,这可是夺权之行,会出人命的。
再说了,尤氏夺权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嗯,应该是尤氏想谋权自保,若是她不争这管家权,待蓉哥儿掌权,她个继室可没好下场。
这时,贾母面无表情地问:“鸳鸯,你怎么看?”
鸳鸯低声答道:“老祖宗,只一封信,奴婢实在不敢乱说,不如派人过去看看虚实。”
“谁去合适?”
“二奶奶?”
贾母沉吟片刻,点点头:“凤哥儿自幼与蓉哥儿他们相熟,确实合适,你把这信给她,让她过去看看情况,对了,让她多带几个人。”
鸳鸯领命,找到王熙凤,把信给她,又转达贾母命令。
王熙凤看完,面色不变,甚至有点不在意:“蓉哥儿胡闹惯了,受点管教也是好的。”
鸳鸯笑道:“老祖宗许是担心闹大了不好看。”
王熙凤点头:“也是,珍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是宁国府未来的当家人,可容不得半点意外,也罢,我这就过去看看。”
她自幼便与贾蓉贾珍贾琏这些贾家爷们认识,贾蓉贾蔷这些小辈更是她的跟屁虫。
同样,她与尤氏关系也一向不错。
所以有信心摆平这事儿。
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谅他们也不敢不听我的话。
王熙凤带着平儿直奔宁国府,只进了大门,就被拦在客厅。
她登时大怒:“若大个宁国府,老娘哪没去过?什么时候通报过?滚你娘的蛋!”
门房小管事陪着笑脸道:“二奶奶,小的们自然知道您不是外人,可大太太刚刚立了规矩,就算老祖宗来了,也只能在正厅喝茶,若无主子出面就往里面领人,小的要挨板子。”
王熙凤哪里不明白里面的门道,更怒,叉着腰厉声喝道:“让姓尤的给老娘滚出来!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娘跟她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