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听到潘又安的话,面色剧变,急忙点头道谢。
治什么病需要请示老祖宗?
当然是妇科病。
偏偏她家小姐自从生了巧姐,身子就一直很不利索,已有三四年之久,每次来月事都很是吓人。
算一算,这个月也该来了。
这些天琏二爷不在家,家里大事小事都得小姐操劳,林姑娘离家出走之后更忙得脚不沾地,今个儿更是从早忙到晚,还在荣宁二府之间来回奔波,又遭受惊吓,一下病倒也是可能的。
于是连忙道谢,搀扶着王熙凤离开。
待王熙凤离开。
秦可卿从里面转出来,面带忧色:“那个凤辣子,真病了?”
潘又安笑笑:“病是有点,但没那么严重。”
“那她是……”
“装病,借机躲开这件事情,呵呵,算她学聪明了点。”
秦可卿点头:“确实比以前更聪明,以前的她碰到这种事情最积极,恨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她的手段,越是难事,越是来劲,不然都显不出她的本事。”
尤氏也很赞同,但很快回到正题:“接下来怎么办?”
“找人。”
“找人?”
潘又安点头:“对,把府里的家丁护院仆人都散出去找人,再连夜制作寻人启事,往大街小巷张贴,天一亮就报官,再开出高额悬赏,若是可以,联系联系宁国府的亲朋故旧一块寻找,闹得越大越好。”
尤氏皱眉:“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
秦可卿却道:“不大张旗鼓,如何向西府施压?这次轮到我大闹荣国府了,呵呵,我就不信那老太太还能坐得住。”
尤氏想到自己大闹荣国府的光辉经历,没忍住,笑出声。
那感觉,真的很爽。
但代入那老太太,估计脑袋要炸,一连串的麻烦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难处理,按下葫芦浮起瓢。
潘又安见状,怕这婆媳二人玩得太过火,叮嘱道:“不要忘记本来目的,你俩的终极目的是夺权,掌管宁国府,跟西府对着干的目的是立威,通过立威来达到夺权的目的,出气报复那都是次要的。”
尤氏点头,要立威,也要报复,出一口这么多年被羞辱的恶气。
秦可卿也跟着点头:“我没忘,但他们利用鲸卿就是不对,我要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又补充道:“而且他们也是我们夺权的最大障碍,也不能手软。”
潘又安摆手:“别对着我开炮,我就提醒一下,现在可以干活儿了。”
半刻钟后。
秦可卿撑着病恹恹的身子亲自撰写寻人启事,还把府里能写能画的都喊来帮忙,包括住在泉宕园的迎春。
尤氏则指挥下人上街,连夜搜寻,要挨家挨户地打听,重点搜索范围是荣宁街以及附近街坊。
一时间,宁国府喧闹起来。
荣宁街上更鸡飞狗跳。
有人看到宁国府开出的高达千两白银的悬赏,比宁国府的下人还兴奋,成群结队地搜查寻找。
五城兵马司巡街的士兵得到信儿,不敢阻拦,只能报给裘良。
裘良琢磨一阵子,忽然笑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也上街搜查,那可是一千两,我都眼馋,对了,直接找那几个拐子窝问问,还有那几家手脚不干净的青楼,谁先找到,这一千两赏金全归谁。”
“大人,能行?”
“这本就是五城兵马司职责,有什么不行,咱们这是为民解忧。”
“是,大人!”
于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也在装模作样地问了问案情后开始摸黑搜查。
一直搜查到后半夜,才逐渐停息。
但这件事情却闹得满城皆知,停息不是停止,而是短暂地休息,待到天色微微亮,更多的人涌上街头,满大街寻找传说中的一千两银子。
那可是一千两!
全天下有几个人不动心?
一宿没睡的秦可卿把连夜赶出来的上百份寻人启事散出去,神京城几乎沸腾。
不等秦可卿报官,顺天府的人便主动找上门,一本正经地调查案情,推官亲自带队,带着精干捕头和捕快。
只不过没有敢去荣国府骚扰。
秦可卿和尤氏也没有去荣国府,只是抄写寻人启事,打探消息,仿佛彻底忘记了贾宝玉在这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贾宝玉暗自庆幸。
贾政也松了口气。
贾赦却暗暗摇头,以尤氏这几日展示出来的手段与态度,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贾母则态度依旧强硬,亲自下令,严禁府里所有人谈论这件事情,而后去探望王熙凤,见王熙凤面色苍白,顿时老泪纵横:“凤丫头啊凤丫头,都怪我,事事都吩咐你,唉。”
王熙凤艰难赔笑:“老祖宗,一般人哪有福分伺候您?有这福分,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快快闭嘴,不许说那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不说,不说,老祖宗,您别担心,我年轻,躺几天就好,不耽误伺候您。”
“找潘又安看了吗?”
“没有。”
“怎么?”
“老祖宗,是老毛病了,生巧姐儿留下的,哪好意思让他给治。”
贾母听到这里,皱起眉头:“若是以往,不严重也就罢了,也确实没个合适的好大夫,但现在,病情如此严重,就不要瞎讲究了,再说了,他也就是把把脉扎扎针而已,不算失节。”
王熙凤摇头:“老祖宗……”
贾母却果断道:“这件事情由不得你,必须治,越早越好,别拖得更严重了,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重孙子呢。”
王熙凤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心里却暗暗冷笑。
大重孙子?
你是怕少了我这个壮劳力。
这阖府上下,你能使唤得动且好使唤的人满打满算也就我一个,其他人要么没能耐,要么不和你一条心。
呵呵呵,这次看你怎么办。
贾母不放心,当即派人请潘又安过来,要看着潘又安为王熙凤治病。
待潘又安赶到,和声悦色地询问:“又安啊,凤哥儿这病到底什么情况?”
潘又安淡然道:“回老太君,昨夜我便为二奶奶诊脉,这是生产留下的后遗症,本是小毛病,但疏于保养,又过于操劳,劳心劳力,时日长久积攒而成,最近不但思虑重重,更疲于奔波,以至于阴阳失衡,气血失序,引起大血崩。”
又道:“当然,宫内本也有实证,需要仔细调理数月方可痊愈,若不及时治疗,以后再不能生产,更会早夭。”
贾母面色微变:“这么严重?”
潘又安依旧神情清淡:“实际上更严重,也就是我,换个人来都没得治,连最表层的血崩之症都止不住,更别说调节阴阳疗养子宫。”
子宫一词最早出现于黄帝内经,往后数千年一直沿用,只是大部分人羞于说出口。
贾母听到这个词,就暗暗皱眉。
王熙凤更红着脸别过头去,心里暗暗记恨,这个潘又安,真真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
看在他配合的份儿上,就饶他这一次,再有下次,非得让他好看。
贾母面色变幻许久,再问:“多久能治好?”
“半年。”
“这么久?”
“三个月,不能更短,否则一旦反复,病情会更加凶猛,”潘又安淡淡道:“血崩之症可不是天葵,而是天葵来时内出血,如人吐血,老太君,每月吐血一次,再壮实的身子能熬多久?”
又道:“若能及时止住还好,一旦如洪水决堤再也止不住,要命只在一夜之间,尤其秋冬春交接之际。”
“秋冬春交接之际会更严重?”
“没错,秋收冬藏春发,秋冬交接之际,地气沉降内敛,人也应该顺应天时地利,及时添衣,少操劳,多用餐,少活动,尤其要避免高强度剧烈活动,以不出汗为界,”潘又安叹口气:“若是违反,便如逆水行舟,天地之气与自身阴阳之气相冲,身强体壮者无所谓,体虚者立刻大病一场,若本身就有病症,更会立时爆发,轻则重病,重则毙命。”
贾母听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
回头看看王熙凤,略微不忍。
凤哥儿这些天确实操劳甚多,府里大事小事全由她操心,更因为东府那婆媳俩而来回奔波。
这天寒地冻的,来回奔波数次,难怪忽然就倒了。
潘又安接着道:“老太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奶奶这病,必须静养。”
“只能静养?”
“嗯,最好如坐月子那般,不见风,不见凉水,小心滋补,再辅以我的针灸之术,方可痊愈。”
“能不能更快一些?你也知道,府里离不开她。”
潘又安沉吟片刻:“倒也有应急之法,只需半月就能照常行动。”
“当真?什么法子?”
“还是针灸之术,辅以艾灸,可在半月之内止住血崩之症,但这法子如同加高堤坝,修筑得再牢固,也一定会被洪水冲垮,”潘又安耐心解释:“上一个法子,那是疏导洪水,从源头上遏制洪水,避免洪水冲垮大坝,虽慢,但能根治,这个法子却是不理会洪水,只加固大坝,虽然见效快,但洪水依旧在,迟早还会决堤。”
贾母听得更明白,暗暗佩服潘又安的医术。
这个潘又安,给人治病从来不说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全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孩子都能听明白怎么回事儿,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跟那些张口闭口不离“滑涩虚实寒热”等字眼的大夫完全不同。
只是,凤哥儿这病怎么办?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过年是万万离不开她的,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数她最能操持家务,什么事儿交到她手里都能办得妥妥帖帖。
她若躺着,没人能顶上来。
李氏、三丫头、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四个加一块都不如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扭头看向王熙凤:“凤哥儿,潘又安说得清楚,怎么治,你自个儿决定吧。”
王熙凤暗暗冷笑。
我自个儿决定?
我倒是想休息六个月,你让吗?
假慈悲!
分明不想让我多休息,还要假惺惺地做好人,呸!
根本没把我的生死挂在心上。
万幸这次是装病,半个月足够我躲过这场风波,又不耽误我操持过年的大小事,不用担心大权旁落,正好。
王熙凤越来越看不上贾母,却笑道:“老祖宗,这还选什么选?当然是越快越好,什么大坝不大坝的,只要让我干活儿,我就是只剩一口气也开心得很,让我坐六个月的月子,还不如杀了我。”
“凤哥儿,你……”
“老祖宗,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我也不想养好了身子却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贾母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
这个凤哥儿,还真是个……贪权的,宁可带病,也绝不让人夺走管家权。
不过正好,府里就需要这么一个能干的,要是都像李氏那般,这家岂不是要散?
却叹口气道:“真拿你没办法,那就这样,待忙过这一阵子,再请潘又安为你好好诊治一番,把病根去掉。”
王熙凤笑着点头:“老祖宗,我也是托您的福。”
“怎么就我的福了?”
“要不是您培养了潘又安这么个小神医,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呐。”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净说瞎话,也不怕又安笑话,我哪有那个本事。”
“您坐镇偌大的国公府,就是最大的功劳,换个地方,又安可没办法安心学艺,是不是又安兄弟?”
潘又安笑着点头:“正是,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感念老太君恩德,老太君就如那参天大树,为我们这群小鸡崽子遮风挡雨,庇护我们长大成人成材。”
潘又安与王熙凤一唱一和,哄得贾母前仰后合开心不已。
贾母笑罢,摆摆手:“快治病吧。”
潘又安点头:“老太君允许,我现在就动手。”
又朝王熙凤道:“二奶奶,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合适。”
“为什么?”
“首次治疗与放血为主。”
“放血?”
“对,放血,会比你血崩更凶猛,放干净后再治。”
王熙凤脸色变了:“怎,怎么放?”
潘又安淡定道:“针灸。”
“疼吗?”
“一点点,能忍住的。”
潘又安又朝贾母道:“老祖宗,您就别旁观了,免得血气冲着您。”
贾母被潘又安哄得开心,也放松了警惕,和鸳鸯琥珀等丫鬟留在外面等候。
潘又安与王熙凤换到卧室后面的小隔间里,让王熙凤躺下,趁着平儿准备水盆棉布的时候低声道:“嫂子,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真给你治治?”
王熙凤撇撇嘴:“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不行,我有没有病我自己清楚,你只需想办法糊弄过老祖宗就好。”
潘又安低声道:“但我说的那些症状,确实存在,只是还没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王熙凤摆手:“少说废话。”
潘又安也不生气,笑着点头。
心道有你求我的时候。
这是我第二次主动提出为你治病,都被你拒绝了。
到那时候,跟你算总账。
待一切准备妥当,朝平儿道:“平儿姑娘,掀开你家小姐的裙子,露出肚脐。”
平儿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挑眉:“看我做什么?”
平儿急忙小心翼翼撩起宽大的裙摆,轻轻盖在王熙凤胸口,露出柔软白皙的肚皮,还有圆润的肚脐。
潘又安扫了一眼,心跳微微加速,却淡淡道:“再高点。”
平儿又往上撩了一点。
“再高两寸。”
平儿只能继续往上撩。
“往下三寸。”
平儿面色微变,再往下三寸,那可是隐私之处,会露出毛发。
这合适吗?
迟迟不敢动手。
王熙凤板着脸喝道:“命重要,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重要?”
平儿这才小心翼翼往下褪了三寸,露出一抹柔顺的黑发。
又小心翼翼看潘又安,见潘又安面色如常眼神清正,这才放心,更暗暗佩服。
潘又安果真是个正人君子,如此这般,竟然不见丝毫动容,换个人,恐怕早就看花了眼。
也或许是医者父母心?
总而言之,略微放心。
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小姐肚子上多了一根颤颤巍巍的银针。
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又多了几根。
接着就见潘又安连续出手,在小姐胳膊上、腿上连扎许多针,长长短短密密麻麻,看着渗人。
愣神间,听潘又安道:“接住血水。”
急忙点头,水盆对准,干净棉布也准备好,随时擦拭。
只见潘又安捏着手腕上的银针提插两下,就听到滴答声。
真出血了?
这么迅速?
潘又安这医术,当真高明!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潘三针!
惊叹中,滴答声变成连续的淅沥声,接着声音变得更粗,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难闻,间或还有半凝固的血块一块排出。
平儿看得触目惊心,更心疼不已。
待到血流止住,急忙清洗擦拭,又急忙端着水盆离开。
王熙凤却舒服地叹了口气:“好清爽,这身子骨,一下子就爽利了,你这医术,果然不凡。”
潘又安淡淡道:“你这跟生了个孩子差不多,自然觉得爽利。”
说着,一根根收针:“今天就这样,你直接上床上躺着,盖厚点,吃些温补的食物,山药、鸡蛋这些,做成粥或者软乎的,明日再来。”
王熙凤点头:“辛苦你了。”
潘又安不再说话,收拾好银针,转身返回客厅,朝贾母道:“老太君,幸不辱命,暂时止住了病情,明日再扎几针,往后三天扎一次,半个月就能恢复。”
贾母笑呵呵点头,朝鸳鸯道:“取二十两银子给又安,咱们一次一次地麻烦她,实在难为情,只有银子能略表心意。”
潘又安笑笑:“老太君,若无别事,我便回去了。”
贾母随口问:“昨夜东府闹了一夜,你可知道为什么?”
“是秦大奶奶弟弟秦鲸卿走丢了,阖府上下忙着寻找,男丁都派出去了,大奶奶和大太太一宿没睡,一直在抄写寻人启事,迎春也跟着忙了一宿。”
“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
“可有报官?”
“有顺天府推官带着捕快登门盘查。”
“可有说别的?”
“不清楚,大太太与大奶奶立了新规矩,我不方便打探,下人们也不敢乱说。”
“唉,这事儿闹的,”贾母叹口气:“你要不在这边休息一阵子再回去?”
“还是回去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行,不留你了。”
待潘又安离开,收敛表情,扭头看向刚刚进门的琥珀:“如何?”
琥珀恭敬回答:“回老祖宗,二奶奶排了小半盆子血污,还有血块之类。”
“看清楚了?”
“看得一清二楚。”
贾母这才点头:“让她好好休息,咱们也回去吧,别沾染了血气。”
房里。
王熙凤也随口问:“有人检查?”
“琥珀过来扫了一眼。”
“呵呵,我就知道,”王熙凤冷笑一声:“跟厨房说,我中午要喝芙蓉山药汤,还要一只人参煨的鸽子。”
“是,小姐。”
“还有,竖起耳朵来,听着点外边的事儿,尤其东府那边。”
“是。”
荣禧堂。
贾母带着鸳鸯琥珀坐下,冷冷地瞅了小儿子一眼:“没惊动宝玉吧?”
贾政连忙点头:“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又专门叮嘱过丫鬟们不许提及这件事情。”
贾母表情略微缓和:“你打算怎么办?”
“孩儿听母亲的。”
“哼,看样子东府那婆媳两个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你写一封送到玄真观,把事情说清楚,请你敬大哥下山一趟,现在只有他能镇住东府上下。”
贾政连忙点头。
贾母又道:“信送出去后,你去顺天府走一趟,问问情况,让他们花点心思,人能找回来最好,找不回来也要掌握所有消息和变故。”
“是。”
“还有,凤儿病了,半个月里不能管事,让李氏和探春一块操持着,你跟你媳妇说清楚,不许她生事。”
“孩儿一定好好管教。”
一刻钟后。
李纨和探春先后进入荣禧堂,跪下,向贾母磕头问好。
贾母满脸慈祥,扶起二人,叹口气道:“本不打算打扰你俩清净,可凤丫头身子骨不争气,病倒了,思来想去只有你俩能顶上去,兰儿他娘,你辛苦点,多跑动跑动。”
李纨面容恐慌:“老祖宗,我年轻力薄,也没经验,恐怕做不好。”
贾母和蔼道:“你再年轻,有凤丫头年轻?好歹是十年的媳妇了,怕什么,就这么定了。”
不给李纨拒绝的机会,又拉住探春道:“你年纪更小,但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一向精明强干,这次可要跟着你大嫂子好好学学,要是还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以后去了婆家也能得个贤惠之名。”
探春陷入狂喜之中。
我?
管家?
真真是天赐良机!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但入了腊月,事务繁多,大事小事儿都要操心,正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好让阖府上下见识见识我贾探春的手段。
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领命:“老祖宗放心,孙女一定好好协助大嫂子操持家务,绝不让您烦忧。”
“好,好,好啊,”贾母满脸欣慰之色,连连点头夸赞:“果然是个有志气的好姑娘,魄力不输爷们,若是做得好,我就替你跟凤丫头讨个差事。”
贾探春更喜,再次跪下,梆梆磕头:“孙女多谢老祖宗疼爱。”
贾母连忙扶起:“你这丫头,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是我孙女儿,我疼你天经地义,快快起来。”
“谢老祖宗。”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李纨立在一旁,面带微笑注视着这和谐一幕,心里却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怜悯。
可怜的三丫头,虽有志气,却全然不懂人心诡谲,被老狐狸耍得团团转,竟然笑得那么灿烂。
可怜呐。
以后还有得苦头吃呢。
长点心眼吧,人心复杂着呢,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真以为这是好差事?
凤丫头那么要强好权的人,等闲的病怎么可能休息这么久?
就算休息,也不会放权,只会让我们向她汇报,坐在屋里指挥。
她敢彻底放权半个月,只能是两种情况,一则病情非常严重,严重到连发号施令也做不到,二则这半个月里有大事发生,她怕了,装病躲了。
希望是前者。
不然,这半个月里但凡出点岔子,你我在荣国府的前途都绝了。
我无所谓,早已习惯,娘家也有点能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你这丫头,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庶女,哪儿来的胆子瞎掺和,会死人的。
真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者无畏。
李纨万分不情愿,却也知道无法拒绝,只能领命,和兴高采烈的探春一起出门,先奔厨房训话。
她就随大流,之前咋样现在还咋样,只让下人们知道她和探春的新身份,还特意说明就半个月。
探春却兴致勃勃地当起了管事,学着王熙凤的模样管起了家。
李纨几次想阻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也是自身难保,能守着兰儿平安长大已是千难万难,哪有心思管得了那么多?
若是强出头,连累我自己还罢了,连累了兰儿……
算了,反正就半个月,就算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真拿三丫头顶罪。
李纨想到这,也就任由探春出面,只在探春言语太激烈的时候拦一手。
宁国府。
秦可卿与尤氏婆媳两个小憩片刻又爬起来抄写寻人启事。
眼睛熬得通红。
迎春也陪着熬了许久,但内功入门,所以并不觉得如何疲惫,连抄那么多寻人启事,手臂也没太酸痛,略微休息一会儿就恢复过来。
就算疲惫,也不忍心休息,她虽然没见过秦钟,却知道是秦可卿的弟弟,看着秦可卿熬得双眼通红,就心疼不已。
又熬到深夜,才忍不住劝道:“秦氏,你睡一会儿吧,别熬坏了身子。”
秦可卿对迎春略微有点愧疚,但实在不敢把真相告诉她,只能勉强道:“寻不见弟弟,我实在睡不着。”
迎春挨着秦可卿坐下:“才过去一日夜,有消息也不会那么快,说不定明天就找着了。”
秦可卿掩面:“二姑姑,能找着最好,若找不着……”
迎春想到府里的传闻,咬咬牙道:“我回西府一趟,当面问问宝玉,他跟鲸卿到底说了什么。”
秦可卿大骇,急忙拉住迎春:“二姑姑,千万不要,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出头。”
“为什么?”
“宝玉可是老祖宗的命根子,更是西府的未来,你这么做,相当于拉他下水,老祖宗岂能与你罢休?”
“这……”
“别人可以问,唯独你不可以,你别忘记,你本就是西府的人,你这么做,会背上叛徒骂名,甚至会被报复。”
“报复?”
“对,老祖宗若是怀恨在心,要把你嫁到偏远的西北蛮子那边,你待如何?”
迎春下意识反对,想说老祖宗不是那种人。
可话到嘴边,想到逃走的林妹妹,又咽了下去。
老祖宗……并没有明面上那么和善呢。
却也不怕。
大不了跟着师兄远走高飞。
师兄能带走林妹妹,就能带走我。
待我内功有所成,便是独自一人,天下也无处不可去。
我已不是原来那个懦弱的贾迎春。
但也没坚持,点头:“那我继续抄写寻人启事。”
秦可卿摇摇头,夺过迎春手中毛笔:“算了,够用了。”
说完闭上眼睛:“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只差一件事情。”
迎春下意识追问:“什么?”
秦可卿继续摇头:“回去睡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好。”
“这……”
“二姑姑,答应我。”
“好,”迎春对上秦可卿神情复杂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只能点头答应。
返回泉宕园,却又找到潘又安:“师兄,能不能帮帮秦氏?”
潘又安笑道:“她用不着咱们帮忙。”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啊?”
“傻丫头,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看热闹就好。”
迎春更懵。
潘又安只能略微提点一点:“这是一个因着秦钟而起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闹剧。”
“勾,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没错。”
“谁和谁争权?”
“秦氏尤氏和你家那位老祖宗。”
“啊?他们不挨着吧?”
“呵呵,你以为赖二是干什么的?”
迎春听到这里,才略微明白一点点:“老祖宗通过赖二掌管宁国府?”
潘又安点头:“不止赖二,还有其他许多手段,反正这些年,本是长房的宁国府已经成了荣国府的附庸。”
迎春彻底懵了,心情更万分复杂。
真相竟是如此?
潘又安握住迎春的小手,笑道:“你也别因为这事儿就觉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都是成年人,都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你不喜欢这种人,那就争取做个真诚善良的人,不要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迎春下意识点头。
潘又安接着道:“没有能力的时候,看着他们闹就行了,就像小惜春,别看她年纪小,看得可比你透彻。”
迎春再点头:“师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掺和他们那些破烂事儿。”
“那就对喽,咱们修行学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用不着跟他们搅和在一块。”
“嗯嗯。”
“来,让师兄检查检查你的修为。”
迎春已经入门,根基比林黛玉还扎实一点,因为她对经脉和穴位的理解和认知更深刻一些。
潘又安掏出一颗菩斯曲蛇蛇胆,不用哄,迎春直接吞下,一晚上吞了三颗。
待到天亮,收功,兴奋地扑到潘又安怀中,欣喜若狂:“师兄,我的内力增长了好多,有两三年的样子。”
潘又安搂着迎春柔软的小腰,微笑点头:“两年多,进步很快。”
“师兄,是不是可以修炼轻功了?”
“没错。”
“师兄,什么时候修炼?”
“不急不急,今天再给你个惊喜。”
“师兄?昨晚那不算惊喜?”
“那只是开胃小菜。”
“啊?”迎春自潘又安怀中抬头,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夜之间涨两三年的功力,这都只能算开胃小菜?”
潘又安笑眯眯地点头:“你可是我参合庄二弟子,是门面,当然配得上更好的。”
迎春闻言,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师兄对我可真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还对我那么宽容,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用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开导我,教导我,保护我,却不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
师兄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守护神。
越想越甜蜜,越想越激动,再次扑到潘又安怀里,紧紧搂住潘又安的脖子,动情道:“师兄,你对我真好!”
潘又安轻轻摩挲迎春的后背:“谁让我是你大师兄来着。”
“大师兄!”
“哎。”
“大师兄。”
“哎?”
“大师兄。”
潘又安忍不住歪头,看向迎春。
迎春也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潘又安,眼神火热,温柔,如平湖,却又暗藏波澜,暗流汹涌。
忽然搂紧,吻住潘又安,力气很大,贴得紧紧的,不见一点缝隙,更紧张得全身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潘又安则满心欣慰。
播下的种子,总算发芽了。
好啊。
妙啊。
继续浇水施肥,等待收获,嘿嘿嘿。
欣慰中,搂住迎春,轻吻细软的小嘴,一点点引导,教导。
许久之后,捂住潘又安的右手,面带祈求之色:“师兄,现在不行……”
潘又安也不说话,再次搂紧,低头吻上去。
片刻后,松开气喘吁吁的迎春,掏出一份大蝮蛇血:“当当当当,惊喜来喽!”
迎春立刻来了精神,顾不得凌乱的衣衫:“这是什么?”
“蛇血,比那小蛇胆强很多,喝了能涨好多年的功力。”
“涨多少年?”
“这个因人而异,体质、修为、内功不同,涨多涨少也不一样。”
迎春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下,擦擦嘴角,盘腿坐下炼化。
潘又安则在一旁护法。
与此同时。
尤氏带着秦氏到荣国府,求见贾母。
但在门口被门房拦下:“大太太,老祖宗有令,不许您踏入荣国府一步。”
尤氏叹口气:“事关人命,还请通传。”
“抱歉,小人无能为力。”
尤氏转身看向秦氏:“秦氏,荣国府不欢迎咱们,回去吧,另想他法。”
秦可卿却一言不发,缓缓跪下,跪在荣国府大门口。
这下子,所有人大惊失色。
门口的丫鬟婆子家丁护院路人商贩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可卿。
这是什么干?
怎么还跪下了?
不找弟弟了?
等等,难道秦鲸卿的失踪真与荣国府的宝二爷有关?
传闻是真?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门房则惊骇欲绝,转身就往院子里跑,第一时间通报贾母。
贾母让门房到门口,隔着屏风喝问:“什么急事?”
“尤氏带着秦氏登门拜访。”
“不是说了不见?不许她们踏入荣国府大门一步。”
“可,可是秦氏跪下了!”
“什么?”
“奴才阻止尤氏进门,尤氏说要回去,秦氏却一言不发地跪下,以至于外边议论纷纷,小人不敢怠慢,立刻来报,请老祖宗拿主意。”
贾母听到这话,怒气再次冲上脑门,厉声喝骂:“好歹毒的小娼妇!竟敢行这等卑鄙之事!”
话一出口,心脏又传来阵阵刺痛,眼前黑呜呜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强忍剧痛厉声喝道:“带上家丁,给我打!打!把她们打回去!”
这个命令让鸳鸯等人胆寒。
尤其鸳鸯,心焦如焚,若是荣宁二府真分了家,成了仇人,以后还怎么与又安联络?又安可住在宁国府呢。
眼看着门房领命,越想越急,凑到贾母耳朵边低声道:“老祖宗,秦氏和尤氏无所谓,可潘又安还在东府呢。”
贾母愣住,连心脏的刺痛都缓和好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话已经出口,便无法收回,这个时候收回,她的威严何在?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怕了宁国府那婆媳俩。
于是厉声道:“秦氏欺人太甚!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非得当街跪下?她这一跪,别人怎么看我荣国府?她这一跪,等于告诉世人,我荣国府恃强凌弱,逼迫同宗奶奶当街下跪,以后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以后我荣国府还怎么跟亲朋故旧往来?”
这时贾政冲进来劝道:“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手,真动手,贾家就散了!”
贾赦也跟进来,阴沉着脸道:“咱们动手,她们便能名正言顺地分家,外人知道了也只会同情她们,认可他们,那对婆媳诡计多端,说不定就等咱们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