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到两个儿子的话,冷静下来,缓缓坐回锦凳,沉吟片刻后问:“那怎么办?”
贾政一时间没主意,只能挠头。
贾赦却道:“先把人喊进来,关上门处理。”
“怎么处理?”
“能谈就谈,实在谈不拢……”
贾赦眯起眼睛,眼珠子里闪过阵阵凶狠之色,声音更加阴冷:“实在谈不拢,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扶持蓉哥儿掌管宁国府,只要蓉哥儿不追究,秦家翻不了天,尤家更不敢声张。”
贾政听到这,大惊失色:“大哥?”
贾母却缓缓点头:“乱世当用重典,贾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容不得她们惹是生非,如此甚好,老大,你安排人手,提前准备,做就做彻底,来个死无对证。”
贾赦点头。
贾母又叮嘱一番,这才唤丫鬟和李纨探春等人进来,神情严肃地吩咐:“不许对尤氏与秦氏无礼,她们不守规矩,但咱家却不能失了礼节,平白让人笑话。”
众人躬身领命。
贾母又道:“兰儿娘,你和三丫头一块,去门口把尤氏和秦氏领进来,就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替她们做主,绝不让她们受委屈。”
李纨闻言,心里冷笑,果然被我猜中了,府里有大事儿发生,尤氏和秦氏一块找上门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虽不至于天塌,但足以把贾家的天一分为二,对贾家的杀伤力不弱于天塌了。
这件事情不是一般棘手。
难怪凤辣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去东府一趟就生病了,必然是装病。
装得再像也是装病,反正没到完全不能理事的地步。
如此说来,那潘又安在诊断病情时恐怕也掺了水分,就是不知道凤辣子许了什么好处,让他帮着遮掩。
呵呵,这偌大的贾家,两个月前还热热闹闹和气和睦,转眼间却已经走到分崩离析的边缘,连管事媳妇都心怀鬼胎与外人勾结。
这贾家,迟早要完。
我摊上这差事,也只能听命行事。
万一贾家真的因此分崩离析,各走各路便是。
反正我问心无愧,只有贾家对不起我。
这么想着,领探春离开老太太院子,小声问探春:“三丫头,你有什么想法?”
探春也没想到刚上任就撞上这么一件大事,小脸紧绷,神情严肃,面上再没有之前的喜色,心情更沉重之极。
听到大嫂子的问话,缓缓摇头:“嫂子,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我,我听你的。”
李纨反而松了口气。
没主意就好,就怕这傻丫头乱说话乱做事以至于酿成大祸。
听话就好。
于是也愁眉苦脸道:“嫂子也没主意,老祖宗让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好了,让咱们把尤氏和秦氏请进来,那就直接请人,态度好点,尤大嫂子和咱们平辈,秦氏比咱们小一辈,实在不行,咱就给她们跪下,不信她们好意思让咱们跪着。”
探春一万个不情愿,她可不是动不动就下跪的人。
但想到局势的复杂性,只能点头:“她能跪,我也能跪,她们不进来,我就跪下求她。”
李纨彻底放心,匆忙赶到大门口,搀扶秦可卿,同时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好商量,快快起来。”
探春也认真道:“秦氏,当务之急是寻人,老祖宗也在想办法,千万别做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秦可卿缓缓抬头,眼神淡漠,表情却凶狠:“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满城寻找,至今毫无头绪,唯一的线索便在宝二叔身上,请宝二叔出面说清楚与鲸卿有何秘密,侄媳妇转身就走,再不叨扰。”
宝玉?
跟宝玉有关?
李纨和探春同时愣住。
把宝玉牵扯进来,这事可就麻烦了。
老祖宗最疼宝玉,视宝玉为贾家未来,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宝玉身上。
若是秦鲸卿有个三长两短,又与宝玉扯上关系,宝玉的名声必然有损,甚至有可能影响到皇宫里的大姐儿。
老祖宗现在就惦记着两个人,宝玉和大姐儿。
宝玉是老祖宗眼里的未来,大姐儿是为贾家未来铺路的最重要棋子。
只有大姐儿成功晋身为妃,化解与皇帝的恩怨,贾家的未来才有保障。
难怪老祖宗一直拖到秦氏在门口跪下才有动作,牵扯到宝玉甚至大姐儿,确实不好处理。
李纨和探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加和气:“无论如何,先起来,咱们回屋里仔细商量,总不能在这大街口让人看笑话是不是。”
秦可卿摇头:“我知道老祖宗素来疼爱宝二叔,可人命关天,还是请宝二叔出面吧,宝二叔也已成年,该有担当了。”
李纨和探春对视一眼,低声道:“你也知道,老祖宗最是疼爱宝玉,绝不可能让宝玉掺和进来,尤其在这大街门口。”
探春接上:“对,咱们回屋里,到时候就算让宝玉跪下磕头赔罪,也都能商量。”
秦可卿摇头:“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宝二叔出来说一声,说清楚与鲸卿的所谓约定,说清楚,我转身就走,且无论鲸卿如何,我都登门赔罪,但现在……”
说完,继续跪下。
探春看向李纨。
李纨也头大。
这个秦氏,之前看着挺柔弱,没想到竟是个外柔内刚的,脾气这么刚直,为了弟弟,更不惜直面对抗老祖宗,也算有胆有识。
这一招,真真拿捏住了老祖宗的软肋。
若是把秦鲸卿换成兰儿,我可能也会这么做吧。
想到这,心里忍不住生出些许怜悯,却只能叹口气,拉着探春王下跪:“秦氏,你不起来,我们也只能给你跪下了。”
秦可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大奶奶,三姑姑,见不着宝二叔,我不会挪动一寸地方,别说你们,就是老祖宗跪下来都没用。”
探春听到这话,忽然有点生气:“秦氏你怎能如此口出狂言?老祖宗不但是老祖宗,更是先帝亲封的超一品诰命,你如此出言侮辱,不怕国法?”
秦可卿反问:“鲸卿失踪两日之久,老祖宗可有关心一二?老祖宗不闻不问,可见未曾把秦家和宁国府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何必在意她的身份?”
又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只有一个诉求,请宝二叔出面说清楚,否则,自此之后,贵府便是我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说完,冲着荣国府的牌匾重重磕头。
邦邦邦。
三个响头过后,抬头直视李纨:“大奶奶,请如实回禀老太君,并问清楚愿不愿意请宝二叔出面,若能,一切好商量,若不能,我起身就走再不打扰。”
李纨和探春僵住了。
李纨更在心里暗暗叫苦。
我就知道,这差事不好办,果然,这秦氏真不好对付,一句话就把我和三丫头堵住。
跪下?跪下没用,她说得清楚明白。
回去禀报?必然惹老祖宗生气,老祖宗让我俩出面,自然不是传话那么简单,而是让我俩把秦氏尤氏带回去,平息这场闹剧,做不到,以后的日子……
算了。
被老祖宗责怪就责怪吧,反正我是对付不了秦氏,她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吧。
大不了以后不要她那点月例银子了。
就算把我赶出去,我也认了,只要让我亲自抚养兰儿就好。
于是拉起探春,叹口气:“你真真让我为难,算了,我就冒着得罪老祖宗的风险帮你传个话。”
返回贾母院里,老老实实把秦可卿的话复述一遍,又道:“请老祖宗决断。”
贾母望着乖顺的李纨,恨得牙根痒痒,更无比失望。
这李氏,烂泥糊不上墙,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我决断。
我的决断就是让你把人带进院子,结果你……
想骂人,心口又阵阵刺痛。
算了,这个家,只有凤丫头指望得上,其他人要么心怀鬼胎,要么碌碌无为,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撑着,早就散了。
贾母对李纨彻底失望,抬头看向大儿子。
贾赦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既然没得谈,那就不谈了,直接动手,以贾家的实力,收拾两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晚辈媳妇算什么?只要贾蓉没意见就好。
贾母暗暗松口气,朝李纨道:“你再跑一趟,跟她说,要谈,就进来谈,要是不想进这个门,以后就再不用进来了。”
李纨闻言,领命,出门。
平静无波的面下,却有一股寒意冲上心头。
这就不谈了?
真就谁也不肯让步?
荣宁二府,真要散了?
这可是两败俱伤的行为。
看来,得准备退路,免得大祸临头时反应不及。
到门口,蹲下,凑到秦可卿耳朵边,低声道:“可卿,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件事情上,我实在无能为力,帮不了什么。”
又道:“老祖宗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应该大老爷负责,但我不知道内情,你自个儿小心点。”
再道:“若能寻着鲸卿,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若不然,还是早做打算,老祖宗非常生气。”
秦可卿听到这话,抬头扫了一眼“敕造荣国府”的牌匾,起身就走。
尤氏摇摇头,招呼家丁仆人快速跟上。
围观人群看到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
“贾家要变天?”
“这荣宁二府好了几十年,要分开了?”
“传说这尤氏软弱无能,现在看,也不简单,至少胆子不小。”
“秦氏也不简单,入门半年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人家丢了个弟弟,人之常情。”
“说起来,我听周瑞家里的小厮说,那秦鲸卿长得娇俏可人花容月貌,比女子还俊美,嘿嘿。”
“这算什么秘密,宝二爷最喜欢俊俏的人儿,无论男女,嘿嘿,时常在私塾的茅厕里与相好贴烧饼。”
“真的假的?”
“贾家外房那么多子弟在贾家私塾读书,他们亲眼见着的。”
“如此说来,这秦鲸卿失踪一事,跟宝二爷还有干系?”
“要不然那秦氏能做出这般壮烈之事?”
“啧啧,这些勋贵子弟当真……”
“噤声!不要命辣?”
与此同时。
皇宫内。
乾清宫,御书房。
夏守忠捧着一份秘报,兴匆匆地送到永平帝面前:“主子,贾家那边的新动向。”
永平帝头也不抬,随手在一份奏折上写下“已阅”两个字,打开另一份奏折继续浏览,只随口道:“简单讲讲。”
夏守忠连忙道:“回主子,宁国府贾蓉之妻秦氏弟弟秦钟受贾宝玉邀请入府玩耍,后来却莫名失踪,府里有传言,说是贾宝玉与秦钟有什么约定,秦氏寻弟弟不见,今日一大早跪在荣国府门口,求贾宝玉出面一见,但失望而归。”
永平帝抬起头:“贾宝玉没出面?”
“没有。”
“那老太太呢?”
“也没出面,只派了李氏与三姑娘贾探春出来劝说。”
“李氏?”
“贾政已故长子贾珠遗孀,也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养有一子贾兰。”
永平帝放下毛笔,冷笑一声:“荣国府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寡妇出面担事儿了?那老太太好狠毒的心思,这个时候推李氏出来挡箭。”
夏守忠小心回答:“管事儿的王熙凤病了。”
“装病吧,王子腾那个侄女很是有点小聪明。”
“密探来报,说是血崩之症,治疗时流了半喷子污血,还有血块,很是渗人。”
“哦?是那个能切开肚子缝合伤口的小厮大夫?”
“对,就是他,姓潘名又安,现在深受贾家人信赖,荣宁二府都离不开他,俨然成了贾家的专属大夫。”
“朕对这小大夫倒是更感兴趣。”
夏守忠察言观色:“要不,招他进宫?”
永平帝哈哈一笑,摆摆手:“朕又没病,招他干什么?不吉利,不吉利!”
笑罢,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先是尤氏要闹分家,接着便是秦氏走丢了弟弟,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真怀疑他们分家是假,保命是真。”
“这是何解?”
“狡兔三窟之计,只要不是两家同时覆灭,就能相互照应,相互保护财产甚至血脉,富贵人家常有的手段。”
夏守忠一惊:“奴才再着人仔细搜查线索。”
永平帝摇头:“贾家不值得浪费太多人手和精力,你手底下人手紧张,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夏守忠松了口气,小心问:“那贾家……”
永平笑道:“他们想分家,朕偏不让。”
“陛下意思是……”
“你去贾家走一趟,就说朕打算封贾元春为贵妃,让他们一家人做好接旨、进宫谢恩的准备,荣宁二府一应男女主子不得缺席,嗯,除了瘫痪在床的贾珍和已经出家的贾敬。”
夏守忠听到这话,吃惊地瞪大眼睛:“陛下?”
这件事情可毫无征兆。
之前提都没提过。
永平帝的笑容逐渐冷冽:“朕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他们。”
夏守忠不敢再说话,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
“是。”
宁国府。
秦可卿房里。
秦可卿、尤氏一左一右依偎在潘又安怀中,全然不见之前的悲色:“师兄,我演技如何?”
潘又安很是赞赏:“不能更好,细节和表情都抓得很真实。”
“那西府的老太太会不会被吓着?”
“会!那老太太也是外强中干,早就被吓着了,我估摸着她会狗急跳墙。”
“什么意思?”
“动手!”
“啊?”
“暗杀你们两个。”
尤氏大惊:“不会吧?”
秦可卿也吃惊地扭头望着潘又安,眼睛瞪溜圆:“一口气暗杀我们两个?”
潘又安反问:“很意外?”
“他们有这个胆子?”
“呵呵,你太小瞧这些顶级勋贵的胆子了。”
“怎么讲?”
“真要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连皇帝都敢杀,何况你们两个没有任何背景和来历的小媳妇。”
“皇帝?怎么可能?”
“前明一朝死了多少皇帝和皇子皇孙?”
“这……”
秦可卿面色剧变。
前明一朝,因为各种意外夭折的皇子皇孙多不胜数,就连皇帝也经常出意外,包括落水染病然后不治身亡。
尤氏也变了脸色:“都是勋贵干的?”
“勋贵、重臣、宗室、太监都有嫌疑,反正无论凶手是谁,都证明这些人的胆子大得很,得手之后编造个落水溺亡的说辞,谁敢深究?”潘又安冷笑一声:“你们当西府贾珠怎么没的?”
“贾珠?谁干的?”
“当然是贾赦!”
“这,这,贾政不跟贾赦拼命?”
“贾政没那个胆子和本事,老太太把荣禧堂让给贾政就是补偿,溺爱贾宝玉也是这个原因,而非所谓的含玉而生。”
“这……”
“另外,贾家人也离不开贾赦,贾赦身上的爵位还挺重要,贾赦的计谋手段同样重要,贾赦掌握的那批人手更重要,所以兄弟俩尽管已是仇人,却还要维持明面上的和谐,这与当年的皇帝与太子一模一样。”
尤氏和秦可卿听到这话,各自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评价。
原来,荣国府内部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矛盾。
难怪贾琏也要疏远亲爹贾赦而向二叔贾政靠拢,不向贾政靠拢,在荣国府哪有活路?
潘又安再补充道:“现在的贾赦,和太上皇类似,还占着个名分,手里也有一点筹码,但大势已去,再没有逆袭的可能,迟早败亡,属于是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几天,现在那老太太只盼着贾宝玉快点长大,也盼着贾琏两口子能早点接过贾赦手里的底牌辅助贾宝玉。”
尤氏和秦可卿听得更加清楚,对贾赦在荣国府的地位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尤氏更忽然笑了:“这么说起来,我和秦氏这点小手段,跟人家比,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潘又安点头:“那老太太大事儿糊涂,搞宅斗还是有一手的,够狠,够黑。”
尤氏缠住潘又安的腰:“还好有你,不然我俩可不是那老太太的对手。”
秦可卿也连连点头,要不是师兄,我哪敢挑战那老太太和荣国府?
尤氏又接着问:“我俩现在该做什么?”
“执行原计划,继续夺权,有权力,有底牌,才有资格与西府分庭抗礼,”潘又安揉揉尤氏的胸膛:“明日就是你们给赖二定的期限,准备好。”
尤氏和秦可卿连忙点头。
能不能搬倒赖二,全看明天一战。
明天若是能搬倒赖二,便成功大半,剩下的事情将会简单许多。
若是出了岔子,只能等年后再谋划。
荣国府。
贾母也在与两个儿子商量如何对付尤氏婆媳两个。
这时,门房管事在门口高声疾呼:“老祖宗,宫里天使夏内相来访。”
贾母母子三人对视一眼,急忙起身到荣禧堂,贾母坐下,贾赦躲在屏风之后,贾政到前门迎接,一边寒暄一边恭恭敬敬地把夏守忠迎到荣禧堂。
贾母请夏守忠落座,茶过三巡才心怀忐忑地问:“夏内相,可是有圣旨传达?”
夏守忠笑笑:“圣上命我传个话。”
贾母连忙起身,躬身施礼:“请夏内相吩咐。”
口谕不用下跪。
夏守忠笑呵呵道:“老封君好福气,先是外孙女受赏,又是亲孙女受封,可喜可贺。”
贾母却没反应过来,只当夏守忠拿林黛玉之事嘲讽,顿时恐慌:“不知是哪个孙女?”
“当然是您在宫里的大孙女元春姑娘。”
“啊?”
“陛下说了,元春姑娘贤良淑德,任女官期间勤勤恳恳谨守本分,可为表率,母族又广积善德为勋贵之重,可为贵妃。”
“贵妃?”
“不错,陛下亲口所言,只是封号未定,过几日再下旨册封,尔等务必精心准备,不可弱了皇家威仪。”
贾母脑袋嗡嗡作响,脑袋里只有“贵妃”两个字冲来冲去。
贵妃!
是贵妃!
不是普通妃嫔!
大姐儿要封贵妃!
苍天有眼,贾家有救了!
没有辜负我多年的谋划和期待,大姐儿终于封妃了!还是数量极少的贵妃!
贵妃之上只有皇贵妃与皇妃,在后宫内是二人之下千人之上的贵人!
从此之后,我贾家就是皇亲国戚!
贾家满门都是皇族贵胄!
政儿是国丈!
宝玉是国舅!
皇帝见了我都要喊一声老祖宗!
我贾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得救了!
贾母陷入狂喜之中。
贾政也一样,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赦在屏风后听见,也不太相信,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就封贵妃了,可夏守忠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捉弄贾家人,也就是说,可能是皇帝临时起意?
皇帝想干什么?
怎么看对贾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难道是想拉拢贾家以破坏四王八公之间的关系?离间计?
很有可能!
不过,这对贾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太上皇迟早要让权,未来的天下一定是永平帝的,提前改旗易帜不是坏事。
可惜了,跟我贾赦无关!
琏儿也占不到多大便宜,好处都是二房的。
哼!
夏守忠望着狂喜中的贾母和贾政,心里冷笑,笑罢,笑罢,有你们哭的时候,真以为是陛下的恩典?呵呵呵。
却开口笑道:“老封君,醒醒,陛下还有话没说完。”
贾母回神,老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夏内相请讲。”
夏守忠道:“陛下还说,册封圣旨到时,贾家无论男女正经主子都必须到场,最好拟个名单供礼部审核,正式册封之后还要进宫谢恩。”
贾母高兴得连连点头,但很快发现关键点:“贾家?”
夏守忠明知故问:“对,荣宁一体嘛,肯定少不了宁国府,咱家记得送大姐儿入宫时宁国府也出力了吧,咋?打算独占这份好处?”
贾母连忙摇头:“确认确认,别出了岔子。”
“嗯,老封君不愧是贾家当家人,就是心细,”夏守忠说完起身就走:“老封君,告辞。”
贾母连忙朝贾政摆头。
贾政心领神会,急忙追上夏守忠,递上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同时小声问:“夏内相,圣旨何日能下?”
夏守忠想了想道:“年前肯定能下来,你们提前准备好就是。”
贾政顿时眉开眼笑,把夏守忠送到门口,待夏守忠离开,才激动地跑回荣禧堂,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稳重,冲着贾母喜道:“母亲,夏守忠说圣旨年前就能下来,算算礼部的节休日子,腊月二十三之前必然能到,甚至很可能在腊月二十之前,很快就到。”
贾母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啊,好事儿,快,吩咐人收拾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该披挂的都披挂起来,张灯结彩,准备过大年,哈哈哈哈,今年要过个大好年。”
贾政连连点头,招李纨和探春来,再三叮嘱,还直接批给李纨两千两银子。
李纨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变故。
不是大祸临头吗?
怎么忽然来了这一出大喜事儿?
跟东府闹分家有关系吗?
皇帝到底什么用心?
李纨思索片刻不得要领,但有件事情必须问清楚:“老祖宗,这事情要不要跟东府打招呼?”
贾母的脸色瞬间阴沉,却淡淡道:“你亲自走一趟,说清楚。”
“请老祖宗明示。”
“跟他们说,要分家也可以,但只是暗地里分,明面上必须维持和睦,若是敢使坏,坏了大姐儿的好事,我要她们婆媳俩全家死绝!”
人是不能杀了。
这个时候闹出人命,可不是好事,万一因此坏了封妃大事,杀绝宁国府满门都没用。
李纨倒退着退出房间,比之前更恭敬。
她太清楚这个老太太的秉性。
之前,这老太太还有点敬畏之心,怕皇帝跟贾家算旧账。
现在大妹妹封贵妃,贾家一家都成了皇亲国戚,这威风可就要抖搂起来了,不恭敬一定会被穿小鞋。
可惜,贾家再大的富贵,都跟我与兰儿无关。
李纨到宁国府,通报,进门,见了尤氏和秦氏,见二人依旧神情悲怒交加,叹了一声,挨着秦可卿坐下,拉起秦可卿的手掌轻拍两下:“秦氏,你也不要太悲伤,鲸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秦可卿之前就觉得这个珠大婶子态度还算和蔼,此时更确定,这位珠大婶子与那老太太不是一条心,但还是冷冷道:“婶子有话直说吧,若是做说客,还请早点回去。”
李纨摇摇头:“是另外一件事情。”
“与我有关?”
“嗯,府里大姐儿封贵妃了。”
秦可卿愣住。
尤氏也愣住。
大姐儿封贵妃了?
饶是二人早就做好与荣国府分家的准备,也还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贵妃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真的,荣国府的富贵将更上一层,全家都是国丈国舅之类的皇亲国戚,虽然不如皇后皇贵妃那两家外戚,但也是外戚。
贾家本就富贵,再多这么一层身份加持,那还了得?
便是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东平君王也要对贾家高看一眼。
但同样,对她们婆媳二人可不是好事,现在对抗那老太太已经很吃力,待元春封贵妃后,她们怕不是要大败。
怎么办?
求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那老太太愿意饶过我们,我们也绝不求饶!
何况那老太太不是善茬,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秦可卿镇定下来,跟婆婆对视一眼,淡淡道:“这可是大喜之事,不过,我们就不掺和了,正好借这个划清界限,免得外人说我们宁国府攀龙附凤趋炎附势。”
李纨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
“圣上传了口谕,荣宁二府正经主子都得上名册,圣旨到时,必须在场,不能堕了皇家威仪,事后还要入宫谢恩以及拜见贵妃娘娘。”
秦可卿皱起眉头。
尤氏也觉察到不对,这圣旨来得也太巧了吧,仿佛专为阻止荣宁二府分家。
荣宁二府分家对谁有好处?对谁有坏处?
不分家,又对谁有好处?对谁有坏处?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纨见这婆媳二人同时变了脸色,暗暗叹息,这对婆媳是真的想分家,听到这消息,竟然不见丝毫喜色,甚至面带忧虑。
就这么渴望分家?
连大姐儿封贵妃这事儿都不能动摇她们?
为什么?
心里狐疑,却接着道:“老祖宗说了,你们想分家可以,家产什么的都能分,但是必须维持明面上的和睦,对外还是一家,否则就与你们婆媳俩拼命。”
尤氏和秦可卿对视一眼,心里憋屈,却不敢反驳。
那可是皇命!
抗命者死!
她们再胆大也不敢违抗皇帝命令。
秦可卿也一样感受,但很快提出自己的意见:“要维持表面的和睦也行,但那些公产必须全归宁国府所有!”
李纨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我只不过替你二婶子管几天家,做不了这个主,只能回去请示,你还有别的要求吗?一并提出来,省得我来回跑。”
秦可卿点头:“还有一点,以后老太太不能再插手宁国府的大小事务。”
李纨叹口气:“还有吗?”
“没了。”
“那你们等等,我向老祖宗汇报。”
李纨返回,如实汇报。
贾母冷笑:“不知好歹的贱婢,正好,我还不想他们占便宜呢,分就分,彻底划清界限,至于那么点产业,哼,荣国府不缺!”
又道:“回去跟她们说清楚,以后除了祭祖、入宫等重大事务,荣宁二府再没有任何关系,荣国府不再管宁国府任何事情,宁国府也不许打着荣国府的旗号行事,包括贵妃娘娘的名头。”
李纨再到宁国府传话。
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二人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们提分家,本就是为了立威,现在还白赚一笔产业,虽说这笔公产的数量不算太多,但每年也能收三五万两银子回来,抵得上东北的一个大庄子。
赚了!
当然,这么干脆,也是潘又安给的信心。
待李纨离开,婆媳二人钻进卧室,搂住潘又安:“师兄,真没问题?”
潘又安点头:“听我的准没错。”
“那可是皇亲国戚哎,以后高攀不起了。”
“呵呵,等封号下来再说吧。”
“封号有问题?”
“反正据我所知,永平帝对贾家依旧怀恨在心,对贾元春更没有任何好感,突然封妃,必然有所图。”
“会不会牵连宁国府?”
“事在人为,我今晚上去皇宫里打探一二,再做决定。”
“师兄,有把握吗?”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秦可卿忽然眨眨眼:“要不,带我一块?”
潘又安挑眉:“咋?想进宫?”
“好奇嘛,而且自从来了宁国府,就在没有出过大门,都快闷死了。”
“有点难办啊,我进宫要打探消息,可不是游玩。”
“师兄~”
“咳咳咳……”
“大师兄~我懂规矩。”
秦可卿确实懂规矩,那叫一个巧舌如簧,费尽口舌。
潘又安实在扛不住,只能点头答应。
却提了三个要求:“必须蒙面!全程不许说话!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秦可卿重重点头。
尤氏很羡慕,但终究是个稳重人,只叮嘱二人千万小心。
入夜。
潘又安与秦可卿换上一白一黑的长衫,蒙面,抹额,准备妥当,托着秦可卿的手臂纵身而起,只在墙头点了一下,瞬息千里,闪电般蹿出去五六丈远,比金雁功和草上飞都快,直线加速,嗖地一下就到前边。
赶路、战斗甚至突防效果都极好。
这个速度从活人身边掠过,那人都不一定能发现。
太快了。
瞬息千里搭配这一身内功,着实厉害。
秦可卿睁开眼时,已在钟鼓楼顶,望见漆黑的夜空下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胸中涌现滚滚热流,几乎热泪盈眶。
这就是我生活了许多年的神京城?
竟是这般模样。
壮观,威武,雄伟,霸气。
果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雄城。
宁国府已经够宽阔,可在这座城市面前,就如沧海一粟,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再看黑暗中的星星点点灯火,更充满遐想。
这得有多少人?
百万吗?
掌管宁国府一二百口人,便已是难得的体验,若是掌管这百万人,那得是怎样一种感受?
潘又安轻笑一声:“壮观吗?”
秦可卿下意识点头。
潘又安再笑:“神京城确实壮观,但跟天下相比,又何尝不是个小小的宁国府呢?”
秦可卿却喃喃道:“若能掌管这样一座巨城,就算死,也心甘情愿,那偌大的天下不看也罢。”
潘又安愣了一下。
好家伙。
这野心,这么大吗?
掌管这座巨城。
若是有能耐管理好这座人口百万的巨城,管理天下易如反掌。
难道说,秦大美人真是前太子女儿?
照这么发展下去,她真能扯旗造反当女帝。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太漫长了。
当女帝这种事儿,不是说杀了皇帝坐那个位置上就行的,得有文武百官百姓士兵支持,得有政治声望和成就。
至少得拉一支强大的军队,否则都是空谈。
但秦可卿现在什么都没有,从无到有,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积累,耗时太久。
我……兴趣不大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这人可不适合搞这些,太累,最多出出馊主意,当个参谋啥的还行。
胡思乱想片刻,待秦可卿从无限的遐想中回神,再次托着她的胳膊直冲皇宫。
到皇城下,遥望城墙上的护卫,琢磨如何进去。
神京城城墙高大且漫长,就算调集京营驻守,也有大段大段的城墙处于无人值守的状态,夜里更有士兵偷懒睡觉,进出如履平地。
但皇宫的城墙周长却短很多,结构也更平直,一个士兵就能看住很长一段宫墙,士兵素质也更高,纪律更严明,几乎没有漏洞。
硬闯?
那就没意思了,又不是搞刺杀。
潘又安思索片刻,带着秦可卿悄悄靠近,寻了一处不错的入侵点,抬手弹出一颗石子,打在一名御林军的后脑勺上。
“铛——”
那御林军立刻挺枪转身:“谁?”
转身的瞬间,潘又安搀着秦可卿掠过城墙,无声无息地落入皇宫之内。
然而,进了皇宫才发现,皇宫里面的防卫更加森严。
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还有许多藏在暗处的暗哨,更有太监与御林军来回巡视。
每一处宫殿,都有人值守,少则十来人,多则上百人,还有猎狗。
潘又安都傻眼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
这就是皇宫的防卫强度?
一向如此?
还是临时性措施?
也太严密了。
从天上飞还是从地下跑,都会被发现。
除非一路杀过去,干掉所有发现我的人。
潘又安搂着秦可卿缩在墙角,思考对策。
继续寻找机会?
还是撤退,以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