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齐眉棍瞄准乌进孝嘴巴，狠狠砸下去。
同时喝道：“先点左门牙。”
乌进孝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见到砸下来的齐眉棍，鼓起残余的勇气高喊：“我说我说——”
“啊——”
“啪——”
“呜呜——”
齐眉棍砸在乌进孝上嘴唇，瞬间皮开肉绽，一颗门牙已经彻根断掉，却是右门牙。
乌进孝疼得呜呜痛哭。
焦大嘿嘿一笑：“好些年没练，手生，点歪了。”
又举起齐眉棍：“再来一次，这次绝对准。”
乌进孝见状，惊骇欲绝，泪涕俱下，朝秦可卿哭喊：“大奶奶，奴才知错，奴才交代，奴才全交代……”
秦可卿摆摆手，止住焦大，淡淡道：“说，你总共贪污多少银子？”
乌进孝急忙回答：“二十八万两。”
“银子在哪？”
“黑山村有十五万现银，票号存了五万两，剩下的买了神京的宅子和田。”
“宅子具体地址。”
“就，就在后街丙字巷十七号。”
“银票呢？”
“也在那儿。”
秦可卿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胆子真大，区区庄头，上任十来年，就贪了小三十万两，又买宅子又买田，日子过得比主子们还舒坦。”
不等乌进孝再开口，朝焦大道：“把他押走，关起来，回头我要仔细审问，定然把他贪污的银子一两不少地全挖出来。”
焦大领命，指挥家丁把赖二的尸体和乌进孝拖走。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清楚，庄头管事们全部垂头，默不作声，心里只剩下敬畏。
这位少奶奶，真狠！
秦可卿目光落在掌柜张建忠脸上：“记好了？”
张建忠急忙点头，双手捧着刚刚记录的文字到秦可卿面前：“回大奶奶话，一字不漏。”
秦可卿拿过，仔细阅读，满意点头：“签字画押，挨个儿来！”
张建忠当即签上名字，摁了手印，又盖了公章。
身为宁国府的掌柜，都有专属印章，是宁国府统一配发，带防伪印记。
张建忠签完，默默地退回原位。
其他人默不作声地跟上，一个比一个老实。
待所有人签完。
秦可卿淡淡地问：“现在，该你们交代了。”
不等众人答话，补充一句：“我是个弱女子，但有的是手段，谁要是不服气，跟我耍心眼，我陪你们，但后果自负。”
又指指张建忠：“你第一个。”
张建忠面容苦涩，如生吞黄连。
秦可卿依旧神情冷淡：“不愿意开口，写下来也行，但只有一次机会，写多少是多少，让我查出来谁少写了，赖二便是前车之鉴。”
张建忠提起毛笔，犹豫片刻，咬牙写下一串数字，签字，按手印，盖章。
放下毛笔的瞬间，汗如雨下，瘫软在椅子上。
张建忠旁边的庄头看到张建忠写的数字，猛地瞪大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竟然这么多？真的全写出来了？
想到赖二、贾顺、乌进孝三人的下场，不敢迟疑，老老实实写下一串数字。
一个接一个。
写完，交到秦可卿手中。
秦可卿看完，冷笑一声：“难怪宁国府这么多产业，却有入不敷出之相，原来肥了你们，真真好胆子。”
张建忠等人瑟瑟发抖，只盼着能活着离开。
秦大奶奶遵守诺言既往不咎？
怎么可能？
世界上就没有那样的主子，不打死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秦可卿冷喝一声：“张建忠，站起来！”
张建忠一个激灵，急忙站起来：“请，请大奶奶发落。”
“我问你，你在府里多少年？”
“奴才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年轻时便在府里当差，曾是敬老太爷的长随。”
“当掌柜多少年？”
“二十一年。”
“比蓉哥儿还大。”
“老奴当掌柜第二年，蓉哥儿才出生。”
“是府里的老资格了，”秦可卿淡淡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每年为府里上缴的银子是实打实的，我这人做事一向公正，从今天起，给你们立个规矩。”
张建忠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个心狠手辣的大奶奶，想干什么？
秦可卿接着道：“自今儿起，你们这些掌柜、庄头、外边的管事除了拿到应得的月例银子外，还能拿到一部分分红。”
“轰——”
全场哗然。
分红？
奴才也有分红？
张建忠等人面露狂喜之色。
不但平安无事，还有好处！
若真能施行，就算当一辈子奴才，也值得！
有宁国府庇护，做什么生意都轻松，稳赚不赔，再有分红，就不用冒着杀头的风险贪污。
这是天大的富贵！
只是，秦大奶奶能给多少分红？
秦可卿接着道：“按照产业性质不同，分红比例也各不相同，例如点当铺，做这买卖是个技术活儿，没点眼力劲儿可做不好，所以分红可以适当高点，但庄头不同，庄子田地佃户都是府里的，庄头活儿轻松，出力较少，这个分红就要少一点，没意见吧？”
众人急忙点头：“很合理！”
“大奶奶考虑得非常周到！”
“大奶奶所言极是！”
“合理！合理！”
“正该如此！”
“大奶奶英明啊！”
“有大奶奶坐镇，府里必然日渐兴隆。”
“……”
众人大喜，真真假假地恭维秦可卿。
秦可卿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商量商量吧，什么行业多少分红合适，今儿就定下这个章程，若无意外，未来许多年内不会再变。”
张建忠愕然：“我们商议？”
“一起商量，所有人都可以提意见，我听听谁的更合理。”
“这……”
张建忠等人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
竟然要一起商议？
这位心狠手辣的秦大奶奶，竟然这么好说话？
心里狐疑，但也心动。
自己的分成比例，自己商议，这简直……
等等，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若是惹恼这位秦大奶奶，再让焦大来个瞎子点兵……
张建忠扫了一眼门口的焦大，急忙回头，小心道：“老奴做布帛丝绸生意，有批发，也有零卖，每年要往南边走一两趟，但仗着府里的关系，倒也不累，也不受欺负，所以不敢贪功，就，就拿百分之一的净利好了。”
百分之一。
不高，但也不低。
张建忠那铺子每年都能上缴十万两左右的银子，百分之一也一千两呢。
这年头，什么人能赚这么多银子？
鸳鸯一年月例也才二十来两，加上贾母的封赏也不过几十两，超过一百两就很了不得了。
那可是鸳鸯。
李纨领着双人份的收入外加额外的体恤，一年也才四五百两。
王熙凤明面上的正经收入也是差不多的数字。
像贾宝玉这些没事业的，一年到手只有几十两。
一千两，妥妥的巨款，能对标几百年后的顶级ceo。
但这个标准，又不高，毕竟府里的主子们不管事儿，这生意全凭掌柜管事们操持，没有这些人，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张建忠开这个价，可以说是相当妥帖，是个人精。
其他掌柜管事庄头们连忙附和，完全没有意见。
秦可卿见状，满意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来，张建忠，还是你执笔，撰写一份分红约定契书，落于纸上，一人一份，免得以后说不清扯皮。”
张建忠急忙点头，提笔拟定一份分红契书。
签字。
按手印。
盖章。
颤颤巍巍地递到秦可卿面前。
秦可卿当仁不让，也签字，按手印，盖章。
签她的名字，按她的手印，盖的也是她自己的章。
她是府里的大奶奶，也有个人章，一样有效。
然后，尤氏做见证人，也签字，按手印，盖章。
有张建忠带头，剩下的人也不敢怠慢，陆续签了分红契约，分红比例最高就是百分之二，最低百分之一。
待到全部签字后。
秦可卿收起那些契书，又取出张建忠等人写的贪污银子数量的宣纸，敲了敲。
张建忠等人的心再次悬起来，小心翼翼望着秦可卿。
大奶奶不会耍诈吧？
秦可卿轻笑一声：“来，就按照刚才的分红比例算，一年一年倒推，每年应该上缴多少，应该分红多少，算清楚，多退少补，谁赞成，谁反对？”
多退少补？
什么意思？
不用全部退赃？
还能留一部分分红？
张建忠等人反应过来，顿时狂喜。
不但平安无事，还有好处，好处还不少。
大少奶奶当真言而有信，说既往不咎就既往不咎，为人处世比敬老太爷还高明。
心狠手辣，但说话算话，做事又大方，跟着这样的主子做事，简直不要太舒服，若早些年就是大奶奶主事，何苦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贪污？
何况还是多退少补。
贪污的比分红少，还能补齐分红。
这样的少奶奶，活该千秋万岁。
张建忠等人狂喜之下，急忙计算个人应该退多少赃款。
这么一算，要少退很多，有些人甚至能得到补偿。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胃口从一开始就那么大，胃口都是一点点变大的，第一年贪个几十两，第二年贪个一二百两，第三年再贪个三五百两，这么一平均，还真就不比分红高多少。
众人把各自算出来的数字摆在秦可卿面前，等待秦可卿进一步决断。
但心里依旧忐忑。
大奶奶，真的会补齐这么多年的分红？
秦可卿看完，点头：“七个人要退赃，最多的退一万二，最少的退三千，七个要补分红，最多的补六千，最少得补三百两。”
又道：“要补的，不急，回去的时候给你们取现银。”
顿了一下，才慢悠悠道：“至于那些要退赃的，给你们留一份体面，不用你们掏银子出来，但每年年底从你们的分红里扣，什么时候扣干净，什么时候清账，来，签保证书。”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松了口气。
大奶奶还真说话算话。
而且，更仁慈。
不用退赃，从以后的分红里扣。
确实体面。
张建忠更忍不住感慨，秦大奶奶当真高明，这一系列手段下来，那个管事掌柜和庄头能不服气？
了不起！
真了不起！
宁国府有这位大奶奶当家，绝对会越发兴隆，就算蓉哥儿的爵位会降到五品，也不会影响府里的富贵日子。
待以后养个读书的子孙，重现宁国府昔日荣光不在话下。
秦可卿一番恩威并施，管事庄头掌柜们无不拜服。
但想到潘又安的叮嘱，还是上了一番保险，冲着焦大道：“抄家吧，五个没到场的，加上不老实的贾顺，还有乌进孝，全部抄回来，一个都别放过，谁敢阻止，格杀勿论。”
又叮嘱一句：“先抄乌进孝家。”
焦大顿时兴奋，抱拳行礼：“大奶奶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待焦大离开，又看向众掌柜：“来，聊聊各行各业的行情，还有明年的规划，诸位，以后每年都在这里开年会，平日里若是有事，也直接登门或来信询问，我会时时处理。”
拍了一下额头：“还忘了一件事，跟分红有关，我会挑选精干人手，不定时巡查各个铺子、庄子或商队，检查账本财务等事务，甚至更广泛，总而言之，从今往后，府里人再不做甩手掌柜，会给你们套个缰绳，免得你们再心生贪念，若有意见，现在提出，不伤和气，若是以后犯到我手里，呵呵……”
呵呵两声，吓得张建忠等人毛骨悚然。
这位大方是真大方，狠也是真狠，杀人不眨眼，赖二、乌进孝那样的大管事大庄头说杀就杀，完全不在乎那两位后背的靠山。
真犯到她手里，下场只会比那两位更惨。
因此连忙道：“不敢不敢！”
“大奶奶如此仁慈，我等岂敢再生贪念？”
“大奶奶已经饶了小的们一条命，感激都来不及呢，绝对不敢有二心。”
“跟着大奶奶，正经做事便有不菲的分红，何故做那事。”
“对对对，有分红，傻子才贪污。”
“……”
秦可卿闻言，却暗暗冷笑。
师兄说过，听其言，观其行，这些人说什么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该上的缰绳，一点不能松，一松就会犯错。
再好的规矩，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只因人心异变，刚开始，每个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时间一长，小心思就多了。
所以不但得拴紧缰绳，还还得时常敲打。
当然，也得给好处，让他们填饱肚子。
这么想着，接着道：“既然没意见，那就说说那五个人外加贾顺、乌进孝负责的产业怎么处置。”
张建忠急忙道：“任凭大奶奶处置。”
秦可卿摆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了解外面的东西，你们给点意见，或者，推举几个合适的人选。”
张建忠愣住。
推举？
我们？
这，这……
大奶奶这个给我们好处！
推举当然要推举自己人！
七处产业，自己人拿下一处，那就是每年至少好几百两银子的分红。
就算这银子落不到自己口袋里，也能落个大大的人情！
大奶奶真大方！
活该万岁！
要是大奶奶当皇帝，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