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科幻 > 远山,呼唤 > 第五十七章 卷二

没用院长领着,两人各诊室走了一遍,大概看了看。朴院长说:“你们刚来,坐车又很远,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来上班吧!”

范洪生说:“院长,不用休息,我们年轻,明天就来上班。”

祝文霞笑着点了一下头。

“那也好。”说着,吩咐小冯和刘广青,把两人分别带到单身宿舍去。同时又通知曲大嫂,晚上多做两个人的饭。

那天午后,天阴沉起来,之琴做二等去了红旗林场,孕妇是三十多岁的林场职工。其夫是林场的一个队长,新买的永久牌自行车,之琴第一次坐自行车去接产,感觉挺有意思,每到下坡时,小风嗖嗖刮过耳畔,有种风驰电掣般感觉,上坡时,她就下来走几步,两个人走走骑骑,18里地也走一多半了,老远已望见了养鹿场高高的大门和栅栏,可是车子停住了,没气了,“走时太着急,忘打气了。”“没关系,走吧。”“还能有三里多地吧!”

进到屋里一看,炕席已撩起,炕边上垫了一堆沙子,两位邻居大婶正往沙子上铺稻草,之琴非常生气,“马上快拿掉,草扔出去,沙子全撮出去,放下炕席恢复原样,这可了不得,一旦感染,大人孩子全完。”

“大夫,咱们生孩子都是这么铺的,要不多埋汰。”

“我告诉你们,不埋汰,以后生孩子,不论谁绝对不可以垫沙子垫草,这会感染的,过去的人不懂医学知识,死多少婴儿和产妇呀!现在是新法接生,要保证母婴健康的。”

两位邻居听完后,马上收拾炕上的沙子和草,之琴把孕妇扶到外边,打开门窗放放灰尘。孕妇说:“我这是第四个孩子啦,前三个死了俩,都是抽风死的,这回就希望生个小子。”

“这回生完就带环吧,少生几个少累呀!”回到屋后,给她做了检查,宫口才开三指,其他正常,只有等吧。

此时天下起了雨,转眼已是午夜快十点了,宫口开七指了,邻居大婶一直帮忙守着,全家人都很焦急。正在这时,有敲门声,一个男人戴着草帽进到外屋,“队长,大夫是不在你家呀?”

“在这屋呢,到现在还没生呢。”

“我想让大夫给我屋里的看看,听说在你这,她晚上去茅房时跌一下,现在肚子有点疼。”

之琴已听明白,“有多远?”“隔两个胡同吧,用不了几分钟。”

“我得快去快回,这个也快生了。”

说着便跟去了,没想到路上特别滑,天下着大雨,没走多远,两只鞋都陷进泥里,一只脚又踩空了,多亏他拿着手电筒,之琴才把沾满粘泥的胶鞋拔出来,两只脚和鞋全是粘泥,手上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容不得多想,再粘也得走,只感觉脚在鞋壳里打滑,到了这家,她快速清洁双手,认真询问检查了一下,目前胎位胎心还好,刚八个月,没有流血现象,腹疼,有下坠感,但胎膜已破,宫缩有规律,“这个孩子要保不住,宫口已开一指了,准备生吧!千万不要随便起来,乱走动,以防大流血。”交待完后,其夫又带之琴快速回到吴家。

此时,宫口已基本开全,鞋里的粘泥使她站立不稳,影响接生,她干脆甩掉两只鞋,光脚站着,立刻刷手消毒,戴好手套准备接生。

午夜时分,这个小生命总算诞生了。此时的老吴,已把之琴的大泥鞋刷好,放在灶坑的火炭上烤着,他咧着嘴大笑着接过了儿子,“真是个儿子,太谢谢啦!”之琴忙完,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她穿上老吴的靴子准备去那家,俩人刚要走,那个小伙子来了,手里拎来一双靴子,他知道大夫的鞋没法穿了。到他家一看,宫口开得很慢,几乎没进展,又是个慢产,庆幸的是仍没有流血,胎心等还好,之琴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上午,之琴给她按摩后腰,按摩尾骶骨,刺激子宫收缩,终于在中午前,这个不太足月的小女婴总算出世了,发育尚可,啼声微弱,呼吸欠佳。可此时产妇却流血不止,之琴马上用药止血,撕开毛巾缠住大腿根,总算是险情过去了,她已忙得汗流夹背。

离开前,她一再嘱咐产妇和家属,如何把奶水催下来,否则婴儿容易死亡,以及喂养和卫生方面的事,都一样样详细的交待好,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多问长辈,每个初产妇,她都要如此这般的讲解告诉。

18里地往回走吧,雨过天晴,青山翠绿,她背着酷日,顺着山根大道渐渐远去。昨夜的大雨使道路很泥泞,她蹒跚地移动着脚步,还没走过一个山头,一条大灰蛇从山根下的草丛里游了出来,眼看它穿过了大道,之琴吓得头皮发麻,赶紧站住了,见它没影了,才继续迈步。走了不知多远,又一条棕色带黑条纹的蛇,正顺着大道爬向前边,然后才拐进山根下的草丛中。之琴知道,大雨过后,蛇最爱出来晒太阳,所以见多不怪了。不管怎说,这种恐怖的动物,她是最害怕的了。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之琴的身影时隐时现,越来越小了。

回到医院已快6点了,曲大嫂收拾完刚要走,见之琴回来,赶紧把饭菜热了端上来,又谈到新来的两位大夫。

第二天早会上,这几个新毕业生和这些老同志都见了面,朴院长首先赞扬这些年轻人,能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最艰苦的农村,为贫下中农服务。同时也介绍了本院各科老大夫的工作情况,特别谈到了孙百千是本院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又谈到了周之琴是老幼皆知的妇产科大夫,技术高超,挽救很多患者,工作认真,是本院最辛苦的医生,大家全报以掌声。

还没到中午,天上又掉雨点了。贺梅妈扔下手中正在做的棉裤,赶紧跑到谢家,先把大酱缸盖好,然后把晒着的豇豆干收起,还有几件衣服,放到哈司里。转身回到自家,把酱缸盖上。

这天是周六,之琴吃完了晚饭,小冯去值夜班,她自己去了贾老师家,看望其母亲。老太太术后挺好,半卧在炕上,没想到周大夫能来看望她。

“太谢谢了周大夫,你诊断的真准,我真是两个地方都有瘤子,现在好了,都拿出去了,不是恶性的,多亏你啦!”

她靠在枕头上,微笑着说。贾老师倒了一杯开水,放在炕沿上,让周大夫喝,自己坐在了凳子上。

“我来看看就放心了,这种瘤一般都是良性的,养两个月就能好了,让你儿子多干点活儿,你这儿子不错呀,一看就是孝顺孩子,今年多大了?”

贾宏信笑着说:“我二十八啦!”

“成家没?”

“对象还没有呢!”

“你是心高吧?”

“也不是。”

“我说就是缘分不到,另外咱家成份高,一般的也不爱给。”老太太叹息地说。

“咱家是我爸还有历史问题,过去当过伪满警察。我毕业后工作没几年了,咱家负担也重,我还有个聋哑弟弟得养,以前提过几个都没成。”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想找个知识分子,有文化有工作的,农村的不想要,实在不行就再说吧。”

小伙子挺有思想,大高个,长得有些黑瘦,谈不到漂亮,虽是单眼皮,但鼻梁高高,满口白牙,冷眼瞅不美,但也不丑,是个挺实在的年轻人。

回来的路上,她左思右想,这个小伙子还真嫁得过,不知王敏芳能不能动心?走在拐弯处时,遇上年轻的孕妇申红芳,“你几个月没检查了?”

“两个月吧。”

“那你明天来医院查查吧。”

“啊!”

第二天,这个叫申红芳的二队社员真来了,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位鲜队的初产妇,田明丽先给申红芳做检查,然后之琴再查一次,明丽的检查结果基本都对,胎心胎位都正常,没有水肿现象,没有蛋白尿,刚满七个月。明丽继续给这位鲜族妇女检查,巧的是也是刚满七个月,胎心等都正常,之琴照就重新检查一遍,验证一下明丽检查的对不对。

“还行,差不多。”她夸道。

但在查体时,之琴感觉这位鲜族孕妇胯骨很宽,是个很瘦的人,总感觉有点毛病,随即让她站起来,退掉黑裙,观察她的髋部,并用手测了一下,确实是扁窄型,按宽度生孩子不成问题,但耻骨前后又很窄,这就考虑到,是否存在扁平骨盆的问题?当即用测量器全面测量一次,宽度足够大,经内诊检查,完全证实了,确实是扁平骨盆。孕妇告诉之琴,她四岁时才会走路,妈妈说她从小就软弱,一直在炕上爬来爬去。

“缺钙软骨症,怪不得骨盆发育不好,小女婴不要总爬,哈吧炕上,对耻骨发育不好,这都是应注意的问题。”随后,她又让明丽照样对此患者进行一次骨盆检查,以区分和正常骨盆不同之处。

最后明确告诉患者:“你是扁平骨盆,正常生很难,只有剖腹,九个月后必须勤检查,一旦临盆,立刻去县,要事先准备好钱款婴儿衣服,听明白没?”患者点头,“另外你要加强营养,让胎儿发育更好。”

新毕业生祝文霞,在内科有时没有患者,她喜欢来妇产科看周大夫怎样给患者看病。在学校实习时,妇产科不是她的主课,略知一些皮毛,为了多学一些临床各类病症,所以她特别爱到周大夫的门诊室,探讨妇科和内科的关联病症,以增加知识。

周大夫很喜欢这个漂亮洋气的小姑娘,细高的个子,梳两个小短辫,有神的双眼嵌在长脸上,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口白牙,给人一种即年轻又本分的朴实外表。她也觉得周大夫特别平易近人,所以很尊重她。今天这个鲜族患者,她全程看在眼里,觉得周大夫如此之细心,真是技术高超之所在。

晚上,又和周大夫同住一个宿舍,来这很多日子了,她发现护士小冯每到晚上,总给周大夫拿尿盆,像亲女儿一样,可见周大夫的人品不一般。

三春不如一秋忙。十月中下旬,生产队的豆子高粱都脱粒完毕,苞米棒子也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杨家自从有了新房,放东西不愁了,大小囤子一字排开,装满了苞米棒子地瓜等。

生产队这几天开始拉稻子,但有好多地块水排不净,非常泥泞,稻子割完后都码在埂子上,马车根本进不去,队长分配全体女工,用千斤棍背出稻田地。几个下乡青年到了地里后,拎着棒子不知怎么干,大家把稻捆一个个串进棒子上,然后用绳子勒好,每个人大概背六七捆,在大家的帮助下,这几个青年也串好了稻捆,每人只串四捆,先让他们试试能否背起来,在大家的互相拉扯下,几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邱可梅打头,一个接着一个,都穿着短靴,每一脚踩下去,都特别地粘滑,跨过一个埂子又一个埂子,最后到了大道上。

远看一长排千斤棍一个接一个,真像鱼贯而行的帆船在海上漂游,最后终于背到了河边的场院。大家一屁股先坐到地上歇一会儿,好累好累,都冒汗了,最后一个到达的是纪婶儿,她好像背了一座山,老高老高的,比谁背的都多,她又膀又胖很有劲,可干活是一点不藏奸,大家歇够了,才拔出千斤棍,缠好绳子,又往地里走去。

几天后,稻垛像两座小山立在了场院上,队长用马车拉来了新式打稻机,听说是用电机带动的,速度很快,安装完之后,队长便试验了几捆,只见他用草绳勒好稻捆,握住后放在大铁滚子上,只见稻粒哗哗掉下,滚到最后稻捆上已光秃秃干干净净了。

在上机器前,队长一再告诉,要万分小心,双手绝不可碰到铁齿上,否则双手要打碎的,大捆可以拆开,两人各半,一定要站稳。

机器重新开动后,纪婶儿第一个上去,大家一个挨一个都跃跃欲试,几个青年女生,用草绳勒着狗脖粗的一捆也上去了,那个叫李小琴的刚把稻捆搭上滚筒,吓得大叫一声跑了,稻捆砰砰两声便掉地下了,李小琴有点害怕,纪婶儿手把手教她,使劲摁住啥事没有,几个来回她也就会了。滚筒在转,稻捆在双手中翻滚,双脚在移动,大家排成长队循环往复。整个场院,扔捆的,装袋的,扫粒的,捆草的热火朝天,忙得不亦乐乎,机器的轰鸣声响彻上空。

生产队送完了公粮,这一年的农活就到此结束了。杨松朋在老井旁的空地挖了一口小窖,把秋菜存里边,今年萝卜白菜挺多,还有两筐土豆,有个窖冬天能吃个新鲜菜。老井周围是一片菜地,不少人家都在这挖窖,放些冬菜。

农闲后,队里经常晚上政治学习,天一黑,电灯一亮,大家陆陆续续都来到小队部的大炕上一坐,炕上没地方,就坐在外屋木堆旁,男女老少都爱来,屋里屋外烟雾缭饶,小姑娘半大小子们,挤满了一屋子,他们站在屋中间吵闹说笑。队长邱俊看来的人不少了,便开始发表演说,他坐在炕沿边,向大家扫视了一眼,从来不抽烟,但总是舔鼻尖的他,又舔了一下鼻子说:

“现在全国形势一派大好,头些年是向雷锋同志学习,人人要学雷锋做好事,之后就是工业学大庆,提高生产力,我反正说不好,就是这个意思。前几年党中央又发出农业学大寨的号召,那电影咱们也看了,那大寨搞得多好啊,咱们也在努力赶大寨,学大寨,今年咱们小队开了不少稻田,大伙分的稻子比哪年都多,这也算是学大寨的成果。

你看大寨修那么多梯田,粮食增产好几倍。咱们也得努力大干,明年春天有时间,得把龙以巴沟那片猫爪子坡开下来,能有五六亩地呢。

今年青年学生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到农村安家落户,插队锻炼,贫下中农特别欢迎他们的到来,使队里的劳动力增加了,但他们没有住处,所以,今冬咱们得大干一场,弄石头,来年得多盖几间房子,以备以后还有要来的学生。

今年咱们的烤烟挣了些钱,分值多少能高些。下面还是老规矩,让会计杜常勤给大家读几段报纸。”

只见杜常勤坐在北炕边,从兜里掏出一份报纸。这个队里唯一的高中生,长着大眼皮的肿眼泡,总是梳着分头,苍白的脸上,嵌着两片厚嘴唇,平时他话并不多,但逗起笑话来,谁也说不过他。只见他张开嘴读了一段,然后把报纸拿给挨他坐着的青年孙强,“你读下一段,我都过时了。”

“这,这......”孙强看了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

“你读行,在学校不是也读课文吗?来农村就是锻炼来了,读报纸也是锻炼,读吧!”

邱队长一番话,鼓励了孙强,他只好接过报纸,接着念下去。屋里一片寂静,学生腔的孙强,字正腔圆地读着每一个字,大家听得很新鲜。

正在此时,炕里的某人,放了一个绝响的屁,结尾还拐了一个弯儿,全场爆笑,沸腾起来。

一场大雪过后,清晨起来,整个世界都白了,天空湛蓝湛蓝的,极目远眺,白色的山峦起伏跌宕,整个奇宁都呈现在冰雪的童话中,高高的双头山斜躺在西南,保佑着这里的生灵万物。太阳出来后,金色的霞光披满整个雪的世界。

袅袅炊烟从一个个雪房子中漫升出来,在静静的晨曦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噹!噹!噹!”的钟声敲响后,上工的时间到了,队长领大家来到龙尾山西边的山根下,然后带几个人在事先选好的一堆石砬子上,打几个炮眼安上炸药,全部撤离后点上火,时间不长,几声巨响,一堆石砬子冒着烟和灰尘,倾刻间滚落到山根下的稻田地里,大家都向石头走去,最先到达的几个人惊叫起来,“长虫长虫!”

原来把石砬子里的蛇窝炸出来了,这些蛇在厚厚的雪地上爬动,不是几条,而是一团团,有一二百条,大的小的黑的花的,褐色带条纹的,啊呀呀!还有灰中带绿的,冷丁看很是吓人麻人,它们在不停地游动,可是没爬出多远,有的就不动了。“别看不动,其实没死。”

“那就全砸死,吓人巴拉的!”大家七嘴八舌,开始砸蛇,拿起石头砸向蛇头,见一个砸一个,不怕蛇的刘世龙拎起蛇以巴就放在了一个大石头上,然后搬起一个石头,砸向蛇头,一个蛇接一个蛇地砸,这块大石头成了蛇的断头台。大家打蛇忙活了半天,白雪已染成了红雪,这片稻田地成了几窝蛇的葬身之地。“明年蛇能少几条。”

“太好了,要不吓死人了,地球上最好不要有蛇。”几个女孩边砸边说。

最后开始抬石头,两人一组,用铁丝钩抬到车道边,马车随时来拉。特别大的石头,男人们用大铁锤轮着砸,大变中,中变小,女工们来来往往,抬得热火朝天,杨迈浑身都冒汗了,把把蛋和她一组,可梅和姚慧一组,别看天寒地冻,革命的干劲冲天,姚慧心情一好,便爱哼几句电影插曲,往回走的时候,又哼起了“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冬天的夜真长,太阳早早就下山了,家家户户都是两顿饭。晚饭后,杨松朋最爱去崔大爷家串门,要不就是沈瘸子家,有时还去姚大爷家,他家屋子特别窄巴,打开门,就是一个小小的厨房,里屋是一条炕,里外屋加一块是一间房贯通着,他家住的这座房子,是全村唯一的灰砖黑瓦房,现在住着四户人家,听老人们讲,这座房子原本是个大庙,住着几位和尚,是乾隆年间盖的。

杨松朋一开门,“老杨来了。”

“吃饭了?”

“刚吃完,坐吧!”姚大爷把火盆端过来,姚大娘坐炕稍,纳起了鞋底,姚慧在厨房洗洗涮涮。两人经常是谈天说地,谈吃的谈穿的,谈过去谈现在,谈古人,谈现代,再一看坐钟,杨说“八点了,回去。”

“不送了。”

“歇着吧!”

杨家自从盖了新房,姚大爷特别爱来串门,杨家屋里宽绰,孩子多热闹,他喜欢热闹的地方,姚大爷好说好笑,能言善辩,见多识广。大家谈电影,谈演员,他便给孩子们讲起了自己曾看过梅兰芳所演的《西厢记》。

“梅兰芳演的真是太好了,他扮演的红娘特别活泼,为了给楼上的小姐报信,她眼神一转,拿着的手绢在指尖一甩,两脚轻盈盈的便上了楼梯,只听鼓点‘噔噔噔噔......’敲了十三下,她的脚步也停在了楼梯的十三蹬上,演得惟妙惟肖。”

孩子们都听入神了,他说话时,有时会冒出几句日语,杨松朋似懂非懂,他就给翻译。有时几个孩子也跟着学一句半句,姚大爷发现,杨威学的最快,发音很准,杨迈杨策都不大感兴趣,有时学几个词,或者一句话,过几天后,姚大爷一问,杨威对答如流,姚大爷很惊奇,“你学外语可是个好苗子,你要爱学,我就教你。”“我可爱学了!”杨威笑答。每次姚大爷来串门,总说几个简单词语,杨威学的可上劲了。

自从不念书后,她觉得日语很有意思,这给她无望的失学,带来了一丝快乐。有时晚上,随爸爸也去姚家串门,姚大爷准又教她两句,回来后,她把会说的词都用汉字标在本上,闲着没事时就说几遍。孔菊花总来家里玩,俩人就是撮嘎拉哈,要不打两人扑克。

孩子们没事时,总是爱看书,小说《红岩》《林海雪原》》《红旗谱》》《烈火金钢》《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只要能看见的都借来读一读,特别是毛主席诗词,三个孩子都倒背如流,全能默写下来。

入冬以后,郝叔郝胜有病情恶化,进食很少,而且疼痛加剧,家人便把他送进了医院,杨松朋已多次去看望他。听大夫说,他已是胃癌晚期了,时日不多了,近两天已不能进食了。回来后,杨松朋让杨迈去买两瓶罐头,然后三个孩子去了医院,女儿春贤和春芝在护理爸爸。杨迈几个来到病床前,他们简直都惊呆了,现在的郝叔和几个月前完全是两个人,现在的郝叔躺在床上,完全是一副包着皮的人骨,长长的牙齿,凹陷的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肉了,就是一层皮。

杨迈当即就哭了,三个孩子都哭了,春贤说:“爸,杨迈他们来看你来了,给你买的罐头,你吃点吧。”

“啊,杨迈来啦,杨策杨威也来了,真谢谢你们来看看我,可惜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天这么冷,你们还跑来一趟。”他费劲地说着。

“你吃点罐头吧,郝叔。”

这时的郝叔,已经是有气无力了,他已没有什么力气再说话了,这时姜春华麻秀梅和吴大嘴也来了,大家围在床前,直视着郝叔,都落泪不止。回去的路上,姜春华直叹息,43岁就完了,可惜了这个年岁呀!

第二天,大家仍在采石场搬石头,拉棺材的马车过河了,几个女儿坐在车前车后,老远就听见哭声一片,郝婶儿抱着四岁的儿子走在车后,大家全都放下活计,跟在车后,往北山走去。昨天夜里,郝叔就去世了,临死前,剧痛使他嚎叫不止,打杜冷丁也不管用。队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去了北山,人们把棺材慢慢放进墓穴中,一锹锹黄土渐渐盖满了棺木,全家人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爸爸呀!再也看不到你了,你尽干累活,割柴挑水,什么也吃不着,刚刚过几天好日子,你就没了!”全家人哭成一团,大家也全伤心落泪,满山白雪,冷风吹拂,四岁的小儿子也直喊:“爸爸,爸爸呀!”他站在墓穴边,望着扔下去的泥土,泪珠一串串掉下。

快到年末了,队里开始结算,杨松朋因为盖房,所花的人工车工等费用,爷俩全年的工分加一块,还欠300元。会计杜常勤在晚上开小队会时,声严厉色地说道:“老杨!杨大叔,我告诉你!腊月初十前,你这300元必须给我补上,要不然耽误年底分配,到时得斗你!”

“我知道了,我想办法。”

杨松朋回答着,心里是一愁莫展。第二天,他让杨迈替他去医院找栗大夫,能否借50元,杨迈见到栗姨把事情一说,她马上答应了,但手头没有,得第二天上班时带来。接着杨迈又去了张大夫家,老两口当即拿出50元,杨迈很感激。回到家后,杨松朋心里有了底,马上去邮电局给之琴拍个电报:欠队里二百元,初十前款必到,急用。

桦树岭邮电局,在晚上下班前收到了电报,局长莫子卿亲自送到了医院,周之琴很感谢,当即抽出一支“握手牌”香烟递给他,并且点着了火。医院也快下班了,没什么病人,可是产科门诊很热闹,护士朴顺花,刘丽梅,五官科新毕业生郭淑菊,都在这屋里和周大夫闲唠,一看莫局长来了,是周大夫的电报,大家都静静听着,之琴给局长点完烟后,立即打开电报,读完后,大家明白了。

之琴说:“我手只有40多块,还差160元呢?”

“我们给你凑,别让家里为难。”几个人都要拿点凑凑。

“那哪行啊?让大家为难,我先谢谢你们了!”之琴沉思了一会儿,“我还是先和医院借借吧,先预支我两个月的工资,这样最好了。”

“那得找院长吧。”

“必须的,我先去了,要是不行,我再和你们借。”

之琴去了院长室。第二天上午,她立即给家及时寄去了二百元,院长破格批准,解了燃眉之急。

整个冬天,队里忙了两个来月,石头总算拉的差不多了。

春节过后,家家户户又忙着弄柴火,杨松朋和孩子们用爬犁每天割一趟拽回来,过了正月十五,他就住到山上的楚连顺家割柴,同住的还有江有鱼,吴大嘴。几个人都拿着饽饽,杨迈用肉丝炒的玉根头咸菜,给爸爸拿上一大饭盒。

几天后,三个孩子给爸爸送吃的,也去了山里。那天,三个人都拿着镰刀绳子往喇叭沟里走去,一路上全是冰雪,小北风刮的脸好疼,十五里地真够远的。楚连顺住在一个半山腰上,到了地方后要往山上走,羊肠小路走的人很少,完全是冰雪,而且还很陡,一走一滑,几个人连滚带爬,抓着蒿草,弯弯曲曲盘旋而上,他们早已浑身是汗了,看见房子后,知道到地方了。

这个小山坡上住着三户人家,孩子们来到最西边的两间小房子,整个房子是用石头砌的,特别矮,窗子是用原木垒上去的,远看完全是个小木屋,几个人开门进去了。

屋里好暖和呀!爸爸正在等他们,江有鱼和吴大嘴都已上山了。“冷吧,先暖和暖和。”楚连顺拍着炕席让三个孩子坐下,“不冷,都冒汗了!”他们说着摘下帽子和围巾,看着屋里的一切。

“你这三个小孩多好哇!多招人喜欢,可怜我那死去的孩子呀!”楚大婶正在炕上和唯一的儿子在搓苞米,看着进来的三个小孩,她触景生情,突然间便大哭起来,边哭边用手拍着炕席,眼泪哗哗流下,张着大嘴仰天哭嚎着。

“这事闹的,咱不来就好了,你看,真不好意思。”杨松朋解释道。“杨大哥,这和你没关系,老娘们就这玩意,死了也不能复活,我也心疼无比,可怎么办?谁知道能出这个事,哭哭就拉倒了,嗨!”他长叹了一口气。

三个孩子放下兜里的饭盒和饽饽,和爸爸走出了屋。

他们看着这童话般的房子,房檐下挂满了蘑菇串儿,红辣椒,玉米吊子,高粱穗子,野兔子,野鸡,小小的屋里有一盘小小的石磨,特别可爱。孩子们深深地知道,这家在年前,腊月初八那天,烫死了一个刚刚会爬的孩子,只有一岁多。那天楚连顺带着七岁的儿子,去远处山里红树下捡山里红,只要扒开厚雪,树下的山里红鲜红硕大,酸甜可口。老婆在家熬一大锅猪食,炕上的孩子正在熟睡,因家里没盐了,她就去邻居家借,说了一会儿话,端了一碗盐回来了,进屋一看,炕上孩子没了,往锅里一看,她的心简直碎了,小小孩子整个趴在沸腾的猪食锅里,她疯了一样双手伸进沸腾的锅里抱起他,此时的孩子,整个脸手和腹部都已红了,熟了,露出熟肉,她疯了一样抱着孩子放到了雪地上,惨裂的哭喊声撕裂着山谷,邻居都来了,大家都惊叫不止,后来抱到赤脚医家,听诊器里已没有了脉搏和心跳,孩子扔了。

他们没心过年,把猪卖了,楚连顺和杨松朋说:“本来打算今年就搬到七队去住了,大孩子得上学了,不能总在山上过了,谁想到竟出了这事,可怜我那惨死的孩子哟!”

“心放宽点吧,再怎么地,不还得活着吗!”

四十岁的楚连顺,头发长长的,苍老的像六十多岁的老头。

孩子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整个小队都传遍了,他们最大的错误是锅台连着炕,中间没隔上,有道墙就不会这样了。

孩子们跟着爸爸从住处往另一个山头走去,他们主要是割苫房草和蒿子,准备苫柴垛的,爸爸割的柴火,都堆在山下的一个道旁,在这个道旁的山根下,有许多柴垛,都是每家每户割好存放在此的,没烧的时可来车拉回去用。

孩子们把割好的草和蒿子都堆在自家的柴垛旁。夕阳西下时,几个人就往回走,爸爸仍住在楚连顺家,孩子们起早贪黑连去三天,爬上爬下,第四天捞着爬犁去了,他们先把柴垛上盖用草苫好,压上木头,做好记号。

然后又割几捆柞树,捆在爬犁上,全家这才往回返。今年的柴禾总算割完了,烧一年是不成问题了,大家看着高高的柴垛,心里都很高兴。杨松朋在前拽着走,几个孩子用大长木杆在后面顶,随着往回走的爬犁群,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

队里为了盖房子,全体社员拿着大锯,斧子,柴镰,坐上马车,去山上砍树。到了地方后,从北坡上去,每迈一步,都是没膝深的雪,没上多高,浑身就冒汗了。

到了间伐的林子里,男的用大锯拉,或用斧子砍,整个山林,倾刻间便是拉锯的搓搓声,砍木头的梆梆声,树上的主人各种鸟们纷纷鸣叫着飞跑了,每棵树在放倒之前,周边的人必须远远地躲开,只听“咔吧!”一声巨响,倒下了一棵,山林中立刻传来“刷......”的呼啸声,女的赶过去用柴镰把树的旁枝全部砍掉,男的又用绳子拴好大头,往山下拽。每一根木头都如此这般的伐下山头,下山后,全体往回走,两挂马车也装满了长长的树干,连续干几天,房子的木料基本差不多了。

正月过完了,冬天也过去了。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