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里突然嘈杂起来。
王佩武把最后两口饭扒进嘴，出去看情况。
原来是工人要放工了，围在水槽边轮着洗脸洗手。
王佩武笑呵呵过去打招呼、散烟，再将其送出门。
肖骁给王佩武使个眼色，两人就进了值班室，后面跟着邱毅。
屋里一半地方被一铺炕占了，挨着炕有个灶台。
肖骁直接把铁锅搬下来，手伸进灰堆搅和几下，掏出个布包来。
肖骁不禁抱怨：“你可算回来了，好家伙，这些天怕钱丢了，我和邱子睡觉都不踏实。”
王佩武开玩笑说：“你怎么跟旧社会老太太似的，净往不着调的地方藏钱？我倒是怕哪个愣头青，给一把火点了。”
肖骁把东西扔到桌上，拍打手上的灰，坏笑说：“谁点了，谁去卖身呗！
“四台电视加带子钱，一共一万零五百，你数清楚啊，回头找后账，我和邱子可不认。”
“至于吗？”王佩武随口说一句，把大部分钱都收进包里，最后桌上只留一捆。
“把人都叫过来吧。”王佩武冲邱毅说。
邱毅点下头，去了。
肖骁大概明白怎么回事，表情一下激动起来。
王佩武将钱打开，每十张放一摞，一共分了七堆，摆在自己面前。
王佩武也想过搞提成工资，肯定更能激发小子们卖货积极性，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
大家之所以走在一起，主要还是靠感情维系，如果过早把金钱刺激这只神兽放出来，兄弟关系变质是必然的。
到时候就是有王佩武这样的挂逼在，一样控制不住局面。
等人都进来，一见摆了一桌子钱。
有聪明的已经鸡冻起来，你推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各个笑成狗尾巴花。
王佩武道：“今天十九号，是个好日子，不多说了，关饷！”
这下所有人都上头了，有木讷的只知道憨笑，有活泼的就叫起来：
“炮爷儿！您太帅啦！”
“炮爷儿，牛逼！”
“炮爷儿，万岁！”
王佩武甩（黄渤式）了一下不存在的头发，真有一种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赶脚。
“余勇！”王佩武第一个叫道。
“诶！在呢！”鱼头立马答应。
王佩武笑吟吟看着他，等他上前领钱。
鱼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冲王佩武傻笑。
“过去呀，傻站着干什么？”旁边的四儿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
鱼头这才笑么嘻嘻凑到桌子边：“炮爷儿”。
王佩武拿起一沓钱递给他，勉励说：“干得好，下个月继续努力啊。”
“诶！我努力，我绝对努力！”鱼头乐滋滋接过钱，这会肯定王佩武怎么说怎么是。
“吴得会！”
王佩武叫名字的时候，多数人都愣了。
直到二楞闷闷应声，大家才反应过来，二楞大名叫吴得会。
这名起得有思想，反差大呀，让人印象深刻。
不一会，人人手中攥着一沓钱，有财迷的这会还数着呢。
王佩武继续鼓动说：“弟兄们干得漂亮！录像带、电视都卖得好，为了调动大家伙积极性，每人再发十元奖金！”
四儿兴高采烈地说：“还有奖金呀！那咱们跟国营工不是一样了吗？”
“一样个屁！”肖骁抢白说，“你们家国营工刚上班就给开一百一十块钱，还供两顿饱饭呀？”
四儿：“那哪能啊？我哥刚上班那会儿才十八，加津贴加补贴，三十撑死啦！就那还羡慕得我要死呢？这下我得回家好好显摆显摆！嘿嘿。”
肖骁：“这不就得了，偷着乐去吧。”
“诶！我不偷着乐，我大声乐，哈哈哈！”
四儿是真高兴，这回终于扬眉吐气了。
废话，能不高兴吗？他比他拥有二十多年工龄的老子，开得都多！
四儿和肖骁的话未尝不是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一百一十块钱真的不少了，何况还是骚年们平生第一次开工资。
这要是回家，把厚厚一摞钱往父母面前一拍，看着他们露出惊讶又复杂的眼神，得多涨面儿啊！想想都鸡冻！
之前，王佩武也发钱，但就五块、十块的给零花钱。
不像这回明确是工资，其中的意义重大。
发完奖金，王佩武把铁蛋叫到身边，说：“你姐身体不方便，工资你给带回去吧。”
铁蛋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我姐还有工资呢？”
王佩武笑骂：“屁话！干活了，凭啥没工资？”
“我姐这回肯定高兴坏了，炮爷您不知道，我姐平时可仔细了，连一分钱都舍不得多花，袜子都要补好几回。”
王佩武表面笑呵呵听着，心里却在吐槽：真啰嗦，不过看在你小子发自内心高兴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王佩武神色一正：“李兰工作二十天，工资六十七元，奖金给她算七块，一共七十四元，你好好数数。”
铁蛋嘴上说不用，不用，手指头却很诚实，蘸着唾沫津津有味地数起来。
四儿搭着他肩膀，揶揄道：“铁蛋子，你可别把钱丢咯，不然你姐非得把你耳朵揪下来不可！”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铁蛋晃动肩膀甩掉四儿的手。
随即，铁蛋翻了个白眼，因为被打岔，只能从头开始数。
不一会，又有人说：“铁蛋儿，听说第一次开工资都要给家人买礼物，你买不买？”
铁蛋一愣：“真的吗？我寻思寻思……完了，又忘记数到哪儿了。”
看着铁蛋不厌其烦的又从头数起来，四儿、叉子、鱼头一帮坏小子在一边偷笑。
看他渐渐数到一半时，又有人说话了：“铁蛋……”
等他们兴奋得差不多了，王佩武才开口嘱咐：
“平时我不管，今儿都给我麻溜儿回家啊，别出去喝酒，也别出去浪！让我知道谁不听话，收拾谁！”
众人轰然答应，高高兴兴地散了。
平时赶他们都不爱回家，今天却跑得比兔子都快。
邱毅走到桌边，把钱放在王佩武手边：“以前借你的。”
王佩武看看他，笑着摇摇头，顺手把钱揣进兜里：“走。”
“干嘛去？”
“喂狗啊。”
“哦。”
瞅着一群“西施犬”埋头大吃，邱毅诧异看向王佩武：“喂饼干啊？这吃得也太好了吧？”
“傻帽儿！”王佩武笑骂，“这是狗粮。”
“那也够好了。”邱毅拿起一块，掰开看了看。
“这不就是饼干吗？你可真够败家的，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回。”
王佩武苦笑：“它们就吃这玩意儿长大的，喂别的怕出问题，先这样吧，等请来师傅，看怎么喂吧。”
邱毅的眼神更古怪了——喂饼干不算，还得找专人伺候，去了几趟香江，你是不是要疯啊？
王佩武尴尬一笑，搂住邱毅肩膀：“现在说不清楚，往后你就知道了。”
邱毅不置可否，反正已经习惯王佩武怎么指挥，他怎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