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傍晚开车,此时餐车只有三四个用餐的旅客,位置多的是。
九十年代,买到无座票的旅客很多,有时有钱都买不到坐票、卧铺,因此餐厅在结束全天用餐供应后,常常售卖茶座,以供有钱却没有坐席的旅客渡过漫漫长夜。
来到餐车,飒姐车长也没多话,指着一排空位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跟坐在座位里休息的两个餐车服务员笑了笑,转身就走。
等陈石仔经过服务员时,两人也向他友好微笑,他笑着点头回应,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包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91年长途旅行和二三十年后完全不同,在这个米饭5分钱一两的年代,3毛一包的方便面实在属于奢侈品。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这时候列车上没有任何瓶装饮料售卖!到站时,车站里到处都是提着暖瓶“加开水吗?”
陈石仔还是前世的习惯,完全没有随身带水杯的意识,在火车上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想喝口水却没容器。
“大姐,车上有啤酒吗?”
“有,在这里喝5毛一瓶,带走6毛。”
得,曾经的记忆瞬间又涌了上来。
刚参加工作时,馋啤酒了就先到床底找找,找到三个空酒瓶就能换一瓶回来。
外面3毛一瓶,列车上6毛,国际惯例。
“麻烦来两瓶。”
“好嘞!”
本以为来了个白蹭位置的,结果直接消费两瓶啤酒,服务员颠颠的起身去拿。
付完钱,拿起啤酒瓶,把瓶盖在桌子边缘一磕,“嘭”一声轻响,泡沫瞬间涌了出来。
吨吨吨一口气吹了半瓶,舒服的打了个酒嗝,这年代可没有啤水!
只是可惜没有冰镇。
坐着喝完两瓶啤酒,餐车里已经没有其他旅客了,开始陆陆续续有列车员来,也不知道是晚餐还是加餐,陈石仔起身向卧铺车厢走去。
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卧铺车票,工作人员是不允许旅客进入卧铺车厢的,也许是车长带来的缘故,也许是两瓶啤酒……
总之,经过餐车服务员时,她甚至微笑着点了点头。
穿过餐车进入软卧车厢,陈石仔进厕所方便了一下,顺便掏了几张钞票出来。
洗了把脸,在牛仔短裤上蹭干手,又从包里拿了两盒三五,这才继续走到硬卧车厢,站在列车员值班室的玻璃窗外看了看。
里面的列车员正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一边查看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着。
嘭嘭嘭,陈石仔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关节,在玻璃窗上敲了三下。
四十岁左右的列车员抬头看了看,眼中满是询问的意思。
轻轻下压把手,推开门,陈石仔一闪身进了休息室,然后把门带上。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大哥,麻烦找个床位。”
“没票我上……”
没等列车员说完,陈石仔把两盒三五塞进了列车员的衣服口袋里。
“不是,你这……”
列车员先有些疑惑,然后又有点愤怒,伸手就把两盒烟掏出来要递回给他,却发现两盒烟中间夹了张带颜色的纸。
眼睛迅速又瞟了一眼,抬头朝门上的玻璃窗外看了看,把烟装回了口袋。
“先坐一下,等我把这些弄完。”
“谢谢大哥!”
这是陈石仔前世99年发现的小秘密,那年春节回家,只买到了去鸟市的无座票。
那可是六天五夜的旅程,在一个列车员姐姐的休息室里聊了半天,然后旅行就变得舒服了。
“跟着我。”
大哥很快忙完了工作,把本子一合起身就走。
穿过了一节又一节的卧铺车厢,最后,陈石仔再次来到了一节卧铺车厢。
“你睡这里,别在铺位上抽烟,记得安静点。”列车员指着一张下铺说道。
“我懂,谢谢大哥!”
大哥走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
从包里拿了几样东西出来,然后顺脚把包踢到铺位下,脱掉板鞋,感觉脚有点味道,换上人字拖去卫生间洗了脚。
回来半靠在被子上,带上耳机,拿出报纸准备继续学习时政,一时间却走了神。
世界还真奇妙啊!
这是一节普通的硬卧车厢,但却是列车员休息车厢,不接待旅客。
第一次到这节车厢时,陈石仔感叹了好久。
和普通硬卧车厢不同,这里干净的可以光脚在地板上走,没有异味不说,甚至有些香皂或洗发水的清香,而且非常安静。
电气化改造还没完成,车厢里没有空调,风扇嗡嗡的转着,多数车窗开了一道小口,风呼呼的往车厢里灌,床单和晾晒的衣物上下翻飞。
车厢里每一张铺位上都用床单围住,有人在里面会把床单别住,没人的任由床单随风飞舞。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正出着神,过道里来了个姐姐,径直走到陈石仔对面的下铺,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回来休息了,姐?”
“哪儿那么好命?熄灯前还得跑一趟,天热,回来擦擦。”
说完少妇从铺位下面拖出一只搪瓷脸盆,从毛巾架上拽下毛巾,转身走了。
看着少妇离开的背影,陈石仔脑子里瞬间就弹出一个BGM,“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
开车才一个多小时,谁没事把列车走个通趟?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少妇姐姐又回来了,搪瓷盆放下,顺脚踢进去,手里把毛巾搭回架子上。
“姐,跟您商量个事成吗?”陈石仔找准机会开口。
“你说。”
“能用用您的水桶和盆吗?我保证不在里面洗东西,就是冲一下。”
“这……”
旅客车厢的卫生间除了洗手池,一般没有别的水龙头,但这节车厢有,只是水龙头离地面只有约50厘米,洗脚洗脸可以,洗澡很难。
“姐,香港过来的,纯进口货,这是洗发水,这是护发素,这个您肯定知道,香皂。”
陈石仔边说边把两盒在港岛买的洗护旅行装递过去,盒子有一面是用透明塑料封装的,里面的物品一眼可见,包装上全是英文。
“这……多不好意思啊?盆和桶都在下面,你自己拿不就得了,客气啥啊?”
姐姐表示不要东西,但陈石仔哪管这些,直接放在她铺位上。
“那怎么行?没经过同意,我可不能随便动您东西。”
“瞧你说的,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姐姐说着,蹲下去把搪瓷盆和铁皮桶都拖了出来,还顺手把盆里的香皂盒拿出来放在桌上。
“尽管用,该洗就洗,用桶就行。那,桶里的洗衣粉你随便用。”
“太谢谢了,您人真好!”
“得了,不跟你皮了,还得挣命去。”
“等等。”
陈石仔叫住要走的姐姐,伸手从枕头下面掏出两盒三五。
“知道你们也不稀罕这个,带回去给姐夫尝尝,算弟弟的一点心意。”
“你哪儿学的啊?还真懂事儿!”
这次姐姐没有推拒,伸手接过揣进衣服口袋里。
“忙去了。”少妇对陈石仔摆了摆手,转身袅袅的走了。
直到少妇走出车厢看不见,陈石仔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这世界还得有女人呐!
那破B船,真是不想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