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裤回来,陈石仔浑身舒爽,这是旅客车厢无法比拟的,除非极为特殊的情况,这节车厢一般不会断水。
夏天能冲澡的车厢啊,一睡一个不吱声!
91年出远门,十个人里,有九个把钱藏在内裤兜里,冬天还好,夏天啊……钱被汗水沁湿,比裤衩难干多了。
靠在床上,陈石仔戴上耳机按下按键,准备舒舒服服的学习一下时政要闻。
但报纸硬是没看进去,他又出神了。
前世号称“小三浦”,三浦友和的三浦,和金城武、木村拓哉都曾被冠以东亚第一帅的名头。
像刚才发生的一幕,以前靠脸就能把事办了,今天这种做法属实有些费脑,但感觉还挺新奇。
想到容貌,倒也没什么,只是身高……唉!别人都往高、往帅了穿,自己来这个世界是要渡什么劫吗?
就这样靠在被子上,陈石仔睡着了。
也许这天的奔波确实疲惫,也许从船上下来,又感受到了世界的鲜活,这一觉睡的,等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
随身听电池耗尽停了,抬手一看时间9:26,糟糕!
顾不得洗漱,陈石仔起身把毛巾等杂物丢进包里,小跑着就往9号车厢奔去……
“还真能睡啊!”飒姐一边给人办票,抬头瞄了一眼。
“对不起姐,睡过头了。”
“家里有人在铁路上?”飒姐头也不抬。
“那倒没有,初中同学在铁路上上班,姐,卧票还有吗?”
陈石仔满嘴瞎话应付着,舔脸赔笑。
“怪不得门道这么多,不是有地方睡了吗,票你确定还要?”
车长停下手里的活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说好的怎么能不要?钱我都准备好了。”
边说,陈石仔边从裤兜里掏出300大元,双手递上。
他并不为昨晚自己想办法找地方睡觉感到尴尬,而且车长晚上也是要回那节车厢睡觉的,不知道才怪。
只是有些事情,反而不能找车长办。
“等着,没看到人家比你先来?”
……
没颜值,世界果然现实。
好容易轮到他补票,飒姐一本正经问到:“从哪儿到哪儿啊?”
“长沙到首都,卧铺。”陈石仔老老实实回答。
“算你识相!”
补完票,他又大大方方拿出四套洗护套装奉上。这个年代,这叫车乘鱼水情深,不是奇怪的事情。
完事又趴在车长席隔壁座的小桌子上,在《旅客意见簿》上写了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才在飒姐满意的目光中找铺位去了。
哦,对了,还编了个单位名称以及姓名作为落款,因为他知道,那些署名“一名旅客”的留言,只是给其他旅客看的,对列车员毫无意义。
不论表扬、批评还是建议。
除非留下具体的联络方式。
长沙大约在凌晨五六点到,这个人情陈石仔必须领。
经过餐车时早餐已经停止供应,于是顺手买了两提啤酒,6瓶一提,用玻璃绳扎的结结实实。
经过昨晚的列车员值班室时,朝里面瞄了一眼,坐着一位二十多的姐姐,想必老哥换班睡觉去了。
想想那节车厢,还真奇妙啊,没人会问“你是谁?怎么来的?”
就好像……你本来就该在那里似的!
找到铺位放好东西,陈石仔只用了两分钟就和所在隔间,及左右两个隔间的男人们熟悉了起来。
方法十分简单,一人手里塞一瓶打开的啤酒,不要都不行。
于是乎,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里,一帮男人抽着烟喝着啤酒神侃起来。
这是属于烟民的时代,不仅火车、汽车,连飞机上都能抽烟。
船上能说得上话的,都互相知根知底,陈石仔早就憋坏了,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说放飞自我也好,了解世界也罢,他顿时化身神捧哏,除了去餐车吃饭,奇怪的知识也在一点点增加。
就这样,到了晚上,他又回妙妙屋冲凉、睡觉,睡醒了回铺位跟一帮爷们继续胡扯。
时间一晃而过。
首都车站的治安比别处好的太多,不是没有妖魔鬼怪,至少没有明目张胆的。
步行到长途汽车站,半小时一班的京津客车准时准点。
但就算首都,坐汽车依然靠挤,陈石仔运气还不错,和一个大哥抢到一张两人座。
抹着头上脸上的汗珠相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一具身体毫无忌惮的挤进两人中间,屁股左右扭了两下挤出空间,坐了下来。
这让陈石仔一时竟有些茫然,姐姐,这样真的好吗?
但环视一遍车厢,又释然了!
这他娘的是91年,两人座坐三人不是应该的嘛!
三人座还坐了五个呢,最后一排的六人座……数了一下,坐了11个人!!!
坐在两人中间的女士三十左右,和他们臀挨着臀腿贴着腿,毫不在意,要不是上身实在挤不过去靠不着椅背,估计谁要愿意伸手搂着,她大概不会介意。
客车准点离开车站,一路开上国道。
一车人塞的满满当当,司机还不时停车拉客,直到车厢里众人好似浑然一体了,才挂满档位猛踩油门开始飙车。
“朋友,来一根?”
陈石仔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右边脸上正抵着一个肚皮,双脚只能内收放在座位下面,因就他的座位与前排座椅中间,还插进来两条腿,分属不同的人。
要不是那位女士卡在中间,估计有人能挤进来站在两排座椅中间的位置里。
听到声音,他艰难扭过头,就见一支烟在眼前,是隔壁……是靠窗大哥递过来的。
这能行?
陈石仔看向中间的女士,女士近乎趴在前排椅背上,也正看着他。
“别把我衣服烫坏。”
车窗全部大开,但依然弥漫着烟味,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抽呗!
一人吐出一口烟雾,男人间的感情顿时升华了。
“小兄弟去天津干嘛?”大哥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买年画。”陈石仔小心翼翼伸长手臂把烟灰弹向窗外。
“这时节买年画?”
不仅大哥,连女士也面带疑惑。
跟陌生人有什么必要解释原因?显然没有。
“现在买不到?”
“那倒不至于。”大哥吐出一口烟雾,又嘬了一口,看来是老烟枪。
“大哥,咱们到的站有直达杨柳青的车吗?”
陈石仔也抓瞎呢,天津他去过,但那是二十多年后。
“买年画去杨柳青干嘛?那里现在都是印刷的,看你不像北方人,费这么大劲不会要买印刷品吧?”
陈石仔诧异了,除了“杨柳青”这个名字,他对年画近乎一无所知,年画难道真是画的?
不可能啊!
“不是大哥,年画不是印的,还能画不成?”
“您介就外行了不四?我跟你说啊……”
陈石仔烟一根一根的散出去,大哥叭叭叭的口沫四溅,中间的女士和周围懂点的也附和着。
客车走走停停,有人从车里挤出去,有人从车外挤进来,没有惊呼,也没人喊骚扰。
最多不过有人痛呼一声“踩脚啦!”
车厢里有时高声阔论,有时又烟雾缭绕,冷不防还夹杂一股早餐或者昨日晚餐发酵的味道。
经过近三个小时,陈石仔不仅知道了怎么坐车去年画社,连怎么分辨年画品质好坏都略有小成,甚至觉得有了点砖家的味道。
客车进站,众人各奔东西。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陈石仔,现在自信满满。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搜索软件,怎么啦?
鼻子下面那么大个窟窿眼,不是动动就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