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的一篇非常小众的《不成问题的问题》也被拍成了电影,由范伟、殷桃主演,体现的内涵非常深刻,很有嚼头。我把它续写了一篇,叫做《没有问题也要创造问题》,也是笔锋犀利、借古讽今、针砭时弊之大作,敬请揣摩。
佟老爷觉得他上路子了,就说:“丁主任,你把上面要收的各种费用也都分摊到每一亩地、每亩水面上,谁种地谁收获谁缴钱,剩余的八二分成,我们只要二成,其中一成算作管理费,发老丁、会计几个人的工资,还有包括农场里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们股东只要一成,大家看看行通行不通?”
赵老太爷是绍兴人,不愧有绍兴师爷的精明,他抽了一口水烟,说:“这是个法子,种植稻米、花草、果树那样都有收益,鱼塘里养鱼、喂鸭、喂鹅,各种禽蛋,在重庆可不愁卖。我看给他们留下八成是不是多了?我看最多留七成,我们股东拿两成。”
许老板说:“这个方法好,可以让他们把农场当自家的事办,就不会把好菜当做猪菜了,该上缴的钱,分摊归分摊,算给我们以后,还是由农场统一交,他们留下的那部分得包含籽种、肥料、治虫、劳力的费用,还得防止天灾,遇到有天灾的年成,上面要的那是一分也不能少啊,上面的交过了,也就所剩无几,他们留下八成也差不多。”
佟老爷说:“话是这么说的,可树华农场这儿地处天府之国,从来就没有什么天灾,我看给他们留七成就不少了,不爱干就不干,还能找不到人干了?老丁,你说说看。”
丁务源也听明白了这里面的事,要是按这么办,那以后的农场收益也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工人也用不着偷拿鸡蛋了,也不用把好菜当做猪菜卖了,都跟我这儿丁是丁卯是卯的,我的老好人形象就没有了啊,他略微思虑了一下,说:“这个要叫我讲,我得算算,我们最大的优势是背靠陪都大市场,产出的任何东西都不愁销路,农产品、水产品和家禽家畜的收益肯定不一样,叫我一下子说出七成还是八成真的很为难,我回去好好算一下,两天后我再来跟几位老爷禀报,行吗?”
三姨太坐在许老爷身边,农场里就数她呆的时间长,几乎是天天有人来找她打牌,也有几次是她外出找别人玩的,平时她需用农场里的产品只要和丁主任知会一声,丁务源就能圆满地给弄的妥妥地。
所以她不愿意看到大家都来讨伐丁主任的阵势,她坐直了腰,侧着身,轻佻地,而且好像是能把握住节奏地说:“我看呀,这个营生肯定是有人干的,各位股东投了钱,几年都没有进项,到家里也不好交代啊,这样改改也很好,丁主任,就劳你费心,回去好好算算再回话吧。”
几个股东面色凝重了一下,转眼看着许老板,明显觉得不该她三姨太插嘴,而且还是说出一句算是对这场议事会总结性的话语,算不算数呢?你算老几?要我们得在这儿等两天?吃住是没有问题,可谁有这闲功夫?
许老板干咳了一声:“吭,我说啊,老哥儿几个提的有道理,务源,算这么个帐,干什么要两天?你和李会计今晚辛苦一下,明天一早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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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务源回到农场办公室,直接安排李会计按照刚才股东会的意思,把帐好好算一下,整个农场有稻米地多少亩?能产粮食多少?折多少钱?鱼塘、果树都依样给算出来;然后把得缴那些钱?分别是多少?这个数字只能按去年的算了,先照着没有变化的算吧。
这些账目在李会计这儿其实是一手熟,那2000来亩地,光是山头就有1000多亩,种了各种果树,收成不错,不用投入多少劳力,税赋还低,果树林里还养了很多鸡、羊和牛;沿着峡江边口辟出的十多块鱼塘也有七八十亩,除了养鱼,岸边还养了很多鸭子和鹅;剩下的就是800多亩的水稻田,这水稻田一开始只有400来亩,在山坳里,这几年农场的工人顺着山脚一层一层往山坡上又修了梯田,扩充了400亩,都是种植两季熟的稻米。
李会计说:“主任,刚才的会上我已经在肚里估摸着算过了,树华农场两季水稻能收800斤一亩,就拿水稻算,差不多能跟果树林和鱼塘扯平了,水稻按0.04元一斤算是32块钱,这800亩就能得25600元,上面要的田赋、田赋附加这些个正税一亩地差不多4个大洋,可是各种杂捐像是团防费、治安费、乡师款、教育款、自治费、联防费这些钱,前年时候还是32项,去年就变成73项了,从一块多变成了六块多。等于我们现在一亩地得缴十块多,就剩20块了,按赵老太爷说谁种地给谁七成,是14块;种地人出的籽种肥料钱就得8块多,一个最多能种五六亩地,忙活了一年挣10来块钱,还得顾及一家老小。我们拿一成算2块钱,包括工资和管理费,这2000亩地就是4000块,看起来不少,您丁主任是30块一个月,我20,寿生与20个工人都是15块,一个月就350元,一年是4200元,哪还有买笔墨纸砚的管理费?主任,我回头给这些都给列出来。【这个帐经得起推敲】”
丁务源嘟囔道:“都给列出来,你还有这些东西往城里运的运费呢,那数目可不小啊。”
李会计说:“运费倒还是没怎么开销,大多数都是用货物抵的,以前是农场一起出货,我们跟他总算的,次次都给的多一点,这以后要是一家一家单独算,肯定会斤斤计较,船老板就不愿意了啊。还有就是三姨太和佟小姐每次带朋友来观赏,连吃加拿的,每次都花费不少啊。”
丁务源说:“那个就不要算了,他们两位老板在股东会上没怎么伤害我们的面子,对我们就算照顾了。你说说看,明天我怎么说,到底是七成还是八成?”
李会计望着老丁,说:“主任,我是这么想的,好不好说,留给种地的就七成,再说您就是坚持给八成,可是也不落他们的好啊?我们的工资和管理费应该得两成,最后交给股东一成。我们手里没有点余钱攥着,以后谁听您的啊,你看可行?”
丁务源仰望星空思量到:现在的工人大部分已经换成了他的舅爷与舅爷的舅爷,且都成了他的护法天使,他在农场的所作所为,许老爷是看不到的,许老爷他们根本分不清这些工人都来自哪里,再说我丁务源平时对他们照顾的那么好,我多抽一点管理费还不是应该的呀,于是他喃喃地说:“原来这农场不仅没有收益,还得让几位老爷股东往里拿钱,这要是真能给他们一成,虽说就4000多块,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可总比没有强啊。”
丁主任和李会计有一个小办公楼,楼旁边是工人住的草舍,草舍前还有用木棍支起来的草棚子,方便工人喝酒赌钱;许老板和股东是住在半山腰的带天井的有前屋后屋的一个院子里。
丁务源和李会计赶到这个院子里后发现,今天比昨天多了一位,看样子肯定是赵老太爷的四儿子,他年岁不大,却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地锉着指甲。
相互的介绍一下,大家听了丁主任禀报的情况后,佟老爷说:“老丁这样算也合理……”
赵四立即插嘴,说:“什么叫也合理,我今天早上赶过来,父亲和我说了这件事后,哪有那么复杂,我看就该把收到果实算出来,卖了多少钱算出来,哪几项花销合计一下,剩下的不就的我们股东的吗?”
佟老板说:“四少爷,不是这样的,每年的账本报来都是透支的,赚的不多,开销还大,入不敷出啊。”
李会计插了一句:“不怕各位老爷笑话,丁主任把打麻将赢的钱都给我入在账里了,要不然有时候发工资都不够啊。”
佟老板说:“他赢的那钱还不是工人偷鸡蛋和卖猪菜的钱,谁会拿自己的工资去和主任打麻将?”
这一句点中了要害,丁务源深知工人的那些钱是哪儿来的,但是麻将场子不是他组的,几乎都是他半途参加的,是因为有人有事要走,他来凑个场子,完全没有佟老板说的那意思,他不仅没有装进自己的腰包,当桌还会退一部分给牌友,并且完全是看他“目测”的,把哪个人输了的钱中,有多少是偷鸡蛋和卖猪菜的钱全给退了——我丁务源从不沾手,可是此时如果解释就会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