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要不是刘海洋在街边边走边打电话，要不是刚好被敏锐且好事的关山萍听到，就不会发生再次改变刘海洋命运的事。
一
刘海洋一手拿着面包吃着，一边打电话：“宋总，帮帮忙啊，我求求你了，你让那谁把账户过过来啊，你要那空白的账户有什么用啊？”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被在树荫底下与他隔两米远并行的关山萍听到了，这是个啥意思？转空白账户？还这么着急，我得看看，能不能窥探到什么秘密。
正值初秋，天气不冷不热，人行道两边的植被是最旺盛时期，前几天刚下过雨，地砖缝子里冒出了小草和青苔，路边的棠棣开满了一丛丛小黄花。
关山萍就是有这样的好奇心，她喜欢揣摩各种蛛丝马迹，探索很多别人没兴趣或者不愿触及的领域。
她又听到前面的男人冲着电话又说：“宋总，我们打交道这些时间你也看出来我的为人，什么事情我不是听你的，本来做这个项目前期投资都是我的，你那边就出了创意，得个干股，现在项目做不下去了，我转向做别的，又不碍你什么事，我求你把那账户转过来，我自己重做新项目还不行吗？”
“嗯？还干股，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关山萍这是在放学回家路上，老公下班前发信息给她了，说是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她想闲着也是闲着，心想：我再跟一段路听听看，还有什么名堂，另外此人既然也是步行的，看来离目的地不远。
她今天穿着职业装和一双小跟皮鞋，走在道板砖上，声音还是很特别的，为了不引起前面的人注意，她只好一脚深一脚浅的故意把步伐打乱。
“什么？我得赔偿你损失？宋总，你那能有什么损失，你又没有投一分钱？”
“怎么能说是我把你的项目弄海的？钱都是我投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我们商量着来的。”刘海洋的一块面包吃完了，他停下来，关山萍不能停，她朝前走了几步，站住，把自己的浅棕色皮包担在一条抬起的大腿上，也装做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刘海洋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瓶纯净水，送到拿电话的手边，在一个小拇指的帮助下拧开了，喝了一口，继续边走边说，没有丝毫的担心被别人听到。
“你说要是给别人做，早就赚翻了？宋总，话可不能这样说啊，我就是求你把那空户头转给我，你能有什么损失？”
关山萍也顺势又跟在了男人的身后，一点也没引起他的注意，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已经路过她家的路口了，关山萍决定一探到底，没有往家里去，她由并行慢慢拖后一点，斜跟着前面的人，自己也觉得口渴了，想走街边小店里买瓶水，又怕耽误了什么关键词，就忍着了。
看这个男人的穿着算是比较讲究的，服饰不显眼，但面料质地给人的感觉很有点垂感，款式不怎么时尚。
“你还要30万？我500万都烧没有了，你也帮我考虑考虑。”刘海洋拐进了一个商贸城一样的小区，小区一楼的门面房大多出租给人做生意的，也有整栋楼出租的，也有自己住在楼上，在一楼做生意的。
关山萍不得不离得稍微远一点，用手机拍下了那个人的背影，最后看见前面的人走进了一个独栋的小楼，从大门进去，她看到门旁挂了一块铜牌“五色石商贸有限公司”。
她感到有点收获，就回家去了。
进门换了鞋，她拢一下头发，把略散的橡皮筋又重新扎一下，走到卧室门口想换一身居家服，又没有换，坐到沙发上用手机百度“五色石商贸有限公司”，发现其主营业务是电子商务、文化办公用品、包装材料、工艺品、电子产品、通信设备、通讯器材等，范围很广泛，法人叫秦小凤，注册资金50万元。
很明显，刚才电话里的两个人是有生意上合作的，而且投资不小，听出来他们是一个出钱，一个得干股，就这就可能存在问题。
后来好像是生意不做了，或者是做不下去了，现在正在分割，不合理的是，生意不做了，那位得干股的人还要要求出资金的人再给他30万元，这个毛病就更大了，谁能张嘴就找人要30万啊？
先揣摩到这儿，她就转身就到厨房里弄吃的了。
吃饭方面关山萍是非常讲究的，哪怕就是她一个人在家吃，也不能对味蕾不负责任，她从冰箱里拿出几棵摘好的青蒜，又仔细地整理一遍，直到全部都是嫩嫩的翠绿色叶子，切成1公分长的小段子，又把生姜和红色的干辣椒切成碎末放在热油里炸了一下，一阵噼里啪啦声，香味顿时飘出来了，她把青蒜段子倒进去，翻炒几下就打了两个鸡蛋，在锅里用铲子把鸡蛋抄碎了，再翻炒一分钟，一盘青蒜炒鸡蛋就出锅了，她右手端锅，左手用铲子把炒好的菜一点不剩地盛到碟子里。
她抓了几个干的红辣椒又在砧板上砧的稀碎，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加了几粒干花椒，在不锈钢的大勺子里面倒了半下烹调油，放在煤气灶上加热，不一会儿那油就热了，关山萍稳稳地把热油倒进刚才的小碗里，刺啦一声，就做成了内含辣味精髓的蘸料，她又切了几片五香牛肉，看样子就是这样搭配的。
从冰箱拿出了一听550毫升的黑麦啤酒，几口喝干后，又做了一碗青菜阳春面，挑了一小勺提前用猪板油炼制洁白的荤油拌在其中，就是她对自己一天辛苦的犒劳。
魏子俊今天与“无冕之王”交流了工作体会，颇有醍醐灌顶之感，感叹自己工作中一路走来，一直的不显山露水地把玩着各种工作对象，从窥探中加以自己无穷的想象，寻找到无穷的乐趣。
他是在政府信访部门工作的，能接触到各种来信来访，这是一个特殊的信息途径，绝对是电视、报纸上看不到的东西都摆在他的案头，而且都是揭露阴暗面问题的，有鸡毛蒜皮的，也有触目惊心的，不在这样岗位的人是体会不到其中乐趣的，即使是在这个岗位，但如果没有他这样特殊癖好的人，只会感到工作的疲惫不堪，天天疲于应付各种诉求得不到满足的弱势群体。
他就是一个能在别人整天唉声叹气的工作中找到无穷乐趣的人，而且这种乐趣无法与别人分享，哦，不，他的老婆可以分享，他们就是相辅相成的一对，主要他们在一起，谈论的主题总是对一些问题的分析与猜想，然后再分别从纵向到横向全面地引申，引申的每一个触角又能衍生出更多、更精彩的话题。
现在少有的夫妻能像他们这样也共同语言了，很多都是两人回到家里都无言以对，即使说点话，也是柴米油盐，而魏子俊与关山萍的业余生活，那不仅是无话不谈、事事解剖，更高明的是他们还搞角色扮演、模拟实战和沙盘推演，绝对的增进了夫妻感情。
然而，今天与“无冕之王”的谈话中，他才体会到他自己就是个业余选手，他自己所做的没有一点专业性和技术含量，太浪费手中这些宝贵的资源了。
而“无冕之王”都能做到对他自己的招数进行量化的数据分析和结果运用的层面，着实让他心中愤愤不平。
到下班时候，他们还谈兴正浓，相约再找个地方聊聊，于是他发信息告诉老婆不回家吃饭了，就到了小城里有名的排档城里，寻到了一个安静的桌子坐下了。点了几个菜，叫了一打啤酒就喝开了。
“无冕之王”仍然在纠结着下午的话题，问：“老魏，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学生中毒事件，最后那些人是怎么逃脱干系，没有被处理的？”
魏子俊喝了一口啤酒，用筷子夹起一粒水煮花生和一小截芹菜送到嘴里，说：“老弟啊，通过处理这个事，我算是开了眼了，我也本以为还不得处理一串子啊，甚至会有人坐牢，谁知道除了教育局那个安全科长是愣头青，其他的个个都是‘滑肩膀子’，不担当任何责任，其实是只有安全科长关心过安全问题，并且在这事之前就向很多部门投诉举报过这里面的安全隐患，可是到头来……，嗨了，你不是能吗？现在就处理你一人，因为在整个所有谈话笔录里，只有他一人承认没有把工作做细、做实、做到位，不处理他还能处理谁？”
“无冕之王”很惊奇，用啤酒示意，敬了魏科长一下，问：“那别人的笔录里都承认了什么？”
“承认了什么，我就是一个做笔录的，他们的官位都比我高，所以哪位去谈话都要带着我去做笔录，可以说是所有人的谈话内容我都知道，那些教育局长、副局长的笔录里都是与我们检查组领导套近乎，表明自己的尽职尽责为政清廉。到副县长、常务副县长那里去做笔录，那哪是笔录，简直就是给我们检查组做指示，指明工作方向，还帮我们归纳了好几条子呢。”
“无冕之王”叹了口气，说：“哦，难怪后来的处理结果大大地出乎人们的猜测之外。”
“那就是局外人他们太阴暗了，都想看人家笑话，落井下石，虽然说所有的偶发事件都有其发生的必然性，可是一旦发生了，第一时间应该想到的是如何补救，降低影响，可不能‘不嫌事大’，减少财产损失和减少干部的政治前途损失是同等重要的。”魏科长把他自己叙说的很阳光，适时地藐视了一下“无冕之王”，用高尚的情操，抚慰了一点下午被他那异常高超阴暗所碾压的灵魂，老魏又喝了一杯啤酒。
“无冕之王”说：“看来魏科长的格局还是很大的，难怪到每一个单位都特别地受人尊敬啊。”
他用非常假的假话直击了魏子俊的痛处，似乎又搬回来一局。
魏子俊报复性地找他干了一整杯啤酒。
两个孤独求败的高手就这样喝完了半打啤酒，各回各家。
到家后，关山萍先是倾听了老公今天的收获，发表了一番感慨，又把她在回家路上无意听到的东西讲给老魏，老魏同样敏感，立即感到有戏，对于老婆听到的几个关键词进行深入的剖析和想象，觉得这里面肯定会有不为人知甚至见不得光的什么交易。
他一天天的在办公室看到的秘密还不够，还要再扒拉清这些顺带手的事，他们一点也不感觉到累。
首先最敏感的是“干股”，宋总是哪里的宋总，那个男的为什么烧掉了500万还得送人干股？宋总大概率的是一个掌握一定社会公共资源的实权人物，“他的创意”就得是能把公权力转化为财富的金点子。
关山萍说：“听他的口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年纪也不大，怎么会结识掌握公共资源的实权人物？好像被那位宋总拿捏的还不轻。”
老魏说：“这事还真值得探究一下，可是这样的巧遇机会肯定不会再有了，你总不能天天蹲在路边等着他再打电话吧？是不是得到他们的公司里去看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我们不能去，这还没到哪儿呢，我们就露脸，肯定不行，得有点策略。”
“是的，我明天可以叫科室里小武去试试水，他还比较机灵的。”
关山萍说：“这样不好吧，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做的事。”
“我懂得，我会不动声色地叫他去，以调查一个信访件的外围材料名义。就是去看看他们公司是做什么的，有多少人就行了。”
“不能打草惊蛇。”
魏子俊笑着说：“你真行，就听到这几句话，就打草惊蛇了？”
老婆不依不饶地说：“你是没有亲耳听到，那些话罗织起来，肯定是有问题的，不是我联想丰富，确实很蹊跷。”她把手机里的照片打开给老公看，只能看到背影和一个略微的侧面，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