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刘海洋进入小楼,径直走楼梯上了二楼办公室,刚坐下,秦小凤就进来了,问:“那个账户他同意转了吗?”
刘海洋说:“叫我再给他30万,他才转。”
“我们凭什么给他钱,这也太黑了吧,他怎么好意思说的,我们烧进去那么多钱,他把账户占着,现在想做什么业务都不行,我看是受他坑了。”
“我们新开发的平台能运营了吗?”
秦小凤说:“已经测试过两次了,有十几个小瑕疵,两三个是比较严重的,都已经开始修复了,新招来的几个客服正在培训,应该能同步到位,关键还是账户问题。”
“是的,看看想点别的招,不然真的运行起来,钱都打到他那儿,就更麻烦了。”
秦小凤从门旁的茶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刘海洋面前,这时候有人敲门,刘海洋说:“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米色夹克,带鸭舌帽的年轻人,是公司里的技术开发工程师蔡明,他向两人打了招呼,说:“刘总,秦总,现在到了技术迭代的关键时刻了,我前几天打报告要买的一批设备怎么还没到啊?”
秦小凤说:“你和我说了以后,当天就订货了,按照合同是明天不到后天准到。”
蔡明说:“那就好,这批设备一到,我们的硬件就没有问题了,我手下那几人都还在用老设备测试呢,我去告诉他们等等新设备,不然白费力气了。”
刘海洋问:“现在负责技术的有几个人?够不够?”
蔡明说:“刘总,现在连我算5个人,加加班就行了,招新人来也不容易一下就衔接上去,弟兄们辛苦一点吧,那我走了啊。”
刘海洋示意的点点头。
等蔡明出去后,秦小凤说:“小蔡这团队真不错,不仅把以前宋宝安带人弄的东西给剥离了,还能按我们的意图给融进去,真省心。”
秦小凤又说:“儿子的事,你还得管管,成绩一直上不去,昨天学校的短消息发来,又说排名倒数。”
刘海洋问:“不是给他报了补习班了吗?怎么还不行?”
“我去打听过了,现在这些校外补习班都是几个刚入门老师自己弄的,根本没有质量,过去有一个年级教研组长在家里办补习班,那质量高,可惜现在人家不干了,可能是钱赚足了吧?”
“哦,还有嫌钱多的,我看那是怕被查处吧,不仅会吊销教师资格证,还得不少罚款呢。”
“我看就这样也刹不住,利润太大了,听说最多时候能招到100多个学生,都是雇一些退休老师教的,有教学经验,一人一学期收800、1000的,去掉成本,他们一年就能挣十几万。”
刘海洋感叹道:“我这儿做到现在还没有赚钱呢,他们这样几年下来不就发财了啊,这世风日下,悲哀啊!”
秦小凤说:“说出来,还气死你,他们赚的钱,只付首付买几套房子,现在都翻了三倍的价钱,你看你,要是不弄这个什么‘五色石’,也投资在房子上,我们也发财了。”
“看着吧,等我们这儿运营起来,也能咸鱼大翻身,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账户,总不能新的业务做起来,钱还往他的账户上打吧?咦,扯远了,孩子的学习呢,要不要换个补习班?”
“关键是那个好老师不办补习班了,要不我明天再打听看看,多花点钱吧。”
“你在家里多管管刘帅,我这天天在外面应酬,也见不着他。”
秦小凤看他拿包的样子,知道他又要出门:“喔,你今天又不在家吃饭?”
“嗯,我还得去谈一个产品代理。”
关山萍刚到学校门口,后面就跟上来同事金玲,她们都是三年级老师,金老师穿着时尚的套装,长发飘飘散发着名贵的香水味道,在她肩头小声和她说了一句:“关姐,我们班有个学生家长托我找你,求你给他儿子补课。”
“我又没开补习班,给他补什么课?”
金玲接着说:“这肯定是刘帅他妈不知从哪儿打听的,说你教学经验丰富,‘一对一’也行,他家有钱,他们两口子是开什么商贸公司的。”
关山萍说:“你认识他妈?她能从哪里打听到?还不是听你说的,你少给我惹事啊。”
“就是刘帅妈妈来开家长会的时候叫我帮她儿子请个辅导老师的,他妈妈你应该有印象,有几次我跟她在学校门口聊天时候,你看到的,小巧玲珑的身材,穿着也还算讲究,我也就是说帮她问问的,没有具体说是找你的。”
关山萍顺耳就听到了什么商贸公司,凭她的智商立即就联想到了她这几天一直念想的“五色石”,即使不是“五色石”,也可以多一个了解“五色石”的途径啊,但是她此时不能在金老师面前转的太突然,就说:“有钱也不行啊,一是学校不允许,再说补课这事一接下来,我就没有自由时间了,不想弄这个事了。”
金玲心里想: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前几年办补习班都赚疯了,那会儿就数你家的补习班规模最大,而且最红火,现在钱都捞足了,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了,想去享受生活了,金玲嘴里说:“补课了,也不一定就没有自由时间,你可以给他订成一三五还是二四六,或者是周六、周日都行,再说你随时有事也可以临时取消,改个时间啊。”
“这‘一对一’也没弄过,怎么收费的?你知道外面的行情吗?另外,那孩子的基础怎么样,是不是贪玩,好不好管教?”关山萍适时地把语气松动了一点。
金玲说:“我听说一对一补课都是收100块一堂课,两个小时算三节课,就是300块,孩子还是不错的,老老实实的,不怎么喜欢讲话,我感觉你如果出力给他补补,应该能提高很快的。”
关山萍说:“你别给我高帽子戴,等一下到办公室你把孩子叫过来,我看看再说。”说着,她们抬脚挺胸上了几步台阶,共同走进了办公楼。
秦小凤下午接到金老师的电话,说:“我这儿是跟关老师说好了,从今天晚上开始试验一下,六点半到八点半,一三五主要是陪孩子做作业,你那孩子基础太差,平时在家里做作业也很艰难吧?”电话是故意跑到操场边上打的,毕竟还是怕人听见的。
秦小凤说:“怎么不是呢,天天都要做到半夜十一点,看他磨洋工样子真是捉急人子啊。”
金老师说:“这就给你解决大难题了,而且关老师这两个小时就收100块钱,星期六上午给孩子补课两小时,收300元。”她用手拢住手机话筒位置,仿佛是怕人听见,其实她附近根本没有人。
秦小凤说:“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金老师!你们帮我想的真周到。”又知道收费还那么低,她差一点要念阿弥陀佛了。
下午放学后,刘帅在家里吃了饭,由他妈妈送到了关老师家门口,没有进门,把孩子交给关老师,说了一声:“麻烦了,关老师。”
秦小凤在门口瞟了一眼,就看见关老师家的装修非常华丽,金色调为主,视线触及的几样家具上就能看出来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家,而且是天天打理的。
关山萍说:“就交给我吧。”
秦小凤说了一声:“刘帅,听老师话啊。”就转身走了,听到后面的关门声。
回来路上,她不禁想起跟刘海洋过的日子,他们现在一家三口就住在公司的楼上,那是租人家的房子,两层一共300平方,一楼是工作人员干活的地方,二楼是她和刘海洋的办公室,刘海洋的有30多平方,她做财务,办公室只有10多个平方,剩下的就是他们和孩子的卧室,还有厨房和餐厅,都各占了一间。
因为是租来的房子,也就没有怎么舍得装修,当时的初衷就是以够基本生活用的就行了,后来住的时间长了,生意上没有什么进展,心情一直不好,所以懒得仔细打扫,厨房的墙边、灶台的拐角上都布满了黑色厚厚的油污。
他们两个都是外地人,以前刘海洋是在批发市场上开个门面,代理个品牌卖新房装修需要的各种门,秦小凤是被他招来站店的,这样他就可以外出去找工程,接一些工程上的大生意。
批发市场里面天天各种货车来来往往的,门前店内都尘土飞扬,自从秦小凤来了以后,不仅把眼面前的卫生给搞好了,店里的所有样品、各种工具都擦的一尘不染,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就熟悉各种商品的特点和优势,有客人来了就能热情地介绍。
刘海洋都看在眼里,就渐渐地把店全部放手给她打理,就连他平时不在家时候,来了客户,秦小凤都可以自行接待了。
一来二去两人就谈对象结婚,虽然刘海洋比她大9岁,由站店的成长为老板娘,她心里还真是美滋滋的。刘海洋心里也踏实了,娶了店员当老婆,偷懒肯定是不会的,做生意会更用心,财务上也不会流失。
秦小凤提出要去刘海洋家拜见二老,刘海洋说当初他离家的时候就是关系太不融洽了,赌气走的,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现在家里什么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了,就不用去老家拜见了。
他倒是准备了不少东西去小凤老家求亲,秦小凤家在农村,还有两个弟弟在家务农,虽说吃穿不愁,但是见到刘海洋这样的老板,还是很满意的,没有介意他的年龄,也没有介意没见到亲家。
结过婚,刘海洋还真的劝秦小凤去上个成人大专,学财务,拿了文凭,又考了会计证。
秦小凤也是能吃苦的人,做生意没耽误,会计证也考到了,还生了个儿子。
刘帅上小学时,刘海洋听他朋友宋宝安说做电子商务来钱快,就把市场里的店盘出去,专心投资做物流平台了。
按宋宝安说的行情是,现在的货车与货源信息不对称,车找不到货,货找不到车,而且空车返程现象也经常发生。他说现在互联网发达了,要是能建一个网络平台,让车与货都上网,自动匹配,那不管的司机还是要拉货的企业都会乐于接受的。
宋宝安是县里电信公司经理,平时见到的新事物多,他发觉这个商机需要找投资人,但是他又怕这个想法被人实现了,自己又控制不了。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刘海洋符合条件,早两年因为公司装修,虽说装修工程是总包的,他宋经理还是找总承包公司把200多套办公室的门挖出来给刘海洋做了,而这个帮助只源于他与刘海洋的一次偶遇。
那次是在几个较熟悉朋友组成的麻将场子,说好的时间到了,约好的其中一位突然有事来不了,打电话问了,也确实是真有事了,于是就有人说拉个新朋友进来,牌品人品绝对好,为人很低调。
宋宝安与刘海洋就是这么认识的,刘海洋给他的印象就是:虽说是临时叫他来撑个场子的,他也打的很优雅,不管输赢,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句大呼小叫的,输了钱,他就立即数给赢家;赢了钱,却从不催着要,也不提醒和暗示对方,如果对方始终没给他,等刘海洋自己再输给他,也不提旧账,照数给,对方想起来了,就算回来;没有想起来,他也就算了。
宋宝安半天麻将打下了,他感觉此人城府很深,可以当做朋友,于是就在做生意上,给刘海洋垫了一句话,帮刘海洋把生意做成了。
这30多万的生意,刘海洋赚了有5万多块钱,他拿出两万块钱来感谢宋经理,送了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宋宝安的理由是这样直来过往、现世报的相处就没有意思,他也不缺这个钱,留下一段人情,说不定更重要。
刘海洋也一直拿这个没有报答的恩情放在心上,所以宋经理来找他,问愿不愿意投资做网络平台,他听了以后,两人一起盘算了投资规模后,觉得也玩得起,就按宋经理的计划上马了,其实也是更相信宋宝安的人品。
按理说刘海洋开个门市靠卖门,和接一些工程单子几年下来应该也不能积攒到太多的钱,是没有这个投资能力的,宋经理一开始也怀疑这个,希望他去找几个做生意的朋友一起参与,怎奈刘海洋不仅原意投这个项目,还说资金是没什么问题,怕宋经理怀疑,他半真半假地透露出了,说他自己早年曾经在某个大城市从拆迁队手里接了个单子,是拆迁一栋旧小楼,本身应该不能赚多少钱的,可是他精明地发现,有很多名画和一些古代的摆设在楼顶的阁楼里,可能是主人忘记了,都没有拿走,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之后,所以他躲到这个小城市里,做点简单的小生意,并且,因为他怕惹麻烦,大部分时间都不用自己的身份证,并且再三强调说,此事只能有你宋宝安知道,秦小凤都不能知道。
这是一次他们两人在排档城里喝闲酒时候,拉呱拉到的,当然这里面也可能有宋宝安故意想打听,引他说出来的成分。
所以他们注册了商贸公司,法人是秦小凤,开户的户头却是宋宝安用他表弟的身份证开的,密码和密钥是宋宝安保管的。
在刘海洋心里宋宝安不是贪心之人,这两年打交道中,有时候是刘海洋接待客人时候请宋经理来撑撑场子,宋经理只要不是太忙,都能及时到场。即使有别的应酬,也会尽力来串个场子,席间的各种谈吐都很给刘海洋面子。
宋经理有合适的场子偶尔也会叫刘海洋去,当然这样的机会不多,那得是刘海洋的气质和服饰能搭配这些场合才能的。
宋宝安与刘海洋商议的股份是三七开,宋经理前期不出钱,等赚钱了,拿干股。赚钱之前再吸纳资金或者引进人才需要分股份的,就从他们二人手中按比例出让,刘海洋觉得也合理,毕竟他欠着宋经理的人情。
还有就是开发网络平台明面上是说需要500万的,刘海洋打听了,实际只需要100多万就能达到运营的功能了,主要是支付软件开发人员的工资,买一些硬件设备,顶多也就200万,是说只要能开始初步运营,就能回本了,用收回的钱再投资迭代,完善功能。
可是做着做着他们发现,自己这样的闭门造车,靠外行领导内行,做出来的东西与真正的市场需求很远,平台做出来雏形以后,测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样功能的平台没有大量的司机和要拉货的企业入住,就没有实际意义。而这恰恰是最难达到的,他们事先没想到这一点吗?不是的,他们的设想里面是没有推广费用的,计划是先依仗刘海洋在原来批发市场的人脉关系,先把熟悉的朋友纳入一批,然后由他们去发展,注册一个用户收100元,就可以接单或者发单实施运输了,介绍者提成50块,这种葡萄串效应按照他们想象,应该是立即像龙卷风一样程几何倍数吸纳无数的会员。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刚测试完就发现,与他们这样同时开发物流网络平台的全国至少有上千个,其中不乏资金雄厚的,在他们那里注册会员不要一分钱,只需要输入驾驶证和营业执照号码就可以,甚至还有说只要注册就给奖励的,你说那谁还来找“五色石”?
可是“五色石”他们不能不收钱啊,马上平台就需要迭代升级了,没有钱注入就等于前功尽弃,宋宝安把刘海洋约到办公室,谈谈怎么应对,坐下之后,有人来给他泡了一杯绿茶。
刘海洋端起茶来闻了一下,说:“宋经理,我知道你要说的什么事,当初只是听你说这个创意的,我烧了那么多钱进去,我也不是后悔的,可是这要是在加上推广费用、升级迭代费用再有200万也不够啊。”
宋宝安说:“谁知道现在有钱人那么多,他们掏个三千万、五千万眼都不眨一下,就跟玩儿似的,一下就把我们碾压了,刘老板,我就是想问问你资金还能不能跟上,我们现在就得权衡一下,还值不值得坚持下去?”
刘海洋说:“宋经理,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我们这样小身板实在不那些大佬的对手,资金就算能跟上,也不敢再投了,现在就收手,止损吧,我就不说什么了。”
宋宝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感到不好意思,但又不想承认是自己坑害了他,于是又勉为其难地说:“把这平台的程序封存了吧,说不定还有用,或许将来还可以卖给别人。”
也幸亏刘海洋当初没有听宋宝安的话,去找几个别人来参与,是他一个人投资的,不然最后半途而废了那才扯不清呢。
刘海洋心里好像吃了一口木须子——有些毛拉拉的不舒服,说:“那程序反正都是我找人弄的,就扔那儿吧,肯定没有什么指望了,我们干脆把公司也注销了吧,不然每月都还得跟税务局报报表。”
宋宝安说:“好吧那就关了公司吧,你的损失,我将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帮你点忙,能补点回来。”
说的刘海洋心里暖了一秒钟,就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