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宋宝安带队去村里扶贫时候发现，他们送钱送物去帮扶的那些人家，并不是村里最穷、过的最不像样子的人家，甚至有的人家日子还很好，家用电器齐备，还有农用的大型机械。
相反的，有两户那真是家徒四壁，没有一件整齐的家具，没有余粮的家庭，却没有得到任何帮扶。
他不得不问村里这些困难户是怎么评出来的，村里的书记说：“宋经理，我们是这样弄的，按经济收入评困难户不容易公平，有的人家穷是因为好吃懒做，也有是因为家人得了重病或者是遇到车祸得不到赔偿的，还有是做生意被骗了血本无归的。”
宋宝安问：“是啊，这些人家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报成贫困户？相反村西头的有两家，过日子根本没有问题，为什么又是贫困户？”
村书记说：“有很多因病致穷，或者因事故致穷的都是刚发生，上面又不让我们补报，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至于你说的那些生活看起来比较富裕的，这都是几年前村里报的，现在如果把他们从贫困户名单里拿掉，他们还不愿意呢。”
信访局邓局长问：“那还有你们村里的一位副主任，他家日子可没的说，怎么也算困难户？”
村书记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评判标准，也不是我定的，从很早就沿袭下来了，那就是把无儿户都算成是特困户，因为这些人他们老了真的就没有人赡养了，在农村嫁出去的女儿大多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娘家看看父母的，别看他们现在身体尚好的时候家里还过的不错，可是一到他们重病卧床时，就体现了儿子的重要性了，即使儿子再不孝顺，能天天在一起，就是有人能知冷知热，要是没有儿子，仅凭女儿一年来那么几趟，是不能天天来照顾的，所以生活很凄惨，也的甚至去世好多天才被人知道。”
邓局长向宋宝安对望一眼，说：“农村是这么个情况，儿子再不孝顺，也是在老人跟前的，女儿嫁出去了，一年都看不到几眼，一旦失去行动能力，就只能躺在床上……。”
村书记接上说：“你刚才说的副主任就是这个情况，他家的两个女儿出嫁了，就剩他们两口子单独过日子了，现在你看他们的日子过的不错，等他们老了，你再看看，农村就是这么个情况。”
宋宝安说：“按照县里对我们的培训，要求我们扶贫要扶志，要增加贫困户的造血功能，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来扶贫，送钱送物的，都送到了不怎么需要的人家了，还谈什么精准扶贫，更何况他们也拿我们送的这些东西不当一回事，根本体现不了政府的关怀，相反地，那些少油无粮的家庭倒是得不到我们的帮助，是不是这个情况？”
村书记说：“是这样的，一旦戴上了贫困户的帽子，谁舍得摘下来啊。”
邓局长对宋宝安说：“要不然这样，以后我们再送东西来，就直接到我们认为的那些贫困户家里，不按村里的名单来。”
村书记自信地说：“局长，你们这样恐怕还不行，就凭你们也发不出去，说不定会造成更多矛盾，你们毕竟不是在这村里生活的，有些表面现象你们看到了，而实际情况你们却不知道，比如你看村部后面那个顾老头，家里就他一个人，七十岁了，每天根本不需要什么物质条件，你们肯定认为他很贫困，其实他儿子在城里开公司，非常有钱，接他去城里住，他却不去，说是这庄子里过的自由、舒适，你们领导看看，还用得着给他送东西吗？”
正在这时，刘海洋打电话来说有事需要见面聊聊，宋宝安说得等会儿活动结束了才能回城，刘海洋说那就找个小地方聚聚再聊，宋总看了看邓局长，就说：“可以的，我这边还有个领导，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他也没有和邓局长事先说好，就帮他答应了。
等他电话挂了，他才和邓局长说：“刚才一个朋友联系说晚上聚聚的，请您参加啊。”
邓局长也没有问问是谁，就乐呵呵地说：“好啊，这半天下来也够累的了，正需要放松放松。”
宋宝安说：“请把你局里的魏科长也叫来，上次与他聚过一次，这个人也蛮有趣的，一起热闹热闹。”他觉得要抓住机会多了解了解这位大侠。
聚餐是安排一个特色地锅鸡小饭庄，刘海洋还叫来了秦小凤和赵建军，要说中国人对于吃的研究那确实是上档次，地锅鸡过去在农村都是在土灶台上用柴禾边烧边炒的，那辣椒和葱姜蒜往热油里面一倒，扑鼻的焦糊香味立即就弥漫满屋，顿时就能激起客人的食欲，现在为了凸显那种土灶台的风味，就把大铁锅架在包间餐桌的中间，底面砌了老式的炉灶和烟道，为了客人方便，那锅沿就得和桌面一般高，可是肯定不能就请客人来品尝这一道菜，还要加几样其他的菜肴，因为中间有一口大锅，加的几个菜就只能放在锅的四周，这样一来客人隔着锅就不太方便吃到对面的菜，于是就有人在桌上加了一个玻璃转盘，以前的餐桌上也有转盘，现在桌子中间有锅了，那个转盘居然被做成了一个20多公分宽的环形，环形的内圆比锅沿稍微大一点点，玻璃转盘的外圆半径比桌子的半径小大约30公分，这30公分是留给每个客人放餐具的，那20多公分的环形玻璃板上正好摆放其他菜肴，底面再加上轴承，就形成了人不动菜转的形式，客人吃起来很方便。
今天的包间更是升级了，桌子中间是两口铁锅，分别烧的是地锅鸡和地锅鱼，这两口锅被安装在一个灶上，也有轴承，于是就形成了中间两口锅可以自由地转到每一个客人面前，外圈的玻璃转盘也可以把每一个配菜转到客人面前，内圈和外圈的旋转互不干扰，这脑筋动的实在是无敌了，给客人的感觉就是用心良苦。
魏子俊一直认为与刘海洋之间没有什么间隙，他主动又把老婆也叫来了，关老师更是泼辣，放学回家后，把自己拾掇一下，精精神神地就来了。
一桌人欢快无比地品尝这独特的风味，不时地赞叹这些独具匠心的设计，和这种现烧现吃的口感，分别把这比作农村大席的气氛或者比作妈妈的味道。
关山萍用筷子伸到锅里，夹起一块连着膝关节的鸡腿，用左手端起酒杯先要敬邓局长一杯，她敬酒的意思里有表示领导对她家老魏的关照，其实她更是觉得喝一口酒，再霸气地撕扯下那块连皮带筋的肉，嚼起来才更能品出那令她口舌生津的多年生土公鸡的年代感。
邓局长把酒喝了，看到关山萍一个文化人却如此豪爽，禁不住想起了他的艺术生涯，想跟她聊点文化品位，问她平时喜欢什么，当然如果关山萍回答是美术甚至油画就更好了，那就会有无尽的话题。
哪知关山萍就是个数学老师，整天就埋头于设计在校讲课内容如何与补课内容互补而相得益彰，平时不接触什么文艺文化的东西，再有的兴趣爱好就是研究美食。
这也难不住邓局长，他就从“鸡兔同笼”来引入话题，关山萍对此很不屑，随手就抛出了“两列火车相向而行或者同向而行”题目，而且精确到甲车头与乙车尾的交错瞬间，其他人早已把这些知识还给了老师，插不上话，邓局长还仗着他的老底子口算了一阵又一阵，好几分钟也没算出来正确答案，于是就顺势地要敬关老师一壶酒。
关山萍以他没有做出正确答案为由，只答应跟他一比二，于是邓局长干了一壶，关老师毫不犹豫地干了半壶，用筷子掐了一块鱼肉在鱼汤里蘸蘸送入口中，把味道溶解到了酒里。
宋宝安先跟刘海洋喝了几杯，又端酒对魏子俊说：“魏夫人今天很开心啊，你们又得到啥宝贝了？”
魏子俊知道是揶揄他的，也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宋经理今天心情也不错啊，刘总的五色石顺利运行肯定有您很大的功劳啊。”
赵建军在一边听到了，说：“五色石一开始运行时候就代理三个产品，现在已经代理十个了，前途无量啊！”
宋宝安闻言禁不住看来刘海洋一眼，刘海洋忙说：“代理就是投钱，不过现在有不少企业的产品看中了我们的模式，都想让我们做代理，投入太大了。”
这话每个人都听出了不同的意思，宋宝安有点后悔没有一直坚持初心，把五色石继续做下去；魏子俊听到的意思是是不是说上午我借的钱有难度啊；关山萍喝了不少，但是她还能听出来：这个隐身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财力啊？
为了再能套出实情，关老师要找刘海洋喝一壶，她说：“刘总，我们就算是偶然认识的，俗话说‘相逢不如偶遇’，我们因为刘帅认识了这大半年，来往了多次，看你对事业有一股执着的干劲，我真是由衷地佩服，我敬你。”
说完，没等刘海洋答话，她竟然一仰脖，把一壶酒给干了。
这边刘海洋本事是对他们夫妇俩上午借钱的事有疑虑，想问问宋宝安的，结果这样拼命喝，回头还能说什么事。
可是现在这局面？刘帅的老师肯定不能得罪啊，况且这还是女的找男的，女的还先干为敬了，他不能说别的，还是那句老话：“感谢关老师对刘帅的教育，说真的啊，刘帅不仅是学习成绩上去了，精神面貌也好了，更知书达理了，谢谢您关老师！我干了。”
关山萍又添一个疑点，这个小老板说话的调理性怎么比老魏还好？他真的就是一个卖门的？
邓局长也把话题转到刘海洋身上，问：“刘总的一直跟我们讲普通话，老家是哪儿的？”
“哦，局长，我老家是安徽与湖北交界的一个小县城。”
邓局长是见多识广的，立即说：“那是个好地方啊，大别山深处，盛产茶叶和竹编的家具。”
刘海洋连忙说：“是的，是的，领导。”
邓局长接着又拿起湖北腔调来了一段《龙船调》，期待着再找到共鸣，可惜刘海洋说：“不是的，局长我们老家的口音有点偏河南的。”
河南话也难不倒邓局长，他来了一个字：“中。”
刘海洋也端起酒杯，对着邓局长：“中，咱干一个？”（王宝强的口音）
酒席散去，一一握手道别，邓局长没忘记诚挚地邀请关山萍有空去他的画室去看看，选两幅油画回家挂挂。
刘海洋和秦小凤拉了一下宋宝安，示意稍晚点走，还有点事聊聊。
刘海洋把白天魏子俊两口子分别向他们借钱的事说了一下，宋宝安也迷茫了：“他就真的不知道我们对他们的感觉吗？你看今天这场子，本身就没有邀请关老师来，魏子俊都是我叫邓局长把他叫来的，你看看，他们全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刘海洋说：“他们这样要就是心里无鬼，对我们坦坦荡荡；要就是隐藏的更深，外表若无其事，暗地里还是在走向他们目标。”
秦小凤在一旁就迷惑了：“怎么就心里有鬼了，关老师他们不是好好的吗？找我们借钱也是迫不得已地转个弯子，你看看他们家，怎么还需要借钱？”
宋宝安说：“是啊，不需要借钱的人来借钱，你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秦小凤说：“我觉得没有那么复杂，关老师这人很随和的，还告诉我说他们到儿子十八岁时候才补办婚礼，我告诉她，我们也没办婚礼，结婚证到现在还没有拿呢？”
刘海洋大吃一惊：“怎么了，你和她聊这些干什么？她当时怎么说的？”
秦小凤说：“我讲的是实话，又不怕丢人，关老师听了也没说什么啊。”
宋宝安说：“是不需要大惊小怪的，只是借钱时候要慎重，我建议你要亲自去看看他的二手房过户过程。”
刘海洋回过神来，说：“是的，但愿他们都是坦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