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划过空气,带来死亡的啸音,破碎的弹片带着以超高速击中士兵的眼球,每个人都在发出嘶吼。
场面混乱但仍有次序,直到一个奴隶意识到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他比李鸣果断,也许是因为比李鸣更加知晓奴隶的生活有多么痛苦。
更直接的杀戮开始了。
在熊熊大火之中,没睡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烟尘呛醒,还没跑到门口就被砍下了脑袋。
营地的核心区域已经建立起了碉堡和城防设施,也许几百年后尔顿王国落败,这里会成为一个足够繁荣的城区,就建立在小河两岸,有着一如李鸣记忆中繁华的红瓦。
飞在天空的李鸣怀疑那条小河能否承载那样庞大的人口数量,另一方面,他终于找到了战俘营的位置。
李鸣飞了下去。
因为不会落地所以用一个爆炸提供的反冲力砸在了泥地里。
他怀疑地面上会有屎,滚了两圈就紧急爬起来了。
战俘营是个凹地,里面提供了奴隶的住宿和生活用度,四周都有哨塔,李鸣随手扔了两个火球把守卫吓开,从空地上一跃而下。
增强的肌肉让李鸣无需缓冲直接落在了地上,冲击力让瞬时魔力输出增大,在李鸣体内冲击出如战俘营一般宽敞的空腔。
巨大而昏暗的营帐起码有一个操场那么大,但里面却没有一盏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空气都不会在其中流通,李鸣闻不到,但他知道这里一定弥漫着充盈到可怕的臭味。
奴隶大多是之前在库迪利亚城北战败的士兵。
他们依旧穿着来时的衣裳,没有床,一块地上面铺了个茅草毯便算是几个人的私地,李鸣意识到在这个猪圈一样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海曼的人。他的时间有限,而这里的人多如牛毛。
海曼是法师也许有优待,李鸣抓着一个迷糊的奴隶给了他一巴掌:
“听我说!听我说!我能救你!这里的法师在哪里!他们都走了吗?!回答!回答我!”
那奴隶张了张嘴巴,终于听懂了李鸣的话。
他枯萎的脸庞爆发出强烈的生机,抓着李鸣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绳索,整个人只知道往上爬:
“救我!救我!我知道!我知道!法师!法师!”
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眼看着其他奴隶也要疯了一样聚过来,李鸣立刻想起了之前在侯爵领地的教训。
他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就杀了一个靠的近的,然后拧着那死人的头颅大吼:
“后退!后退!”
人们这才紧张兮兮的保持着距离。
可是谣言已经以光速传播了出去。
男爵派人来救他们了,奴隶们在黑暗中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声如虫鸣般此起彼伏,逐渐形成一股可怕的潮流。
这些皮肤生疮,全身脓包的人已经失去所有,他们没有别的精神支柱可以相信。
李鸣救不了他们,而且这会给他的计划带来麻烦,这件事不能是男爵指控!
他必须再杀几个人摘除嫌疑。
但现在再杀人这些奴隶就彻底崩溃了!那个抓着他的奴隶看他杀人虽然很害怕,但还是紧紧抓着他,他还有能沟通的希望。
李鸣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拎起他的衣领,怒吼道:
“法师!法师!都去哪里了!奴隶!回答我!”
奴隶便惊恐的回复: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他们不要我们!”
“全部都走了吗?还有没有剩下的?!你他妈说清楚啊!”
奴隶眼神呆滞的想了想,不知真假的说道:
“还有!还有剩下的!”
李鸣顿了一下,怒骂到:
“操!”
李鸣扔下他,提高发声的音量,朝着营帐中的每一个方向转头大喊:
“还活着吗?!喜欢收藏油画的那个傻逼!你兄弟来救你了!”
海曼多半不在。
李鸣等了几秒,掌中翻出火球。
他要再杀几个奴隶澄清流言蜚语后离开。
这时,一根冰刺忽然从背后飞了过来。
本来是准备用来杀奴隶的火球刚好用来反击,李鸣逆着魔力干涉的方向将火球压缩到极限,将火球扔了出去。
“刺啦!”
战俘营中顿时爆起一片滚烫的白色蒸汽!
冰刺的施法者还要继续扔大冰刺,李鸣却已经带着匕首从雾气中冲了过去。
白色的雾气被火光的橙黄色晕染,这时里面突然穿出来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无比显眼。
施法者是一个女人。
周围没有别的人了,就她一个没被吓跑,恪尽职守的还冲过来。
甚至李鸣还认得她。
她曾在樟木林的战利品区里充当俘虏,1月1日晚上她被绑在突袭队伍的最前面哭,阵亡统计里没有她的名字,李鸣还以为她在红龙行动里死了!
她明显记得李鸣,李鸣还穿着那身黑袍,还戴着那个连样式都懒得优化的丑陋面具。
她知道李鸣杀了红龙的契约骑士,曾经的恐惧似乎仍在她的心里折磨着她,以至于在她认出李鸣的瞬间就丧失了身为施法者的战斗意志。
她赶在李鸣的匕首捅进她的眼睛里的同时扔下了法杖,跪在地上生怕李鸣听不清楚:
“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李鸣的刀尖已经捅进了她的眼球里,要收住这充满动能的一击真的挺不容易。
她那只被扎破的眼睛里开始充血变红。
女法师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她想起李鸣的恐怖,然后瞪着眼睛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她运气不错,这个小动作救了她的命。
李鸣缓缓拔出匕首,让她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以最简短的语速质问:
“你说什么都愿意做?”
女法师“嗯嗯”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接近崩溃。
“帮我找人。海曼法师。帮我找到他。不要泄露这件事,你就活,不然死。明白吗?”
她在地上摸了两下把法杖摸了起来,主动说道:
“跟我来。请,请跟我来。”
这是李鸣在这个破地方遇到的第一个正常人,能听懂人话,讽刺的是却是贝纳维德斯教宗国那边的白袍法师。
恼火。
但在临走前,李鸣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
女法师疑惑的看着李鸣摘下了自己的木头面具,她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面具之下并不是李鸣的脸,而是一具眼眶中闪烁着绿光的骷髅。
恐怕没人相信这就是那屠龙的黑袍法师真身,乃至于女法师自己都不信,她两股战战,却听见这具骷髅架子喉咙位置发出和之前相同的声音,它对她说:
“把战俘营里的奴隶弄死。”
说着,李鸣从黑袍里掏出一把匕首,转身扔到那个还想过来扒着他的奴隶身前。
“捡起来。”
那奴隶因为李鸣的面孔一愣。
女法师和李鸣站在一起,两人身前缓缓形成了一根冰刺。
除了那个奴隶之外,其他的奴隶都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黑袍人不是男爵的人,它是个亡灵傀儡,是那女法师的亡灵傀儡。
但他们仍不敢相信,越往后面的人越看不清真相,越是坚信是男爵派人来救他们了。他们呐喊着的东西正企图将前排的人的想法晕染,变成生的希望。
可这个冰冷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幸运,李鸣连自己都不够分。
李鸣对那奴隶说:
“杀了这个女人,我就带你走。”
女法师震惊的看了身旁的李鸣,然后流着血泪的右眼立马转移到身前。
冰刺在爆炸中砰的一声飞出,击穿了那个奴隶的腹部。
剧痛将事实压缩为简单的生死问题,奴隶们身体一震,看着那奴隶倒在地上,捡起匕首,他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奇迹般的撑起身体,还嘶吼着朝着女法师歪歪斜斜跑动了起来。
女法师又看了李鸣一眼,她喘着热气,明白李鸣说的是真的。
他死,她就活。
她不再留手,身前渐渐出现一个火球,然后是一根根尖锐扭曲的冰刺。
“跑啊!”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奴隶们的注意力从李鸣的骷髅脸上转移开来,人挤人的开始往营帐后面狂奔。
火球在爆裂中发射,冰刺形成屠杀的趋势。
剁肉声不断将红色的血肉从奴隶们的体内翻出,溅射到俘虏营门口。
李鸣趁乱扔出白色火球融掉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拍了拍女法师的肩膀。
“停手。你做的不错。镇压战俘营暴乱的暴乱你有功劳,也许回头还能升迁。”
女法师不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李鸣戴上面具,宛如隐藏在人间的恶魔:
“现在,带我去找海曼法师。”
战俘营正在汹汹大火中燃烧,李鸣离开时知道自己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救不了他们,只死十几个人,已经是他对他们做出的唯一承诺。
他今年6月就会断电关机。
女法师有一个单独的石头房间可以住,她带着李鸣往前线营地的核心区域走,吓破胆的她一直试图给李鸣解释自己不是想要害李鸣。
李鸣并不担心,他只回应了一句话就知道她没那个胆量。
“你可以试试,但我能干掉红龙,就能随时弄死你。”
前线营地的地皮很紧张,因为只有一条很小的河作为流动水源。
去女法师房间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很小的巷道。
但今晚的行动似乎注定不会顺利,或者说从3月份的魔力结晶被克扣的那刻起某种异变就已经发生。
李鸣在没有进去之前就意识到巷道里有人,至少两个施法者藏身于阴影中,就像盯守着李鸣安稳生活的鬣狗,饥肠辘辘,终于在此刻决定来咬上一口。
李鸣站在原地没有前进,而全然不知的女法师还在往巷道里面走。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忽然出现在空气之中,用一把短剑抵住了女法师的咽喉。
“好久不见,约德尔法师。”
那人说。
他的行动表明了立场,这不是贝纳维德斯的人。
就在李鸣即将要喷出火柱逃走的时候,阴影中又显现出了另一个身影。
他像墨迹一般变得凝实有细节,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面巾,但也像他的同伴一样将自己的肢体隐藏在阴影里。
李鸣不知道她藏在阴影中的身体是拿着相同的短剑还是匕首,但那暴露在火光中的,却是一张严肃而清秀的脸庞。
这是个女人,好到不可思议的皮肤和发质不是贵族女孩就是来自神殿深处的苦修的修女。
“闹得太严重可能会重新引起战争。约德尔法师。”
李鸣眯起眼睛,调整焦距:
“你看见了,我都处理干净了。而且,我就是把局势搅浑才来的。
你们是谁?”
那两人并不回答,但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李鸣试探道:
“尔顿王国教会的人?哪一派系的?主教的?”
修女停顿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您猜的不错。和主教吩咐的一样,的确是聪明绝顶。”
李鸣皱起眉头:
“怎么发现的?”
这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在被李鸣问出来的瞬间就被他自己想通了。
菲格罗亚伯爵夫人砍在魔力结晶上的一刀不过是一个巧妙的烟雾弹,那个婊子早就通知了主教。
在她眼里魔力结晶虽然和李鸣有关系却并不重要,李鸣这种什么都忍不了的人一定会去找她麻烦,她大概会选择妥协,不至于因为这种事丢了性命。
但李鸣的行程却为她或主教提供了设计杀戮盒子的空间。
她要宰了李鸣以绝后患。
她没有想到李鸣的真正目的就是魔力结晶,也没有想到李鸣会直接来贝纳维德斯教宗国的前线营地把局势搅浑,借此敲诈她一笔。
在此之前李鸣也只想到了第一层,他同样没有预料到菲格罗亚伯爵夫人会直接通知主教。做的这么绝。
营地中的大火还在燃烧,混乱仍在持续,这两人没有回答李鸣的问题,也许是因为从李鸣片刻的沉默中发现了他已经想通了真相。
但李鸣的疑问不止这一个,他又问:
“你们什么意思?”
修女看了队友一眼,无奈的说:
“你一直不睡觉,约德尔法师。我们已经轮班观察了你两天了,如果在库迪利亚行动你会毁掉整个城市,主教让我们一直等。
在这里见面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没人知道你们会进入军事缓冲区。我们的线人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也许是看见李鸣的表情并不好,修女又补充说:
“罗奇法师还不知情。我们没有恶意,事情的影响已经控制在最小,你想让男爵升迁?那简单,我们也不想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现在缺少的只是一个你的诚意。
你还想要找到那个叫海曼的法师?那就对了。离开这儿,往北走50公里。”
李鸣欣赏她的诚恳:
“你能保证不伤害这个女人的性命?”
修女背后的人放开女法师,摊开手:
“如你所见。”
女法师用左眼看着李鸣还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跑。
她可能是这里最不清楚状况的一个。
激化两国矛盾就是李鸣的底线,战争是不可控的杀人机器,无法停止的军事行动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复杂。
无论这两人是不是主教派来的人,这件事是不是和菲格罗亚伯爵有关,李鸣当前的利益都和他们保持了可怕的一致。
李鸣干脆走了过去,在那女法师的肩膀上左右拍了两下,道:
“找到海曼,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传信回库迪利亚,寄给男爵。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你全家都会死的很惨。”
女法师瑟瑟发抖,她有话却说不出,李鸣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点头,表示明白。”
闻言,女法师咬着牙,捂着眼睛,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