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德拉在阴影中向前一步。
她没办法更前了，李鸣挡住了门口。
“你在这里。”
艾琳德拉说。
那声音没有愤怒，也没有被背叛的反感和痛苦。
她的苗条的个子高出李鸣半个头，李鸣仰视着她，感到身前仿佛有一堵的墙撞了过来。
他实际上没有任何感觉，双腿却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维姬早已背着女天人跑的看不见了，李鸣无法确认，直到艾琳德拉低下头，从门框里钻出来，奇怪的看着左侧长着野草的小径时候，李鸣才跟着她一起看向刚才维姬和女天人站着的地方。
“你的朋友？”
“嗯。”，李鸣像人机一样“啊”了一声，然后点头应付：“对，朋友。”
艾琳德拉在阳光中露出微笑：
“两个女孩呼吸的声音，很年轻。有一个还很熟悉。她们为什么要跑？”
她看起来又和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不一样了，李鸣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表情。
“额她们……”
这次让李鸣空洞的心脏平复下来前所未有的难。
时间到了，他最终没有冷静下来，却问：
“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村子里的人都聚了出来，他们一开始不敢来看。
艾琳德拉看着他们，看向右侧的路，那边没有人：
“走走吧，我喜欢这里。”
李鸣求之不得。
穿着白绿色长袍的精灵，穿着褐色长袍的亡灵傀儡，并肩离开人群，走在乡间小道上。
艾琳德拉开头，她回应了李鸣之前的问题：
“有一件事恰好和我有关，我又是族里最近50年接触人类最多的一个精灵，自然就派我去和人类对接那件事。”
李鸣明知故问：
“什么事？”
艾琳德拉说：
“艾尔温叔叔走了。”
“去哪里？”
“死了。有机生命进程终止。他拒绝在英灵殿重生。”
有机生命终止，英灵殿重生。李鸣在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
他蹲下来，将自己的面部对准田野边的草：
“重生？现在的精灵不是没办法重塑身体了吗？”
他把一朵白色小花摘给艾琳德拉。
她接过手中，在指尖搓揉：
“艾尔温叔叔在死前通过魔力结晶打包机的阵列集群连上了中央树庭的旧设施网络。有一个他的副本上传到了中央树庭。那不是他。
但时间这么久了，其实现在也没有多少精灵一定要遵守中央树庭成立之初的规定。我们可以让他重生。那副本拒绝了。”
拒绝了？
艾尔温的身体正面零距离吃了女天人一击，人都变成炭渣了，这样都还能活？
什么副本，那就是艾尔温不是吗？既然那家伙根本没死，为什么他不指认李鸣？
他拒绝了？他拒绝了？！
李鸣失魂落魄的说：
“他不应该拒绝的。”
艾琳德拉蹲在李鸣身边：
“我也这么觉得。那副本缺少了一部分记忆，艾尔温叔叔是怎么死的，得要我去现场做复原才知道。不过我们知道是谁杀了他。”
说着，艾琳德拉将手里的白花插在地上，眼睛眯起来。
精灵的怒火是一种平静的怒火，他们天然就有对抗世间一切的勇气，因此不需要过多表达论证自己的威严。
艾琳德拉的表情和两人见面时红温时是不一样的，那只是社交表达。
杀意，是将自我的智力谋略和武力全部推上牌桌的赌博。
李鸣知道赌徒是什么样。
他站起来，回想起当初在中央树庭下，那蓝色花海之中，艾琳德拉发现星界树和自己相连时觉得自己犯了大事，急得哭出来的模样。
“你的表情很可怕了，艾琳德拉。我还记得你当初哭出来的时候。”
她也变了。
艾琳德拉转过脸，羞涩的说：
“你当时不也是要死要活。还求着我杀了你呢。”
“星界树的事……”
两人再次往树林中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转到了哪儿，不过这里没有别人。
艾琳德拉：
“星界树的事，我没能帮你保住秘密。”
李鸣抬起头：
“全精灵都知道了？”
艾琳德拉奇怪的看向李鸣。
她为李鸣的不信任深感痛心，她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更好些，虽然过程有些不愉快，不过，毕竟是谈论过生死的关系：
“怎么会，你得信我。”
艾琳德拉将双手背叠在背后，靠在粗糙的树皮上，脸颊上晃动着树影：
“星界树系统和中央树庭系统独立，但还有一些能量管道相连，第二长老忙着帮你准备重生的事，她早就发现了。”
“我还以为能瞒过她。她当晚把我叫过去，我觉都没睡着，真不敢去。那时候我都想着要不要跑到人类王国去待一阵子。”
李鸣：
“你这么害怕干嘛，他们又不打你。”
艾琳德拉皱起眉：
“就是会怕，你不是精灵你不知道，长辈很可怕的。我也没办法。”
她又兴奋的说：
“第二长老把能量泄漏点扔到我眼前看，那时候我真是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鸣：
“你看起来挺高兴。”
艾琳德拉郑重点头：
“她没有怪我！她说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对嘛！我也这么觉得！我妈妈告诉过我，这个因果律滞胀器是为了应对未来的威胁的，可是未来未来，未来根本就没有来嘛！这个词就没有对映可用的物理事实，未来不存在，我们处在永恒的现在，靠筛选临近世界的概率是对所有精灵的不负责！”
“对吧？”
问李鸣干嘛，李鸣又不懂。
他稍作思考，问：
“那你当时让我跑干嘛？”
艾琳德拉不满的推了李鸣一下，力度很轻，估计是看出了他骨骼还没长好：
“总之呢，现在星界树的事只有我和第二长老知道，她那么好肯定会帮你保管秘密，不用担心啦。”
李鸣相信艾琳德拉这么说是真心的。
不过，他穿越起的不信任已经提前做出了应对措施。
黑龙给了李鸣自己的肖像权，那个没有大局观的龙缺少必要信息，意识不到必要时李鸣会试着把整个龙族拖进战场。
那无法保证他的安全，李鸣想的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种思想。
这是错的。
“你叔叔的事……”
李鸣自己的事解决了，便想着安慰艾琳德拉。
艾琳德拉不需要李鸣的安慰，她的年龄比李鸣长。
他们继续乱走。
两排灰色而腐朽的木栏杆夹着一条小道，忽然出现在弯道后。
树林消失了，艾琳德拉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解开凉鞋绑带，把鞋里踩扁的土壤薄片砸出来：
“我本来可以坐传送阵的，可是你知道，一过去就会有人类贴过来，然后我去哪儿都会跟着我。”
“也就7000公里，我想看看你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
李鸣也坐在木栏杆上，也许现在和她聊天就是对她的安慰：
“所以你看到那个红色的盐碱池了？那地方还挺好看的，有一大群红色的鸟在那儿的领空乱飞。”
艾琳德拉套上鞋，弯腰给自己的腿系上绑带。
她当然看见了。
她笑着说：
“我还找到了那个女孩埋骨头的坑，你们吃的不错嘛。”
“她叫维姬。”
“我知道，我记得的。”
艾琳德拉招呼李鸣跟上。
李鸣跟着她走过去，发现他们正在走自己第一次来村庄时走过的路。
走过这条小道再走一两百米就会穿过村庄，前面就是那个每次李鸣钻过去都得拆掉肩胛骨的橡树林。
橡树林后就再也没有障碍物了，只需爬上缓坡，走到悬崖边，就能远远的看见那栋矗立在最高位置，两栋由拱形走廊连接起来的小房子。
小房子上刷白漆的那一面还悬挂着维姬的衣服，女天人换洗的白色裙子好像也挂在那里。
“你怎么想到往这边走？”
一开口李鸣就知道自己错了。
即使没有表情，艾琳德拉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可比的。
她说：
“只是随便走走。为什么这么问？”
她马上意识到这个方向对李鸣来说很重要，而且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意图，艾琳德拉露出得逞的笑容，说：
“这边有什么？你这么不想让我看到？”
李鸣小跑起来，希望追上她。
然而艾琳德拉也小跑起来，她本来就在前面，现在是彻底追不上了。
她好像把这当做游戏，跑的飞快，来到橡木林前，艾琳德拉一跃而起。
她并腿夹住了裙子，系在脑后的马尾如旗帜一般迎风飘展，在橡木林头顶划出一道弧线。
李鸣仰头看着她落在橡树林后，道了个：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