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敌人,九光捂着汩汩冒血的腹部,踉跄地逃到玄鸟峰顶的崖壁前,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白云在脚下涌动漂浮。
这一天,她穿着火红的嫁衣,腹部被血染成了深黑色。
九光转身面向身后的追兵,她努力从丹田聚气,从前灵力丰沛的丹田此时空空荡荡,只剩下身体上的疼痛愈加难以忍耐。她的五脏六腑都被一掌拍碎,血肉在这幅皮囊下早已千疮百孔,只靠一口气强撑着而活。
成百上千的鸟雀在天空中盘旋,凄厉的杂乱的叫声似乎在吟诵着她的死亡。
没有希望了,九光拖着脚步走向悬崖,倒进前方的云彩里。
耳边风声呼啸,她看见自己穿过了一层层云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下落。
然后,她听见一声呼喊:“小师叔——”
随后一道身影跟着跳了下来,这是后来在谷底陪她生活了一百年的人。
在空中坠落的那几秒,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九光这时的思绪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晰:也怪她被男色所惑,早知如此,真不该引狼入室,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弥青——她今日新婚的丈夫。
身体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红头绳向上翻飞,随风飘扭,周身的风不知何时将她裹挟,似乎有一股劲道在抵抗着下落,这股劲道越来越明显,直到无法忽视的程度。
就在这时,九光突然顿悟玄鸟翎中的修炼法门。
——是风。
为什么明明玄鸟翎只是一个死物,玄鸟峰却代代相传着一句真言,说它蕴含着无上的力量?
原来,它本身确实并没有力量,一切力量都来自于天地之间。
这一刻,九光的识海变得无限大,她感受到了天地之间所有的风。
于是她将四面八方的风汇聚,变成身下柔软的温床,轻轻托着她着陆,安全地坠落崖底。
跟她一起跳下来的小师侄,也被她用同样的方法救下。
只是隐隐约约中,来自遥远的云顶天端,九光似乎听见一声悲怆的呼喊。
第 3 章
此刻又听见弥青的声音,九光才后知后觉地对上号,原来当时在崖顶上喊她的人是他。
弥青跪在榻前痛哭。
他亲眼看见九光跳下悬崖,她那天还穿着婚服,山风猎猎红袖翻飞,如一只燃烧的烈鸟,飘摇着坠落万丈深渊,触目惊心。
九光死了,死在他们婚礼的当日,死在了他们本应该最幸福的那一天。
这个事实,弥青一直连想都不敢想。一旦触碰到这惨烈的回忆,他就会心如刀绞。
此刻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件事,他瞬间感到无法呼吸,心脏仿佛被利刃割开,切成一瓣瓣,痛不欲生……他大口地呼吸,像一尾濒死的鱼茍延残喘,眼前一黑,痛得晕了过去。
身侧哭泣的男人呼吸变得微弱,躺在木榻上的九光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弥青。
他晕过去了。
她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有为他做,任由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九光走到屋外,月白风清,她听见了远方似有若无的管弦声,看来中山宗少宗主定亲的宴席还在继续。
凭着记忆的方向,九光在山林中穿梭,来到白天见过的的天坛前。此时这里只剩下一片空旷开阔的平地,还有两名打瞌睡的护卫,蹲靠着山门把守在禁地入口。
“要死了,他们都去吃香的喝辣的,就留咱俩站岗。”
“唉,谁爱站谁站,我睡了……这风怎么吹得我脖子痒痒,烦人。”
九光本打算扬起一阵风结束他们的生命,可当风缠绕上那两名护卫的脖颈时,她却始终下不了手。
在玄鸟峰当少峰主时,她从未杀过人;现在是她第一次长途跋涉出来报仇,还没有来得及杀一个人。
最终她只是收紧风绳,让那两名护卫在窒息中晕倒。
九光走入禁地,四下环顾,来到一处洞穴前。
她明明记得,白天的时候弥青端着玄鸟翎走了进去,可此刻洞穴前却矗立着一扇石门,阻拦所有视线的窥探与风的侵袭。
九光凝神聚气,试图让风从石门底部穿透进去,抬起这扇石门。
但石门密不透风。
好精妙的机关。
九光尝试无果,垂眸站在原地沉吟。
.
天色大白,日上三竿。
院子里,九光已经站立良久。没有拿到玄鸟翎,她不会就这么轻易下山。她尚且需要一个留下的理由,于是她回到了这里。
等了半天,她听见屋里晕倒的弥青终于幽幽转醒。
弥青单手抱头,从地上坐起身。印象中面前的木榻上本应该睡着九光,可此刻空无一人。
果然又发病了,现实与幻觉交错,越来越分不清真假。
弥青眼底只剩一片苍凉,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
可他竟然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那里。
隔着一扇窗柩,九光与屋内的弥青对视,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弥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离开窗前的方寸之地,几秒后踹开门时,手上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他冲到九光面前,把剑架在她脖颈:“九光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
九光迫不得已微微仰起脖子,眼睛盯向他:“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九光,道长,是你自己先认错人。”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叫、明、月。”
“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弥青用目光一寸寸地描绘她的五官,神智错乱的自言自语:“九光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掉落悬崖,你不可能是她!你来中山宗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