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良久,她状若无意地开口说:“就算是最普通的稻米,也能磨成粉,做面条,烙饼,可以用一百种吃法。就算没有肉,也是佳肴。”
听到这样的话,弥青不但没有获得安慰,反而更加耿耿于怀:“不!都怪我没用,没能力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糙米做出一百种花样,又有什么意义!”
九光筷子停住,斩钉截铁道:“有意义的。”
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你先要学会放过你自己,然后才能明白平凡的乐趣。”
弥青怔怔地懵懂地望着她。
然后就见他眼神涣散,喃喃自语:“我真是疯了,竟然看你像极了九光……”
之后,弥青又沉浸到了他自己的世界里,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接下来几个时辰,就算九光主动跟他说话,他也几乎不会回应。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第三遍。
九光目睹一切,怅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
爱与恨、恩与仇在此时交织在一起,可仔细一想,看透这些,明明白白的事实摆出来的是,她家破人亡了。
于是便没什么好心软的。
下午,趁着弥青在呆滞地锯木头,九光独自走出院子,跟随着清爽微风,来到后山一处阳光和煦的草坪。
她盘腿坐下来,感受着风与日照。
来到中山宗多久,她就有多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玄鸟峰,回到了峰底的鸟鸟谷。
跟弥青在一起的这几天,她未曾有一日安眠,无时无刻不在紧绷。
当风拂过她的面容时,一阵安然的倦意随之升起,伴随着鸟语花香,她蜷缩着睡着了。
九光醒过来时,是自然而然清醒的,睡得饱而充足,心情平静。
所以当她坐起身,看见前方有人在练功,动作龙腾虎跃,灵力势如破竹,落叶在他周围旋转翻飞。
一声讶然便从她喉中倾泻而出。
那人听见动静,回头看向她:“你醒啦?”
声音理直气壮,丝毫不自觉打扰到她。
九光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弥凤屏息收功,主动走过来:“我一来就看到你在这睡觉,你怎么睡这儿?”
九光抬眼正视他:“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在这儿睡觉,为何不避开?”
弥凤被指责得莫名其妙:“我这些天一直在这儿练功,你才是今天突然来的。”
见她冷着脸要走,他追上两步:“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占了我的地方,你要我去哪儿?”
九光丢下一句话:“去哪儿都行,别跟着我。”
如若说这恼怒有十分,那么其中便有七分是为她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懊恼,她竟然睡得那么安稳,连旁边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弥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自觉地追着她盘问:“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哎,等等,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九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倒退回来,打量的目光落到弥凤单纯的面庞上。
就在刚才,她剎那间想到,她若要打听玄鸟翎的下落,并非只能从弥青那儿下手。
眼前的少年单纯好骗,地位尊贵,若是能取得他的信任,岂非事半功倍。
被她这么看着,弥凤顿时消了声。
九光轻启朱唇:“你的婚礼……什么时候补办?”
“嗯?”弥凤脸一下子红了。
.
其实最近十来天,弥凤上午在校场跟薄雩琈一起练功,但总不尽如人意,下午就自己偷偷跑到后山来练,省得被薄雩琈看到。
到了晚上,他才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但也不是就这么躺下了,他往往要点着灯抄录一两个时辰的《山海西经》。
抄录时,他一直在脑海里描绘玄鸟峰九光的模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究竟是怎样的性格,才会跟表哥弥青成亲?
她的相貌……弥凤一下就想到了明月姑娘,按照表哥弥青的反应,她们俩外表无疑是极其相似的。
但是在他的想象里,九光肯定是一个心怀天下、悲悯苍生的圣女。
然而明月姑娘,她鲁莽,所以才会独自闯入中山宗后山被抓;同时她肤浅,才会轻易爱上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男人。
这么一个鲁莽又肤浅的女人,跟玄鸟峰九光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弥凤有自信,他才不像表哥,连这么迥异的两个人都无法分辨。
但是他转念又想,也许是表哥太思念九光了,才自欺欺人地认错这两个人。
这个猜想无缘无故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正如此刻,弥凤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在明月姑娘的注视下,他无缘无故脸红了。
没有道理的。
明月又不是九光。
半天没得到回答,对面人询问的目光渐渐宛如实质,让弥鳯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诚实道:“下月初三祭天,到时候请老天爷择吉日成亲。”
话落,就见明月姑娘嘴边挂起一抹怪异的笑:“像之前那次一样,拿着玄鸟翎祭天?”
他心里毛毛的:“……是。”
九光心情很不错,弥鳯的天真诚恳出乎她意料,这时她已经认定弥鳯是个可以下手的人选。
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只剩下五天了,她一定会让那天很热闹。
弥鳯悻悻道:“……你笑什么?”
九光的眼神恢复平静:“少主好好练功,我不打扰了。”
她转身离开,身影逐渐淹没于层层密林之中。
留下的弥鳯却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明月姑娘在笑什么呢?
她总是让他很不安。